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便同我与皇甫宜道预想的一般顺利,细作下毒的消息刚一散播出去,轩辕奕成等人便接连地请辞离开,而我们亦约定等过些时日瘟疫之事平息后再到轩辕山庄回访,从轩辕奕成的身上我是无所收获,但是从翎羽的身上我看到了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
还是那个月黑风高的夜,唯一不同的是,院内积雪已然化尽更添了一分凉意。女子依然是瘦小娇弱的身躯,只一眨眼工夫便进到了轩辕奕成的房间。
仿佛一种行为定式,只见女子快速地进入房间,关上门,然后面向轩辕奕成跪下,语气有些颤巍道:“少主,萧城近日来风声四起,此番回归翎羽该当如何?”
她的声音颤抖的明显,任凭一个有知觉的人都会觉察到这一点,然而此刻的轩辕奕成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轻轻地说了句:“翎羽,你小时候我曾教过你对弈,那么你可还记得,大敌当前时该怎么办?”
翎羽没有回答,因为接下来的一切都了然于胸,大敌当前之时若想制胜,唯一可行的便是,弃车保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声响,整间屋子静得可以听到钢针落地的声音,这种静谧简直近乎诡异,翎羽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门边,她身上靛蓝色的罗裙甚至流露出一种凄凉的意味,仿佛她此时并非作为一个柔弱的女子,而是一名整装的兵将。
房门随着一声轻响开启,翎羽将要走出之际被轩辕奕成叫住,或许还是心存期待,她背转的眼神中隐约眸光闪动,闪动着期许,却在轩辕奕成话语出口时全数尽灭,只听那低沉冷漠的声音叙述着:“不要心急,待我们行去之后才是时机。”
于是在轩辕奕成等人的车队开路的那一刹那,我转身就使用轻功飞回了柳园,皇甫宜道和房蒙在车队远去后便跟上了我。一路上枝桠荣枯,满地是积雪化尽的水痕,还有几处屋檐垂下尖长的冰柱正在滴水,每滴一滴我的心中便凉下一分,只希望脚下可以快点再快点。
柳园已到,四周尽是萧条漠然景象,我正待推门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在门前稍作迟疑却还是决然推下。房门内一片死寂,若不是看到了帷幕后翎羽的红衫,只怕我真的会以为屋中空无一人。
“姑娘,少庄主,你们回来了。”翎羽娇柔的声音顿然响起,接下来便是潺潺的斟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茶声,我和皇甫宜道忽地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缓缓走到茶桌旁坐下。
再抬眸时,翎羽的茶盘已经端至我们面前,她挽起鲜红的广袖将茶盏一一摆好,把托盘放到一边,继而又端起我面前的茶盏递至我面前。她的手指纤细而长,因为做多了女工和粗活而有些粗糙,但这些都无法掩饰这双手原本的美丽,那手指的皙白亦不被岁月湮没。
为何我会毫不犹豫地将那盏茶接下?直到后来我还在疑惑这个问题,或许是一种由心而生的信任已经根深蒂固,习惯就是惯常去做的事情,而我是绝无可能一下子把一个习惯扔掉的。
翎羽在我接过茶后又自己端起一盅茶,抬了抬手向我示意,轻声说道:“姑娘是怕这茶中有毒吗?”说着她就要将手中的茶倒入嘴中,而就在这一刻我用手将她的茶盏扶住,转而双眼始终盯着她的凤眸,将自己手中的茶轻嘬喝下。
翎羽,这舞剑疲惫时小憩的香茶,这身上所着素衣的针绣,这腰间巧合幸获的佛珠,还有很多很多,全是你带给我的,因为你带给我的这一切,这盏茶无论如何我会喝下,只当是我对你关怀照顾的还偿,尽管这是一盅要命的香茶。
喝茶之前我曾用灵力看了翎羽的心神,她还算有良心,只在我这一盏茶中下了毒,因此盏中茶尽之刻我笑了,我知道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笑得这样深怀这样明媚,以至皇甫宜道、房蒙和翎羽都呆愣片刻。
未几,我微阖水灵的凤眸,唇边笑容妩媚,想来在略微昏暗的房间里应当是有些苍白和凄凉,我轻振雪袖说道:“翎羽的茶,还是一样好。”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一阵轻沙,忽然迷染了我的双眸,我的眼中顿时浮起片片晶莹。
我放下手中握住多时的紫纱茶盏,看翎羽将要喝下手中的茶,我莞尔夺过,道:“翎羽做茶多时,定然不会在意这一杯两杯的,我回来的路上太过匆忙,正口渴得紧,便将这盏茶也让给我吧。”说完,我广袖轻掩顺势将手中的茶倾入嘴中。
入口清醇润香,过喉处清甜徐徐不涩不腻,温度不凉不热不愠不火,如不是里面有要命的奇毒,这真正是一盏好茶。这等香甜要命的茶,或者也算是天下独一了吧。
此时的浓笑已然含带一丝苦涩,相信所有人都看得见我眼角有什么划过,只是我侧身轻拭不愿让人看到。
待到皇甫宜道等人终于放心地将茶喝下,我再也撑不住过分沉重的身躯,双手忽然扶上檀木茶桌顺着桌侧缓缓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