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乌鹭盘中不忘伊（一）

现在的我想明白这些桥段了，才恍然想起他的不容易。要面对自己母亲的算计，妻妾的算计，朝臣的算计，外邦领国的算计……可是一旦他放弃皇位，等待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或者是一了百了的死亡。
所以——如果当初我不爱他，那么我理解甚至赞同他的做法，甚至觉得牺牲一两个爱他女人几个绝对忠臣反而没有妇人之仁，不像很多仁慈的皇帝那样小家子气。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死你一个东方朔主父偃还有更多的商鞅出来变法貂蝉出来离间，只要国泰民安政局稳定百姓不受其害，那么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前提是——被牺牲掉的那些个蠢妇愚忠里没有我或者我在意的人。更过分的是——肖誉在做了所有能伤害我的事情之后，居然还敢言之凿凿深情款款的说爱我。以爱之名的伤害更是我无法接受甚至不能容忍的事情。我宁愿他从头到尾没喜欢过我，这样我从头到尾是个彻头彻尾的棋子而已。可是一面深情款款的说“我爱你”一面对你说“但是你还是去死吧”的人是我终其一生都不能理解的男人。
而肖誉——曾经是我终其一生真正喜欢甚至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偏生是这种类似人渣胜似人渣的人渣皮。所以我在重生后这么多年一直在反思，我还是太自私，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会很淡定的说一句“死得其所”，可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就执念了那么多年。不过人的本能如此，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扎在你身上你永远感觉不到痛。
太后撵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佛珠串子，对着所有的妃嫔说：“依依文才是个好的，不若由她开始接对子，直到决胜出最后一个人来，哀家重重有赏。”
彩头是假的，太后想观察这些妃嫔里谁不愿意出风头爱平静安平乐道好控制才是真的。太后反复强调重重有赏，可是这彩头不过是鱼饵罢了，彩头越重越容易暴露本性，看你是真的清心寡欲，还是装的清高圣女。
我在思考我该怎么做？既然了解了太后的意图，就需要知道我到底希不希望成为太后相看的那个人。成为太后的人固然很好，但是我这种有前科的表现的再好也没用。就跟孩子不是亲生的就养不熟一样，太后毕竟不是苏青衣。我可以相信苏青衣害我时内心挣扎内疚过，可是太后不会。哪怕她真的是娘亲的闺蜜。
我啜了一口新鲜的茶水，感觉到舌根的味蕾处敏锐的抖动一下。我在记忆里搜寻这种药的属性，得出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结论：太后给的是一种少数民族的花种子，这种花的功效是看一个女人好不好生养。好生养的人喝完之后神清气爽脸色红润，子嗣艰难的人在喝完之后会出现出虚汗脸色苍白等现象。因为这种药药用价值很高，所以当地人很珍惜。而太后估摸着已经对肖誉很不满了，开始策划换皇帝的事情。
在座的这些宫妃身份地位都很不错，正三品以上的等级，娘家都是二品以上的大员，一般都是嫡女。而且资历最老最有资格跟太后讲条件的德妃和贤妃都因为我进宫之后的一系列变故被贬的被贬发配的发配。所以这个时机大家都会猛抱太后大腿，这样对她计划的进行非常有利。只是——谢依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后如果想要谢依依做自己的儿媳妇，在景轩帝宣布我为妃嫔的时候就应该颁布懿旨，姐妹共侍一夫反而是谢家的一种恩典。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把谢依依像以前一样带在身边，没有特别的举动。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望向谢依依。
此刻的她在出开门红的对子，争取一鸣惊人。她皱着眉看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蹙眉凝神的表情美的像一幅画，跟她面前的牡丹相得益彰，越发显得她娇弱美貌。
她沉吟片刻，开口，“依依不才，承太后厚爱，在此就抛砖引玉了。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太后微微一笑，满意至极，“依依的才学向来是极好的。”
我：……这不是对对子么？为什么会一脸血的出现唐诗三百首啊泥煤！
其实剽窃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剽窃到我身上我都没有感受的，只是——为什么好好的对对子变成拼诗词了？让我这种理工科的孩子怎么办！
