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贵嫔许氏（上）

也许是同病相怜，我突然对曹绾生出一些怜悯与信任，说了许久的话，才若无其事的离开启祥宫。
回到昭阳殿，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我摸着饿了一天的肚子，有些迫不及待的走进殿中。静若正带着春雨安排布菜，我瞧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四处环顾一周却并未看见那人的身影，这才问道：“皇上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我便有些懊悔，什么叫皇上还没来？难道他应该每天按时按点来吗？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又开始习惯了有他陪伴的生活？静若瞧我皱着眉的样子，微微一笑，答曰：“皇上下了朝就过来了，一直在屋里看折子等娘娘呢，娘娘要不叫皇上来用膳吧。”
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顾不得许多便推门走进寝殿。
寝殿南边儿的书案上堆放的杂书全都清理干净，只整齐的摆放着两叠奏折，莫绝尘专注的侧脸显得愈发精致迷人，他听到声响，急忙从奏折后抬起头，扬唇一笑，放下手中的折子，说道：“回来了？去哪儿逛了这么久？”
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闷声说道：“冷宫。”
莫绝尘微微一愣，站起身过来牵住我的手，手心的热度有些灼热，我的皮肤微微发烫，他牵着我走到湘妃榻前坐下，说道：“如今，凌岫阳已死，曦和还有你那位朋友的事，能过去了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小灵子是她害的，但曦和不是，你知道的，不是吗？当日陷害我的不是凌岫阳，你知道是谁吗？”
莫绝尘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追查此事吗？”
我不说话，等着他的回答，莫绝尘将我的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道：“你一直都是单纯善良，明艳活泼，当时我一心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只想让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够安宁快乐，无忧无虑，我不想让你看到人心的狠毒，如今，我还是这样想。汶彧，我很感激上天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只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快乐，我不想你每天活在阴谋与算计之中，如果你真的要替曦和报仇，我答应你，我会替你找出凶手，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不要再涉足其中呢？”
莫绝尘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我甚少见到高高在上的他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一时默默，沉寂片刻，道：“……我想当皇后。”
我坚定地看着莫绝尘，没有丝毫动摇，莫绝尘看着我目光闪烁，但握着我的手却越握越紧，“如今快到除夕了，封后也得过了十五。”
我傲娇的抬起头，道：“就二月二好了，反正上次封后也是这个日子。”
莫绝尘轻轻将我拉入他的怀中，我靠着他的胸口，听到他因为说话而更加强劲有力的心跳，他说，“汶彧，你是决定要跟我重新开始了吗？”
我情不自禁抱紧了他的腰，想让自己在靠近他一些，更靠近他一些，眼中泪水也情不自禁留下来，却是无比揪心的在他怀中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日，莫绝尘颁布圣旨，册封贵嫔冷氏为皇后，与二月初二行册封礼，届时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旨意一下，天下哗然。
众人没有料到多情皇帝对已故皇后情有独钟却竟然册封他人，众人也没有料到一个入宫不久的三品贵嫔竟然能一跃成为皇后，众人更加没有料到如今的皇后竟与故皇后长相颇为相似，但不论宫外如何猜测，宫中如何议论，对于这样的流言我都做好了接纳的准备。
除夕之夜，锣鼓喧天。
我身着金色连云锦宫装，上头用金红色丝线深深浅浅绣了满身牡丹，腰间配着墨色狐狸绒腰带，垂下精巧别致的玉环发出叮铃脆响，外头罩着一件墨色狐皮大氅，衬得是外邦盛行的西番莲花并几只喜鹊报春，一头墨发绾作飞燕髻，发髻左边疏疏插了一排精巧繁复的赤金镂空碧玉簪，打造成叶子的形状，旁边簪一朵通身殷红似血的牡丹，重瓣累叠发出幽幽光泽，发髻后边密密插一排金灿灿的蝴蝶璎珞，蝶翅与身子用一短柱相连，微微晃动便上下翻飞，十分灵动。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莫绝尘，他正随意坐着观赏表演，墨色大氅接下来搭在身后椅背上，身上玄色龙袍上翻腾的金龙愈发醒目，龙袍下摆与我的裙角交叠着，他身体微微向后仰，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颈项，趁着玄色龙袍愈发显得皮肤白皙细腻，莫绝尘纤长的手指随着鼓乐之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椅子扶手，但漠然的眼神却透露了他的漫不经心。
我将视线移向下首坐着的妃嫔之中，纪晗与阿离才入宫不久，自然不会是害我的人，而杨柔，许慧娴与刘玥，实在很难看出谁是心机深沉之人，我盯着她们瞧了片刻便觉得头痛，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梨花白味道甘醇，并不似其他酒那样烈，我便来来回回又喝了几杯，再想倒满，却被莫绝尘按住，他的手温温热热的覆上我的手背，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我，轻声说道：“这酒后劲大，少喝点儿。”
