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哥哥，你要杀掉我们的孩子么？

很快就到了出征的日子，而程家嫡出的小姐和顾旻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我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骑装，坐在马背上，看着上京城里繁花似锦的整个场景，差一点点忍不住冲到顾旻的府上。
那日之后，听雪楼的人告诉我，程家之所以经久不衰历经三朝屹立不倒，是因为它的身后是听雪楼，而且程家这一代的嫡子，也就是跟顾旻一年中举考了榜眼的那位少爷，是听雪楼月堂堂主。
而程月然，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我当时问青竹，“你觉得，程小姐是不是知道我跟顾旻的关系？”
青竹当时浅浅一笑，“不然少主以为，程月然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千方百计的让少主对她解开心防？”
我笑着反问，“难道她殷勤一点我就会不设防了？”
顿了顿我继续开口，“不论她是怎样人，或者说我是怎样的人，只要我们两个人都跟顾旻都砍不断的关系，我们都不可能对彼此不设防。”
青竹微微一笑，“毕竟，她不知道你是听雪楼的少主。”
我笑着看她，“不应该所有人都知道么？”
青竹淡淡的开口，“他们家，还不够那个资格，少主或者楼主，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见的。”
我故作得意，“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青竹笑着看着我，却马上转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悲伤，“少主……其实，你如果想挽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是听雪楼的少主。而程家……”
我没有让她说下去，我打断了青竹的话，微微一笑，摆摆手。
我自然是知道的，当初青青过来找我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只要我开口，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的，或者说，这场婚礼可以取消。
可是，我却选择从顾旻那边下手。
结果自然不尽人意，我没有办法阻止顾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对我如此绝情，我觉得不仅仅是我们之间很有可能的兄妹关系，很大程度上应该是跟顾旻这次遇袭有关。我眼神逐渐转冷，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我拦不住他。
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再有多余的动作去动程家，那个男子既然都不会放弃，我又何必去叫这趟浑水呢？
青竹怜惜的看着我，“少主……”
“少主——”
我的思绪被青竹拉回来，才发现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
现在轮到我跟景轩帝祭天的时候了。
我收敛了眼底的悲痛，静静的走向肖誉。
多日不见，他依然是那么气宇轩昂，眉目之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仪。论相貌来说，顾旻更胜一筹，而论气质，这两人却是不相上下，一个如暗夜罂粟般魅惑，一个挺立俊逸如竹。
肖誉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向他，面上带着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意，“爱妃，快来。”
我此时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心里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对我来说，最珍贵的时刻就是上辈子这个时候我跟他同生共死，而那点美好的回忆也因为后来他的所作所为而伤透了心，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一抹极为灿烂的微笑，“陛下。”
我从他手里接过一盏酒，缓缓的洒向黄土大地。
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人通传。
“顾相求见——”
我手中的壶一抖，差一点就落在了黄土地上。还好刺客肖誉看着那个通传的人，点了点头，示意顾旻进来。
然后，三军开道，逆着光，我可以看到那个男子，似乎全身上下笼罩着祥云一般，缓缓的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狠狠的跳一下，直到，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我眼前的光。
我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肖誉似乎也有同意的疑惑，所以他挑起了长眉，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旻，“哦——顾相为何出现在这里，今日不应该是顾相大喜的日子么？”
肖誉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顾旻，似乎都不知道今日居然是他成亲的日子。
我闪了闪睫毛，跟他近在咫尺，却不能说一句话，连他的气息都可以感受得到，却要平复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
我突然想起自己血脉里的那种蛊毒——长相思。
真是可怕的蛊啊，情字一字，是时间最甜蜜的毒药，能够缓解一切痛苦，伤的是人心。对着阳光，我努力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线，说不出的妖娆。
我和顾旻两个人，都没有给对方任何一个眼神，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错开了对方，我们平静的站在这里，只有他和肖誉的声音。
顾旻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自从他回来之后就越发冷淡了，对肖誉也说不上有多恭敬，只是眉目淡淡的陈述，“今日不宜结亲，婚期已改。”
