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萱靠着一根醒脑的银针和爷爷的各种补药一路厮杀,顺利考进医学院,爷爷归功于自己出神入化的医术将尚萱的榆木疙瘩脑袋补得聪明,尚萱一头黑线,也没见爷爷你把脑瘫治成神童啊。此时,尚萱顶着熊猫眼小憩,黑眼圈诞生于长久的熬夜,而此刻惊讶的可以在嘴里塞下一个鸡蛋的表情来自于她云游归来的舅舅。
尚萱一直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乘凉,甚至没有看清舅舅是怎么进的院子,他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疲惫不堪的面色依旧掩饰不住舅舅那惊天动地的却又温和的帅。~~~尚萱觉得自己那朵名叫情窦的花终于见到花骨朵了,而自己对于舅舅的面容,全部的记忆都静止在他嘴角含着的一丝浅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统统不记得。
“尚萱?我是舅舅。”干脆的嗓音和微翘的嘴角。
“周远瞳?”尚萱“噌”的从爷爷的躺椅上跳起来,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嗯”周远瞳笑呵呵的点点头,“你该叫我舅舅,尚萱。”
“舅舅”尚萱弯了嘴角,和周远瞳一模一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欢迎回家。”
“尚萱,你把你爷爷最爱的躺椅弄翻了,他要是看见了,只怕……”
“什么?!”尚萱猛地回头,看到翻倒在地的躺椅,想到爷爷的发飙,赶紧抹了一把虚汗,去扶躺椅,再回过头,舅舅已进了屋。尚萱赶紧跑进去,却见舅舅跪在地上,给爷爷奶奶磕头,砰砰砰,是头撞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这还真磕啊,真卖力,老爷子好福气,有自己这么乖巧伶俐的孙女不够,还有个这么孝顺的?!这一幕彻底震惊了尚萱,在自己的印象里,爷爷不是封建守旧的人,肯定是舅舅执意这么做的,可是舅舅给爷爷磕头算怎么回事啊,天上的姥姥姥爷该怎么想?不对,听说是奶奶抚养舅舅长大的,不过这事怎么这么乱啊。事后尚萱问舅舅干嘛下跪磕头磕的这么死乞白赖。周远瞳只是告诉尚萱,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尚萱翻白眼,舅舅和爷爷一样,怎么老爱故弄玄虚,说话说一半。不过爷爷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自己拉扯大,玩命的灌输他一生的智慧结晶,就在尚萱想象着自己以后一边晒太阳,一边打太极,时不时给自己弄点小补药吃吃,没事养养生的时候,生活场景突然换了,从此以后,手执手术刀了。尚萱不止一次的想,自己以后挥舞手术刀时能有奶奶手握菜刀在厨房做菜时一半风采就够了。
医学院的课程干燥无味,每天除了背还是背。背着背着甚至自然蹦到中医相应的内容上,这让尚萱无比震惊,爷爷该欣慰了,自己已能融会贯通到中西合璧的地步,从此天下难逢敌手~~尚萱发现很多秘密,比如舅舅也是中医,比起爷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比如舅舅总是一个人在树下吹箫,曲子总是悲伤的,以至于尚萱推测出下一个比如,比如这么帅气多才的舅舅却是未婚,可是尚萱隐约觉得舅舅心里有那么个人,旁敲侧击的问,明目张胆的问,舅舅都是那副表情,让尚萱觉得舅舅是用情不深还是用情太深直至最后的不自知,才能这么镇定自若。而当所有的疑惑都解开时,尚萱惊觉自己的榆木脑袋,怎么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修炼成了石头脑袋,大概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脑袋的材质有了质的变化,也算可喜可贺吧。
