其实阿伦耶慕送来钿合金钗的目的很是明确,他还在等着我,我未嫁他未娶便是他的动力,即便我对他说过我心中除了冷思寒再装不下他人。
阿伦耶慕对情意的坚定让我钦佩,若非我不是一早为了冷思寒而来,只怕我会为他的坚定打动。其实仔细想想,我有着白血驹寒姿这般的良驹,若能与心爱的人在草原上恣意驰骋,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只可惜,唯有雪影配得上寒姿。
犹记得冷思湛也曾在年关时节赠过我一件类似的信物,后来在元凝鸢来找我时,我明晓了她对冷思湛的情意,便转手将那件信物赠予了元凝鸢。我并非是想要借花献佛,只是希望冷思湛的情意付托于对的人。而我,不是冷思湛的良人。
“宫主,我的手下传来前方战报,寒王有消息了。”正当我头戴面纱在医馆中为医时,安玖沿着幽时的指引过来寻我,他双手捧着一封信函直递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信函,小心取开阅读起来,信中写着冷思寒几人与匈奴的对抗。冷思寒与十二他们虽然征战多年,但是匈奴一族的骁勇同样不可小觑,此战中涌现了许多匈奴勇士,分别是百步穿杨的射手乌柯维,挥刀如闪电的刀客耶齐和通晓兵法的军师呼伦木。
信里说匈奴善用请君入瓮的招数,先以小股军力诱敌,然后在敌人进入了包围圈后大行箭射,尤以乌柯维为首的骑射军发箭如雨难以招架,而乌柯维更可一弦发出十箭。匈奴的包围圈令敌人腹背受敌,冷思云的军队便是因此被困其中,他之所以能够突破包围全是因着死士的冲锋突围,否则现今如何还能好好地被拘在军营。
此境之下,冷思寒身边有什么?虽然十二和十四几人武功都是极好的,但在四面伏击中也难保能够全身而退。我只恐他们没有思量周全便贸然行动,也不知冷思寒是否能想出个制胜的法子。
骤然间想起冷思寒的人马是以双向包抄之势出兵的,幽涯见着我眸光闪烁,问道:“你可是心中有了计策?”
我颔首浅笑,转身对安玖道:“辛苦你一趟,带几个得力的手下去萧城君府。找到无心后,让她供几车黑豆和白薯,由你与你的手下一路运到寒王那里。另外,你替我带张信笺给寒王。”言罢,我执笔在一张红色信笺上写下“四面楚歌,兵粮寸断”的字样递于安玖。
安琰见了思忖片刻后豁然开朗,轻笑道:“宫主是要寒王在扎帐时便以四面夹击之势将匈奴人围住,若是将他们围个水路不通,他们便断了粮草来源。”
“而那些黑豆和白薯就是匈奴人的救命稻草!”琉璃接过来安琰的话茬,她以为黑豆和白薯全是用来诱惑匈奴的粮食,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宫主,若是想要诱惑匈奴人,何必要用黑豆和白薯?为何不用青稞面或者馒头,那不是更好吗?”
幽涯拍了拍琉璃的肩头,正色道:“不,那些黑豆和白薯并不是提供给匈奴的粮草。匈奴是擅长骑射的马上民族,若是他们长久断粮,那么我们只需在乘胜追击时往地上撒一把煮熟的黑豆。煮熟的黑豆香味四溢,那些凶猛的战马自是没了战斗之心,如此一来,匈奴的骑射大军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可纵使我们将匈奴大军围住,又如何能够止住匈奴的援军?况且这寥寥几字,寒王真的能明白宫主的用意?”安玖言中确实有自己的道理,他本不多言,但是所说的言语都是铿锵有力,叫人必得重视。
幽涯轻笑道:“你只需将信笺和东西送到,若是寒王不明白宫主的用意,宫主怎还会费此心思?”
我闻言不禁勾唇浅笑,对安玖道:“放心罢,寒王智慧非凡,必会明晓。至于援军的事情,我会另作安排,你只需做好我吩咐给你的事情即可。”安玖应下我的吩咐又急急赴上行程,我转身对安琰道:“你去安离宫一趟,让安琦去四月楼代替幽时打理四月楼的营生,带着左右使来见我。”
当安卓和幽时叩身在我面前,我急忙将二人扶起,沉声道:“左右二使辛苦了,你们一个在宫中守卫,一个在帮我打理营生,而二位也是不负重托,忆雪该当谢谢你们。”
安卓闻声摇头道:“宫主折煞我们二人了!这本是我二人应做之事,宫主不嫌我二人愚钝便罢了,我们本应当誓死效忠宫主的!”他的忠心日月可鉴,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主子,他都会忠心不二地为那人办事效劳。
“左使所言不假,却不知宫主此番将我二人同时唤来所谓何事?我猜想宫主应该是有要事交托。”幽时便是比安卓精明许多,他心思缜密的性子一直未从变过,这便也是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不需要任何的转弯抹角。
我挥袖掠裙而坐,凝眉道:“如今匈奴兵犯中原,不仅是对于圣朝,即便是对我们日后光复合欢国也是一个巨大的危患。所以我想要集合安离宫的力量,平复匈奴蛮族,清除我们日后的道路。”
“宫主这思虑自是不错,只是要我们如何做?”幽时沉眸低思,随即又道:“左使既已出宫,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我想左使也该有个化名。我与神使皆以化作幽字排名,安卓便叫做幽轶如何?”
