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叶叶声声是别离（二）

身后的蒙面男拿着剑一动不动的抵在我的脖颈动脉上，我身着宫装，本来是为了今天祭祀我的孩子的亡魂，可是我的这件衣服要用来祭自己。我觉得很可笑，我曾经愿意牺牲一切来帮助他完成心愿的人，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人，把我放在手心里呵护的人……在这个时候选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锦绣江山。
我想起年少时躲在高中数学课下看匪我思存的小说，里面有一句话——等你以后真的爱上一个人了，你就会知道，不管是什么真爱，身家性命都是排在前面的。
我回想了一下，觉得他或许甚至没有爱过我，只是为了让人以为我很重要，然后弃之如履，他是最后的赢家。
我看了他一眼，很想文艺的问他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
但是我忍住了，知道了又如何呢，知道了我依然会怀疑，然后带着不甘与悔恨死去。
我感觉到我脖颈上的那把剑冰冷的温度，刺骨的让人心惊，原来无上的宠爱是需要命来换的，原来真的有一颗心奉上被看作笑话的……那么多穿越前辈告诉你不要动心，可是你还是管不住放不下，身心沦陷不说，爱上这个人不说，成为这个人的傀儡不说，还是要失去性命的，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想起我们初遇的时候，我是不受宠的妃嫔，在大明宫后的那片竹林寻找我养的那只小白兔，天清气朗微风和煦，然后我莽莽撞撞的撞入他的怀抱，闻着他身上的龙诞香，在清新幽静的竹林里相遇，好像一个童话。
就像紫霞说的，我猜得到开头，猜得到过程，偏偏猜不透结局。
是不是所有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会以惨淡收尾呢？因为把热情耗尽了所以才会不爱才会形同陌路呢？
后来我才明白，因为那不是真爱。如果你们之间的感觉有耗尽的一天，那就不是真爱，那只是荷尔蒙作祟。真正的爱情，是天下无双的。
所以我惨淡一笑，想着当初他对我的浓情蜜意，柔声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肖誉的眼神有点触动，这是当初他挂帅领兵亲自出征的时候我对他说的话。
他九死一生，我抛弃上京的繁花似锦，奔赴战场找他，在他负伤时不离不弃，等待着朝廷的人来救援。
他和我平安回来了，我却注定要离开了。
我嘴角上扬，声音清浅：“妾心唯君尔，自当死而无憾，唯盼君垂怜，恕妾家人康乐无忧，妾若有来生，必衔草结环，誓不入皇家。”
那一年战火纷飞，我们两个人相互依偎，他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嬛嬛，不要睡，等我们出去了，一切都会好的，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他说：“我要打下一片江山，全都给你。”
他说：“你这么好，我还没有好好对你，你怎么能离开我？”
可惜了，现在的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可以对我许来生了么？
可是肖誉，你知不知道，你伤的是这辈子的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愿意陪你到白头不是因为你是皇帝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会打下一片江山一辈子对我好……
其实我没有像古代闺秀那样哭哭啼啼，也没有像巾帼一样大义的“舍我其谁”，更没有深情款款的看着他。我在想一件事情——那一年林花谢了，我和他相携去庙里还愿。
落英缤纷，一世界的花似乎都在那一秒盛开了。
他扶着我虔诚的跪在佛祖面前，轻声呢喃：“佛祖佑我和嬛嬛平安，朕愿意折寿十年换取嬛嬛康乐无忧，平安喜乐。”
他的声音好像世界上最悠扬的音乐，轻柔的生生撞进了我的心里。
我想，开始我是担心他死了我会过的不好的话，从那一刻起，我就是真的爱他了。莫名其妙的戳中了我的泪点而已，然后我便轻易的许了自己的一生。
“苍天在上，谢瑶嬛愿意折寿十年，只愿跟肖誉共结连理百年好合。”
你是风，是雨，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的呢喃，你是人间四月天。
只不过，四月过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开始的开始，最后的最后，我们……终究形同陌路。我是太爱，他是不爱。
我忍住要落下的泪水，死死的盯着鞋面，委屈的不行。我孤苦无依众叛亲离，唯一寄托希望的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忍心置我于死地，肖誉？
我突然想起妈妈说的一句话：“你要为一个男人伤心妈妈也阻止不了啊。”