尚萱习惯了大学的生活,她的世界不再只有草药和针灸。她对于潮流这个东西不太敏感,突然没有了校服的束缚,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行使自己的穿衣权利。尚萱不爱捯饬,不是不爱美,而是嫌麻烦。舍友对于她的这种自我放逐的懒蛋行为很是生气,什么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为毛她莫尚萱这么懒却还是很漂亮!尚萱无奈耸耸肩,抽出一根银针,“全靠一根银针,要不要试试啊?”看着那一抹寒光,舍友望而却步。她们早已见识过尚萱的自我虐待,尤为考试将近的时候,本来有心效法顺便美个容减个肥。但是尚萱告诉她们,经常针灸容易泄气时,众位舍友顺道搬出了自己怕疼等等无数算不上多大的借口,便纷纷放弃了,大概主要觉得太虐人了吧。大学的生活还是很多姿多彩的,尚萱在舍友的怂恿下扎了耳洞,烫了头发,长长的大波浪,配上尚萱高挑的身材,让医学院的男生着实沸腾了一把。不过尚萱的情窦花依旧没有开,不是因为石头脑袋,而是起点太高,比起舅舅,这些毛还没长全的孩子真是入不了尚萱的眼,虽然自己和他们同龄。周教授作为老师,对于女儿的课业要求的甚至有些苛刻,同学们只能羡慕她的同时又为她可怜了一把。好端端的大姑娘整天泡在解剖室,对着一条胳膊啊,大腿啊,各种虐待~~以至于隔天见到尚萱的人觉得她周身煞气很重,一时间拜佛等迷信活动风靡校园。长此以往下去,尚萱觉得自己做起手术越发有感觉,甚至有了奶奶挥舞锅铲的神采。同时她也渐渐理解妈妈的苦心,男生见到自己都会绕道走,再也没有愣头小子向自己表白。不过,娘啊,您是我亲妈么?不用做的这么绝吧,以后没人敢娶我可咋整,现在恐怕连鬼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吧……
尚萱跟着爷爷学中医,没事自己提笔划拉两张药单字,调调小野药,吓唬吓唬小流氓;跟着舅舅学吹箫,有事没事吹个悲伤的小曲,例如舅舅最爱的故乡原风景,可是舅舅给出了和爷爷同样的评价,你还不懂。好吧,不懂就不懂吧,可是日后,尚萱懂了,懂得爷爷苍劲的字,懂得舅舅悲伤的箫,像烙印一样,一生难忘。
尚萱觉得最近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怪,只有弟弟还一如既往的调皮捣蛋。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太复杂,依旧不懂。不就是高中毕业后,自己的长相没什么变化么。也不看看平时自己都是跟着谁混的,那可是号称自己是神医的爷爷啊。可是那眼神怎么像是自己要远行似的,像极了自己去火车站送站时,看到舍友对自己依依不舍的小眼神,尽管过一个月就会再见面。尚萱不问,总觉得结果往往出乎意料,还是装傻的好,她相信柯南说的话,真相只有一个。当同学在忙着考研还是工作的选择题的时候,尚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家人的回答却更加让自己迷惑,过了25岁生日再说,尚萱弱弱的问,这两者有毛关系……
尚萱的大学过得很不完整,没逃过课,没挂过科,没谈过恋爱,最要命的是,奖学金拿到手抽筋,这样的尚萱俨然成了弟弟的榜样,嫉妒的对象。尚萱毕业在家吃闲饭没舒服几天,就被一脚踢到训练营,那里简直就是她的第三个家,确切的说,应该是场地,完全散养,给点食物,其余全靠自己,简直是荒野求生啊。然而工作的事,家人却只字不提,尚萱曾偷偷问过舅舅,难道要像电视上演的那种,让我去当国际医生?又是学中医又是学西医,连防身术空手道都学了,是不是啊,舅舅?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尚萱一连串的问题,舅舅一个都没有回答,给出了一个最不想听到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尚萱,终有一天你会懂的。舅舅当时的眼神,像极了如来佛祖看世间万物般的悲天悯人,让尚萱产生了自己即将升天当童女而不是医生的错觉。
尚萱的流放生活结束了,终于在清晨还没烈起来的日头下迈着灌了铅一样的腿进了院子,迷迷瞪瞪的进了屋就倒在床上挺尸,愣是搂着那俩人体模型和骨架一觉睡到大半夜。尚萱醒的时候,看见怀里的骷髅头,欲哭无泪~~尚萱摸索到厨房,找出奶奶给自己留的晚饭,泪眼婆娑的抱着饭碗吃到了后半夜。她一门心思扑在饭菜上,没有留意爷爷的房间亮着灯,更没听到抽泣的声音。
吃饱喝足的尚萱恢复力还是惊人的,第二天就彻底缓过劲来了。银杏树下站着的舅舅向她招手,尚萱看着舅舅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一根箫,眼睛里都是酸涩,嘴角却在微笑,这又是痛并快乐着?何必自残呢,别放弃治疗啊,舅舅。走到树下,却见爷爷奶奶,还有自己的父母都在。树下是自己参加集训背的大旅行包,它明显比昨天回来时又大了许多!尚萱震惊!刚刚从荒山野岭捡条小命回来,又要去?这是要整死自己的节奏么?她疑惑并可怜兮兮地看向那5个人,小弟补课去了,否则此时又该幸灾乐祸的瞎起哄。自己该不是哪座山里捡来的吧,这么频繁的野外生存是为了找亲人啊还是送小命啊。