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开口，“微臣今日特意给陛下送行，望陛下凯旋归来。”
所有人都莫名起来，这个时候肖誉仰天大笑，然后搂过身侧的我，拉着我的手对着顾旻说：“顾相特意不顾娇滴滴的程家小姐，远道而来，爱妃你给顾相斟杯酒，今日朕要跟顾相好好喝一杯。”
我怔怔的看着景轩帝肖誉，“陛下？”
肖誉贴着我的腰，笑容和煦，“所为何事，爱妃？”
我微微一笑，“既然陛下有心，臣妾自当为顾相斟酒。”
肖誉揽着我腰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而顾旻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让人挑不到错处，只是淡淡一笑，风华绝代，“宸妃娘娘……跟陛下真是情真意切。”
我心中一颤，灵魂在发出一种惨淡的无力感，我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惶恐不安。——他从未开口对我说过……我爱你或者是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从未真切明朗的告诉过我到底对我是何种感情，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觉，只是对我比旁人不同罢了。
这一份不同，曾经让我沉溺，可是我毕竟是二十一世纪职场精英，对我来说，所有的感情都会相应的加一份属于它对应的筹码，而爱上他，是一项高风险投资，我……不敢拿自己的心来赌。
我爱上旁的人，若是受伤了，他必会来寻我，在我孤寂伤怀的时候安慰我，若是他伤了我，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大军出征，从道路的两旁我可以看到宏伟的人潮纷纷向我们招手，他们的眼睛我突然想起来，程家是听雪楼的人，而最初我遇见的人金不换也是听雪楼的人，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我总是在跟不知道我身份的听雪楼的人接触？
大军缓缓的向前走着，但是越是靠近边疆我越是觉得心惊，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气候越来越差，一看就是战争带来的杀孽。
我自认为做不到圣母那个样子，所以只是掀开窗帘淡淡的看了一眼就闭目养神了。
听雪楼捷报，周立夫——也就是现在对战的主将，是苍国的细作。
周立夫曾经是苍国贵族的嫡子，只不过苍国先帝屠杀了他的家族，现在的苍国国君救下了他并且答应帮他复仇，所以周立夫一直是现在苍国国君的人。
这几次的战役，说起来势均力敌，那是因为苍国现任国君想兵不血刃的拿下盛明的皇帝——肖誉，然后趁着盛明夺权的时候提出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毕竟他才登基，国力损耗，而且并没有完全的掌握苍国，只有依靠盛明提供物资才能维持国内的暴动。
据我上辈子的经验，我知道……肖誉之所以面临危险，就是因为周立夫。
周立夫这个人，可以让肖誉完全的信任他，把命交到他手上。上辈子若不是我这个穿越BUG乱入，怎么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边境。
我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目光温柔，这是我这一辈子……不，是穿越重生以来，唯一的希望。
上辈子那个陨落的孩子，我清楚的明白她是活不下去的。
做母亲的人，预感总是要强一点的。
很快，就到了边界。
青竹在我耳边低语，“少主，一切准备妥当，只需要一副失忆的药剂就可以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只有七天，确定么？”
青竹微微一笑，“听雪楼的东西……哪里会有问题……不过——少主，你这样赌，未免太过冒险了，您即使失忆又能怎么样呢？陛下就算真的爱上你又能怎么样呢？您这样做对陛下……未免不公平。”
她的语气有点落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肖誉骑马的背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我淡淡的看她一眼，“因为我心有不甘。”
怎么会甘心，上辈子的一片真心付诸流水，上辈子的倾尽天下换来血溅三尺，上辈子的满心欢喜化成一片凄怆……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我放弃了顾旻。
因为他，我舍弃了我的挚爱，让我和他之间渐行渐远，直到我最后的背叛。
因为他，我失去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柔软的能让我感到心跳的孩子。
因为他，我不得不重新再来一遍，成为自己最不喜欢的勾心斗角的样子。
因为他……
我怎么愿意，怎么可能甘心？
我愿意牺牲自己救回他一命让他痛苦一生，我愿意服下“七日忧”，在七日内忘记所有的事情，只是为了让他能彻底的爱上我。
然后……就是我和顾旻的联手。
我只是，想要他，感同身受当初我遭受背叛的滋味罢了。
若这七日，他没有爱上我，那么……他的信任也会让他痛不欲生。
就算……他从头到尾都不介意，我也必须要这样做。
为了我上辈子的冤死和这辈子的小心翼翼。
还有三日，三日之后，就是肖誉被周立夫背叛逃离军营被抓获的时候。
我坐在马车里，垂着眼帘，看向漫天的繁星，内心涌起一股渴望。
我要回家。
即使我真的爱上了顾旻，即使我肚子里有了我们的血脉，即使……
我还是要回家的。
这个时代不适合我。
我生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五星红旗下成长，我们有法律制约社会，有道德制约人伦，有所谓的民主来提高平民的地位。
而我，是最底层的平民，虽然辛苦，但是活的温暖而上进。
可是这个时空，这个朝代，让我意识到我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我每一天都要保持着十二分的小心，好像是上了战场就无法摘下盔甲的战士一样，我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我是坚强的，我可以的，面对比我强大的人，面对绝对的皇权和强权……我真的累了。
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样懦弱的我，我也不能接受当初因为种种后果原因打着爱情的招牌伤害周围人的我，我不能接受上辈子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所以，我必须要离开这个让我伤痕累累的地方。