“我自是听宫主的安排,宫主认为适宜便可,我不敢多思。”安卓是极为遵循主仆之道的,他不似幽时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故而对于我心中的主仆无分不是很精。
我颔首以示对幽时的赞同,手抚袖间的纹络轻声道:“思觉昏庸无治,只知一味地贪图享乐。此次发兵中原,一是因着曾经平阳公主的和亲未成,二是与冷思成的谋划破产,因而他恼羞成怒。可他不懂用兵之道,只管把所有的强将都派去征战了,自己那里必定亏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幽时听罢沉思些许道:“属下明白,待我们先回宫中调些人马,随即将星夜前往匈奴主帐。宫主是要我们活捉思觉可汗,还是直接……”
“自当是活捉,在活捉前先打探清楚匈奴内族的情况,我担心族中早有其他人等着思觉下马,然后取而代之。若真是如此,我们活捉了思觉反而弄巧成拙,为他们扫清了路障。所以要你先探清内部情况,若有取任人选,不如把他们一起请来坐坐。”我语罢望向幽轶和幽时,眉间微锁思忖着日后行为。
正待我谋略之时,冷思寒那边的情况亦不容乐观。
冷思寒问向十二道:“情况如何?宜道他们是否到了匈奴营帐的另一边?九弟已将原来的军力损耗过多,想要制胜只怕不是朝夕的事情。”
十二凝眉道:“七哥所言不假,宜道大哥他们已经到了。那三个匈奴人果然不简单,乌柯维的射法真是了得,百步穿杨不算,还能十箭同发。耶齐就跟不怕死似的,常人根本不能近他的身。最厉害的要数呼伦木,他们匈奴的战法全是他一人谋策的,直把人往绝路上推!”
待十二语罢,十四又接着道:“若是单看这三个人倒也不算什么,倘若他们与我们一对一也不见得就完胜,可是匈奴军可说是个个骁勇,他们的大军训练有素,为君命是从,所以即便是打头阵牺牲诱敌也在所不惜。一个不怕死的军队,是最可怕的!”
“依属下看,我们也莫要空长他人士气,匈奴的用兵固然可圈可点,我们只要细心制定一下战法,自然是能够取胜的。”徐子靖抿唇说着,一边围着我曾经为他们所制的沙盘踱步,看着沙盘上的双方局势。
冷思寒望着沙盘上我军与敌军之间相隔的一座山峰,颔首道:“无妨,我们唯有最大限度知晓敌军的战斗优势,方能采取相应的战略。且看这座山峰,匈奴往这山上拍了岗哨,一旦发现有人想要翻山攻营,他们便会立即向自己的军队以烽烟相告。”
“不错,而宜道他们那边与匈奴是以水相隔,准确地说,匈奴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扎营地点,进亦可退亦可。他们擅长骑射,即便是隔水相望,也能够很好地向宜道他们实行攻击。而我们这边若想要制胜,还必得攻下这座山头才行。”十二立身在沙盘旁,他双手撑在沙盘的边缘俯身看着那座山头。
说到这里,十四却笑了起来,徐子靖疑惑道:“十四爷怎么反而笑了,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十四闻声摇了摇头,抿唇道:“非也非也,我忽地想起来这沙盘是谁人所制,那人一向心思灵巧,我们过去只懂得看地图,她却能想到将实物拟上沙盘。若是今时那人能在这里,兴许能有些别样的心思也不一定。”
冷思寒听闻十四的言说明显暗下了颜色,是而十二冲着十四一阵挤眉示怒,正待几人沉默间,帐外一阵喧闹传来,徐子靖出去叫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吵?”
几人听着帐外一个小卒回道:“禀将军,外面有一个自称是安玖的人,他带了几个人拖着几车黑豆和白薯,扬言说要见寒王。我们不让他进,他就动起手来,他的武功怪异的很,还打了我手下的几个弟兄。”
十二一听是安玖来了,当即跑出帐外对那小卒喝道:“大胆,有事情奈何不向上禀报!我军一向治军严明,何时告诉你们能够擅作主张的?”