“萱萱,爷爷要和你说说我们家的祖祖辈辈。”爷爷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的声音疲惫不堪,却不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
“萱萱,我们莫家和你姥爷周家。百年前曾受到恶毒之人的诅咒。”爷爷说话很慢,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到心里一样,后知后觉的尚萱还没意识到这和自己有关“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要受到生离死别之苦直至族灭!”爷爷似乎是承受不住,双肩都得很是厉害,一旁的奶奶早已泪流满面。
“族,族灭?”这该是多深的恨,尚萱一时反应不过来,舅舅轻叹一声,将尚萱搂进怀里,“对不起,尚萱,自从我们两家结成亲家,成为一家人开始,诅咒只会应验在一个孩子身上,而因着你的出生,这个诅咒终于要停止了。”舅舅已经断断续续的不成语句,尚萱的脑子轰的一声,便寂静无声了,她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舅舅温暖的怀抱,那里有她熟悉的药草香,让人舒服。然而她无法忽略外界的话语,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字一句由着它们硬生生的钻进自己的耳朵,搅乱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此刻尚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困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烈火焚身般的疼痛却找不到出口,她眼睛里的泪还未流出来,就已化作水蒸气。瞧,连哭都不给个宣泄的机会,而周身却是寒冷刺骨,让人牙齿打颤,冰雪两重天。
“尚萱,舅舅之前的游历便是去了我们的命定之所。”舅舅将尚萱扳直了身子,强迫她看着自己,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爷爷和舅舅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到了那里,好好照顾自己。”周远瞳最后竟都说不出话来。爷爷在舅舅出生时离开,舅舅满17岁时,爷爷活着回来了,舅舅25岁生日时离开,而尚萱在舅舅离开后出生,当她满17岁时舅舅回来了,如今自己25岁了,时辰到了。
“当年,我离开时,你奶奶刚刚怀着你爸爸。而你舅舅和你大伯分别继承了诅咒,子瑜他不信天命,娶了淑贞,最后却客死他乡。而你舅舅他不愿结婚,拖累别人。子皓后来娶了你妈妈,当年你出生时,我们高兴地同时也绝望无助。你是女孩子,你的孩子不会延续莫周两家的诅咒,我们终于逃离了命运的捉弄,然而代价是你将不能像我和你舅舅一样,有机会回到现世,只能永生永世留在那里。”
“就如我的哥哥子瑜一样,尚萱,他病死在了那里,只留下了大嫂,孤苦一世,抑郁而终。”不善言辞的父亲双手捂着脸,跌坐在石凳上。
“那弟弟呢?”尚萱急切的问着。
“你出生时,后肩上梅花胎记表示你已经继承了诅咒,你的弟弟”舅舅按在尚萱左肩上的手越发的用力,似要将那梅花胎记揉掉一样,尚萱却没有丝毫痛意“没有。”
啪的一声,门口传来的声响就像此刻尚萱心碎的声音一样。补习归来的尚言冲了进来,他死命的扒着尚萱的衣服,他不信,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不靠谱的东西?尚萱没有反抗,任由弟弟拉扯。怪不得,从小到大,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从自己一出生,就为自己谋划。
“我不信!”尚言看到尚萱左肩的胎记,愤怒至极,一把把尚萱拉到背后,“你们要把她送哪去?!”扯着脖子对着爷爷舅舅喊。
“小言,这都是命啊。”
“什么年代了,少弄那鬼啊神啊的,老子不信!”尚言回过身,看着一言不发的尚萱,骂人的话突然哽在嗓子说不出,“姐,你说话啊。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姐!”