越发觉得委屈起来，妈妈，我为一个男人伤心就算了，这种伤心是用我的命换来的啊，我遇见一个人，爱上他，此去经年，却终于明白是自己太傻，可是……我没有法子啊妈妈，我也不想因为一个不爱我的人伤心，可是……是他啊。
是那个对我永远温柔似水有求必应的他，是那个会在我需要的时候说“我在”的他，是那个曾经愿意为我“与天下为敌”的他……
我爱肖誉，所以甘心做他心上的一颗朱砂痣，所以可以接受他的佳丽三千只做他的小妾，甘心为他保住他的江山，情愿牺牲自己的姓名*所以当景轩帝肖誉对我说：“嬛嬛，对不起，若有来生……”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开始往下无下限的降。
我刚穿越来的时候这个身体十五岁，我当时被一个人用不能见光的手段控制了，然后为他做一些只有皇帝身边的人才能做的事情譬如下药譬如偷密函这种几乎所有穿越女都做过的事情，对，我是被迫的，但是我在帮他做事的同时不可救药的爱上了景轩帝，开始不忍心下手，于是我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给了景轩帝，跟他里应外合的把那个人给一锅端了……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跟景轩帝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可是……
如果……现在死去的话，我会不会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会不会忘记这里的一切，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春梦了无痕，醒来之后我就不记得他们了，醒来之后我就可以回到妈妈的身边，还是那个为生活奔波忙碌的谢瑶嬛？
我闭上眼睛，把锋利的剑锋顶上颈上的动脉，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血溅三尺，染红了我的瞳仁，我有一瞬间的晕眩感，然后……
我的身体逐渐失重，轻飘飘的找不到落点，茫然无措的漂浮在半空中。
我把整件事情的脉络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一个地方被我忽略了。
我爹逼宫了，这是一件坑爹的宫变，因为他不可能成功，然后那群黑衣蒙面男是怎么出来的，他们一直在大明宫伺机出手的话，他们是谁的人？
在空中漂浮思考的我，突然看见从外面匆匆赶来的顾旻——那个在我刚穿越的时候控制我的那个人，那个被我背叛之后还宽容我的人，那个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依然风度翩翩优雅迷人的男人……他是最后一个人。这场宫变之中，他本来扮演的什么角色，现在因为我又做了些什么？
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我，眼中弥漫出一股绝望的悲凉，他苍白的开口，“来不及了，我已经取到和氏璧，你为什么不能再多等我一下？他让你失望你便对世界失望了么？瑶瑶，瑶瑶……”
他的走到我的身前，低低的呼唤低声的呐喊……
我看的眼睛一酸，没想到，最后愿意为我放弃一切的人……竟然是他——顾旻。
我一瞬间觉得很茫然，我以为的那个人，那个让我愿意放弃一切的人，叫我去死。而我曾经背叛过的人，在这一刻依旧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我想起圣经里的一个故事，有一家落难，兄弟两个人分别找人去求助。
哥哥去找曾经帮过他的人，弟弟去找他曾经帮过的人。
结果是哥哥获救，弟弟被告发，被施以绞刑。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爱你的人会一直爱你，愿意帮你，而你爱的人即使你付出你全部的爱他依然不一定会爱上你。
现在，我看着顾旻精致的眉眼，疏离的瞳仁，一股巨大的悲哀席卷着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他唇角那一丝嘲讽的笑容，他眼眸里那一抹藏不住的失落，那种悲伤的气息，把我的灵魂都刺激到了，我有点不忍心靠近他。
我想哭哭不出来，觉得自己识人不清，落得这样的下场。
景轩帝犹豫的看着他，“顾卿，你有何事？”
他冷眼看着肖誉，“陛下这样对她，就不怕遭天谴？她为你付出一切……”
景轩帝肖誉眼中一抹暗沉的光茫一闪而逝，“我以为她不会那么傻，只要拖到援军到就好了，我以为……”
顾旻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你的以为就可以置她于死地么？”
他侧过身，对着我的父亲谢铭佑说：“谢相，你入的是死局，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唯一的亲生女儿推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