顾旻，我望着星空，默默的想，如果真的有缘，我们会再相遇的。
青竹看着我，“少主……真的决定了？”
我笑而不语，看着她的眼睛，“真像啊……如果不是我在碧月身上留了东西，大概真的以为，你是碧月呢。不知道，碧月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她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谢家大小姐了。我是盛明的皇帝宠爱的宸妃，是听雪楼的少主，是顾旻孩子的母亲……可是得到了这么多，却没有最开始重生归来的那个时候愉悦。
那个时候，我对未来充满希望，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明确，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开心，我忘记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青竹对我眨了眨眼睛，“娘娘，有人来了，我先闪了。”
说着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里。
我没有回头，都知道……是顾旻。
好像我怀孕之后，就对他的气息更加敏感了。
我没有回头，他亦没有上前一步，我们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同一片星空，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呼吸交缠，我的心抑制不住的跳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爱啊。
过了许久，直到我准备离开，我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失忆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清香，我微微一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不过我想……大概，我也根本不想知道的吧。
那个程月然，似乎就是用这种脂粉的。
我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真的生气影响到肚子里无辜的孩子。
我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失忆？真是好借口呢。”
韩剧有三宝，车祸血癌我不听。
宫斗有三宝，下药小产装无辜。
果然，我的生活开始慢慢向八点档迈进了么？
我没有说“我不听我不听……”，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你在答应跟程月然成亲的时候，你的记忆恢复了么？”
没有等他给我一个反应，我就向前走，我的声音还在空气里飘荡，“顾旻，我从来都相信你，我一直觉得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当我听到你要和程月然订婚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想，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会让一个肚子里有你孩子的女人为你担心都不出面解释一下？”
我顿住了脚步，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不会让我的情绪受到他的影响之后，我转过身，继续开口，“我从前不怀疑你跟程月然的关系，现在也不会怀疑，以后……也不会。并不是我对自己有信心，而是我对彼此都太过了解，就像我不会爱上肖誉一样……我一直认为，我们周围的人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们的羁绊日益弥深——”
我笑了笑，有点无奈，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都不以为，别人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他黑色的瞳仁定定的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之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的目光是包容的，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那么温柔，那么……宠溺。
可是我却被这种眼神看的心慌，我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激动，然后抬起脸看他，“可是现在，你放弃了是么，哥哥？”
他脸上的表情那么的平静，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对我宠溺的笑，“瑶瑶，你果然一直都知道。”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对……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哥哥，知道我就是先帝的女儿，盛明的公主……可是在知道之后，即使知道这样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跟你在一起，即使知道之后，我还是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即使他很有可能有问题，即使他很有可能不会健康的长大，即使有一天，他会怨恨我们的存在成为他的耻辱，他恨不得我们全部都死掉，即使——”
“瑶瑶，别说了。”
顾旻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那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
他永远是冷静的，理智的，成竹在胸的，一切尽在掌握里的样子，可是在刚刚，他居然会惶恐，为了我们可能生下的是怪物的孩子的存在而惶恐？
我的唇角洋溢一抹嘲讽发弧度，“所以呢，我的好哥哥，你是要抹杀掉这个让你害怕的存在么？你是要把我辛辛苦苦留下的孩子杀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