“尚言,舅舅就是案件重演。”周远瞳苦笑。
“那我也去!”尚言脱口而出,还没说反应过来,妈妈一巴掌扇了过去,“我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注定离我而去,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还是斗不过天。剩下尚言,你是我们全部的希望,你不再被命运所累,如今你要弃我们这些伤心人于不顾么?!那我们这么辛苦付出为了什么!你的姐姐是为了你才背负这样不公的命运的!”周远清拉过尚萱,被命运卡住脖子这么多年,不敢在尚萱面前显露情绪,如今就宣泄个够吧。尚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自己这是什么破命啊!竟然被抛弃到异度空间,还回不来?!
“孩子,我们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陪在我这老头子身边,任由我们安排你的人生。如今,却还要受到命运的摆弄,你就要走了,让爷爷再看看你。”爷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拉着尚萱的双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爷爷,我想陪在你身边。我不要去。”尚萱低低的哭诉,看着那双明亮不再的双眼,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后想起来,尚萱真想抽自己俩巴掌。
“爷爷,你不该教我医术。你该教我如何赚钱啊爷爷,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爷爷。”尚萱成功得止住了众人的眼泪。
“尚萱,舅舅早就做好了安排。这块玉你带着。”舅舅将一小块通透的玉石交到尚萱手上,奇怪的是,只是一块粗加工的璞玉,没有打磨成任何形状。此时,爷爷却深深的看了舅舅一眼,死死的盯在他手里的玉箫上。
“额,这是一块奇特的玉。你带在身上,只要玉出现,舅舅安排的人就能找到你。当年舅舅耍帅,将你爷爷留给我的一大块玉石用了很多来打磨这柄箫,如今只剩下小一半留在山庄里,你可以用它做你喜欢的东西戴在身上,作为你身份的象征。”舅舅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中的箫,苍白的手指几乎和玉箫融为一体,“这箫就送给你吧,舅舅用不上了。”说着将乐谱和一本笔记都交给了尚萱。
尚萱满脑子都是山寨啊山寨,难道爷爷和舅舅曾经是山大王?额,似乎此刻不适合想这个。尚萱麻利的将玉箫装进盒子,塞进旅行包。不过,这里面都什么啊,这么多?尚萱想要打开,却被妈妈阻止。
“萱萱,我们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很多东西都不能出现的。妈妈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你保重。”说着,妈妈递过来一套衣服,“穿上它,尚萱。”看着舅舅严肃的表情,尚萱再看看手里的衣服,黑不拉几的,像武夫一样。妈妈帮尚萱梳了最后一次头发,一个马尾,绑得很结实,不过多年不见的头绳重现江湖,让尚萱惊讶不已,古董,绝对的古董,不过此时是不是应该没心思想这些?舅舅看着手表,冲着爷爷点点头,这尚萱越发的不安。爷爷拉过尚萱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
看着院里的银杏树干突然出现漩涡空洞,尚萱这才意识到时间真的到了。她想朝爷爷跑去,可是却被漩涡吸了进去。前一秒她还看见爷爷伸出来的手,她怎么也够不到,她甚至看见哭得晕厥过去的奶奶,哭得声嘶力竭倒在爸爸怀里的妈妈,爸爸他什么时候像个孩子一样,那样无助,还有舅舅那悲天悯人的表情。突然间天就黑了,可是,耳边还回响着妈妈的哭声,还有尚言的声音,那小子从没喊过自己几声姐,现在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喊出来似的。天彻底的黑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