许是十二的言辞太过激烈,十四在冷思寒授意后走出帐外,他拍了拍十二的肩膀,对那小卒道:“十二爷担忧军情,想来你们也是无心的,只是再有一次,少不得要军法处置,你可明白了?”
待那小卒点头应下后,徐子靖望向十二和十四道:“十二爷,十四爷,我现在就去把安玖请来。”言尽,他向那小卒道:“你去把那几车黑豆和白薯收了,领着那几人去小帐休憩一下。”
未几,徐子靖同安玖一并进入了主帐,无论徐子靖对安玖询问些什么,安玖都不曾开口应答。外人皆以为安玖是生性阴沉的,可是安玖的可靠敏思,又怎是他们能够猜想的,他只是不喜多言罢了,唯恐自己言多必失。
冷思寒见着安玖入营,朝安玖抬手示意他落座,他沉声道:“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莫非是忆雪出事了?”
“有劳寒王记挂,宫主好得很,只是时刻忧心着寒王的境况罢了。宫主要安玖带张信笺给你,另又让我从君姑娘那里运来几车黑豆和白薯,说是你看了信笺便会明晓她的用意。”安玖毫无神情地诉说着我的吩咐,他的冷漠与冷思寒真真有得一拼。只是他作为一个杀手,神情本就是全不必要的东西,而冷思寒则是心境沉寂。
十二与十四听着安玖的言辞,只感觉心中一阵阴冷,安玖的字句之中皆透着点点杀气,便连他们听了也是不免萧瑟。
冷思寒无言接过安玖递来的信笺,十二与十四便也凑上来一起看去,但见隽秀的字迹写道“四面楚歌,兵粮寸断”,十二不解道:“这个忆雪,她还有这心思来形容我们现今的境况,九哥被困包围时的确是四面楚歌,可这兵粮寸断竟是何意?”
徐子靖听罢默不言声,十四沉思片刻,倏地笑道:“十二哥糊涂了!忆雪这话本不是在说我们的境况,而是在说匈奴的境况。”
“属下愚钝,还请十四爷明示。”徐子靖望着冷思寒释然的面容,知晓他已经参透了我信笺的意思,但他即便是听了冷思玄的点拨却还是不明所以,如他这般可为而不可断的人,便是将才而非帅才。
十二却是较徐子靖开通许多,经十四一说他便明晓了话中的含义,他点头轻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山水也未必是匈奴的优势,只要我们将其他两面也封住,那么匈奴便是困兽之斗了。他们长期在这块营地中,恐怕成不了多久便会兵粮寸断,介时看他们还否守得住营地不动!”
徐子靖终于点了点头,然而又道:“我们虽是明白了离姑娘的用意,可那几车黑豆和白薯又是做什么用的?是用来给匈奴俘虏的吃食?”
“非也,匈奴一族擅长骑射,我们只需待他们几近粮绝之时,在他们营地的另一边蒸煮那些黑豆和白薯,煮熟的黑豆和白薯必定香气四溢,他们和他们战马定然军心涣散,到时候想要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冷思寒沉声道来,面上不露痕迹,心中却是惊喜我为他的思忖。
安玖大惊,他真真没想到冷思寒的言说竟和我的计谋一模一样!他再不敢低估了冷思寒与我之间的灵犀,却仍是只以我为尊。他仍是责怪着冷思寒对我的不辞而别,所以纵使是看到了冷思寒的智谋,也不会对其表露一二。
十四不禁笑道:“忆雪这个小女子果真是不负所望,她这个法子一来,我们可说是豁然开朗啊!若是单凭我们几个,要想出这法子,少不得会先和匈奴拼几天蛮力。”
冷思寒闻言并不言语,冷思平见状心想冷思寒是念着我了,于是朝安玖道:“若是可以,我想同你一并回明曦把忆雪接来,与其让她千里之外来送信,不如直接将她迎来更为方便。她的思忖不下于我和十四弟,若她能来必是极好的。”
“不必!”冷思寒厉声止住冷思平的言说,他随即沉声对安玖道:“你与几个弟兄回去,告诉忆雪我们在这里一切安好,要她务必注意自己的身体。”
安玖待冷思寒言罢便要转身离去,将出营帐时他驻足低声道:“我只听从宫主一人,寒王若是有信要带给宫主,请恕安玖不能转交。寒王若是关心宫主的身体,大可在败了匈奴后自行回去照看。”
安玖的离去留下了帐中惊异的众人,除了冷思寒依旧是面无神情,冷思平和冷思玄两人则是被安玖最后的言辞弄得大惊失色,徐子靖的神色更是显露了对安玖的不满,不满安玖对他主子的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