对他方才对我不理不睬有些埋怨，我诱惑的舔了舔唇，凑近他，眨着眼道：“皇上，臣妾现在清醒得很，再喝一壶也无所谓。”
莫绝尘只看着我不说话，片刻后缓缓移开了手，我看着手背上微微泛红的印子出神，心中有些酸涩，更加来劲的喝起酒来，后劲大果然不是吹的，才喝了几杯就有些头晕不适，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打算先行告退，但却忘了如今我正高坐在国母的座位上，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引来了不小的波澜，我看着众人纷纷朝我投来诧异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莫绝尘及时的站起来揽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陪你回去。”说罢转头看向黑压压的人群，高声道：“皇后不适，朕陪皇后回宫，众卿家各自玩乐吧。”
我实在头晕，也顾不得身后的指指点点，便整个人倚着莫绝尘走出了大殿，宽敞笔直的宫道上寂静无人，可以听到我们十分合拍的脚步声，我不禁低下头盯着鞋面上两颗龙珠细瞧。
突然一声烟花的响声打破了静谧的黑夜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皇宫上空爆裂，消散，再爆裂，再消散……永无止境的重复着它生命的轮回，我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漫天烟火，站在宫墙之下，并不能见到壮观的全景，让我不禁想到去岁生辰，姬佪携着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漫天烟花尽收眼底，当时的吻，当时的柔情，当时的感动，并不是假的，我深刻记得姬佪一点点融化尽我心中的冰雪走进我内心的感觉，一时间情难自制，落下泪来。
莫绝尘拥紧我的身子，温柔的拭去我脸颊的泪痕，白皙的颈项因为垂着头弯成优雅的弧度，“怎么哭了？”
我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轻声问道：“你确定要立我为后吗？”
莫绝尘神色无常，清澈的目光中流露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你本来就是我的皇后，不是吗？”
我还是吗？曾经那个对莫绝尘死心塌地的苏汶彧，真的是现在的我吗？我那样不信任他，如今又处心积虑的为了自己算计他，我还配站在他身边吗？
我情不自禁的向热源靠过去，将脸埋在他肩窝，柔软的风毛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气萦绕在我脸颊周围，在这个温暖的除夕之夜，我只想寻个同样温暖的地方，慰藉心意。
才过了初三，昭阳殿便被相继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傍晚时分，本以为终于可以消停片刻，又见到许慧娴不请自来。
我热络的拉着她坐下，看了茶，许慧娴将一尊观音玉像呈了上来，说道：“恭贺娘娘封后之喜，送这送子观音也祝娘娘早生贵子。”
我热情的谢过，摆在殿中极其显眼的地方，许慧娴环顾四周又道：“皇上还没回来陪娘娘吗？”
我只当她闲话家常，回想起来的确有些奇怪，莫绝尘向来是下了朝就过来，今日都这会子了也不见人影，“可能朝中有事儿耽搁了吧。”
许慧娴柔柔一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为份上您是皇后，臣妾自是十分敬重，但论起情面上，你与先皇后实在相似，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想起她，难免伤心，连我都是如此，又何况是皇上。”
我瞧了她片刻，心中颇为不快，却仍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姐姐这是何意啊？”
许慧娴顿了顿，又道：“臣妾只是提醒娘娘，皇上心中只有苏皇后一个人的位置，娘娘真的甘心做旁人的替代吗？”
我有些了然，合着这是来挑拨离间的，我喝了口茶，说道：“不然能如何？皇上抬爱，我也只有接受的份儿，难不成还推辞了去？”
许慧娴连忙笑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皇后的位份摆在这里还能不要吗？臣妾的意思是，娘娘大可以俘获圣心，只要有了孩子，还怕皇上无情无义吗？先皇后不能生育，一直是皇上的心病，如今若是您生下皇子，皇上定然高兴。”
许慧娴真心实意的笑着，我却觉得有些蹊跷，从前我小产之事是莫绝尘担心一尸两命，故意为之，但后宫中并无人知晓我不能生育，许慧娴又是如何探知，我心存疑虑，有意试探，“先皇后不能生育也是凌氏所为吗？皇上为何不过问？”
许慧娴冷笑了一声，道：“当初唯一的人证慧珠被人推进井里灭了口，没有证据皇上也无可奈何。”
推进井里？慧珠是被人推进井里的？我只道慧珠是背主忘恩，无颜苟活于世才自尽而死，却不想是被人灭了口，但转念一想，这事我都不知，许慧娴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我点了点头，道：“那当真无法了，不过好在凌氏已死，也算是为先皇后报了仇吧。”
我仔细盯着许慧娴，她听了这话，面色有些不自然，却也只是转瞬即逝，立即又笑着起身说道：“皇后娘娘歇息片刻用膳吧，臣妾先告退了。”
我沉默片刻，换了薛珏进来，“你知不知道许贵嫔父亲在哪儿当差？”
薛珏挠了挠头，道：“许贵嫔似乎没有父亲，只知道她母亲是绣院的宫人，当年似乎怀了孩子便请旨出宫了。”
我愈发怀疑，宫人年满二十五岁方可出宫，她母亲何德何能竟然能悄无声息怀了孩子，又特许出宫，然而却并不知许慧娴父亲是谁，我想了片刻，道：“你去查查当年记事，看看许贵嫔家世如何，仔细着点儿，别叫人知道。”
“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