很快的后面的一干妃嫔都已经对上了，我看见传花的花鼓逐渐逼近，绞尽脑汁想了一句从前听过的赏花诗：绝代只西子，众芳唯牡丹。
前朝灭国皇帝有一名宠妃名唤西子，所有的御史大夫皆言“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而那个西子美人，也算是千古绝代了，从此君王不早朝不算什么，后宫三千独宠一人也不算什么，重点是国破家亡之时，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对着这个美人含情脉脉情深如许的说：“我不悔，此生不悔，愿来生还能与你相见，生生世世不愿再入帝王家。”
由传说可以得知这个美人是多么的倾国倾城。
所以我这句诗本来是意境很美好的，意欲表达我对牡丹赞赏的。
可是——在很多人看我不顺眼的情况下，这首诗就有点过了。前朝的宠妃比当今的太后后宫佳丽漂亮么？绝代只有一个人，还是已经灭了国的。这不是在讽刺本朝无美女么？
这首诗本来是白居易的，放在现代看来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没人见过西施，可是现在的太后以前的皇后是跟先帝一起开国上战场的啊。那个西子美人无疑是她的手下败将啊。而且传说中的先帝并没有因为西子而冷落皇后，反倒是因为后面的静德妃……
果然，太后垂下眼帘，淡淡的开口：“若论美貌，前朝西子是比不过静德太妃的，不过是前朝的灭国皇帝心有所爱罢了。嬛嬛的这对子不妥。”
我：@2@这是第二次因为文化差异在公共场合出丑了！
就说了我最讨厌那些才艺表演什么的，我就是不会背几首诗就是不会唱小曲弹古筝就是不会舞剑芭蕾做轮滑鞋怎么了，谁规定穿越女都是才貌双全多才多艺的？老娘穿越前整天混迹在二次元动漫小说在三次元只知道加班赚钱不可以么？
我还没来得及跟太后告罪，谢依依就马上状似无意的把话题带过去，“姐姐的才学本是极好的，今日想必是大病初愈。太后娘娘不会跟姐姐计较的，对吧？”
太后似笑非笑的睨了我们两人一眼，“哦？那要看依依怎么对下去了。”
谢依依微微一笑，信手拈来，“丹景春醉容，明月问归期。”
在她说完之后，我感觉到整个气氛都变了，我在内心默默的为谢依依画了个圈圈——你犯了跟我一样的错误，不，甚至更严重。古代和现代的文化差异在于，你借鉴别人的诗句，一不小心就会映射到别人。
譬如现在，谢依依直接映射到了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而她，还对此一无所知。
众妃嫔言笑晏晏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思索着要不要出头，我这么一出头，感觉太圣母太假了，可是不出头，那可是我自己的亲妹妹啊，谢家的面子往哪儿搁？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在原地装死。
其一我不是圣母，其二这件事情……真的很严重。
先帝打下江山之前，是一名武将，被前朝皇帝的宠妃西子的亲哥哥夺了军功抢了爵位，最后一怒之下奋起造反。而太后当时在那个时候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自己的家族跟了先帝没名没分在战场呆了七年，最后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还被静德妃抢了荣宠。
而太后闺蜜就是丹景，傅丹景。是前朝第一世家的闺秀。
而当初在静德妃被先帝夺回皇宫的第二天，太后当时不以为意，一个有夫之妇，虽然漂亮也经不住时光的，所以笑问先帝：“君忆何时归？”
先帝心心念念着静德妃的姿容，便答曰：“丹景春醉容，望月未有期。”
丹景春醉容，丹景春醉容——是太后一辈子的噩梦。
先帝心心念念的是静德妃，便把太后的容貌都忽视了，世人皆知太后优雅若兰，静德妃艳丽似牡丹，璀璨夺目，比起太后的风姿，她更能算得上绝色芳华。所以太后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静德妃。
想当初她策马沙场的时候静德妃作为当时的世家小姐早早就嫁了人生了孩子，静德妃自幼与她相争，本以为自己贵为一国之母，再也无人可以与之争锋。但是谁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却喜欢上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对手，还痴迷若此。
我乍一听到这个桥段的时候，我只是在好奇，静德妃到底是不是穿越女？为什么“丹景春醉容”这种唐诗三百首里的桥段会出现在……这个剧情上？
好吧，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但是——我的庶妹谢依依的确是坑爹的……戳中的太后的雷区，而且横扫一大片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