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尾巴

天还未亮，扶桑就已经转醒，习惯性地向旁边一摸，果然，那人不在。
有多久了，从上次逼问他开始，他连晚上都不会回来。如果不是她足够了解他，甚至都会以为他不再爱她，不再愿意见她。
所以当他再一次彻夜未归时，扶桑屏退左右，让尚离宫的人将寝宫周围的眼线清理掉，自己一人去了御书房。
自然是没人通知他的，扶桑站在书房门外，挥手将侍卫赶了下去，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扶儿，主子刚睡下。”宋子谦从房顶跃下，伸手挡住了扶桑。
扶桑不语，只是轻轻抬起了头。
宋子谦一愣，微微侧身让她进去，心头却像被重锤温柔地敲过，脑子里都只是她微红的双眼，却比亲眼看她哭泣更加难受。他知道，扶桑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人前，她向来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如今，却真的是伤了心。
廖钟离确实已经睡下了，肩头的旧伤疼得刺骨，准确地来说他是疼晕过去的。偌大的御书房只有刘福林一人守着，先前有廖钟离的警告，也不敢喊太医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疼得浑身冷汗。
刘福林眼见着扶桑推门进来，知道自己终究也是守不住秘密的，只能悄声退了出去。
扶桑轻轻蹲在他身边，仰头看他的苍白的睡颜，薄薄的冷汗还噙在鼻尖和额头，连轮廓分明的五官都多了几分病态。
大概是触感太过熟悉，睡梦中的廖钟离轻轻挣了下，又安静下来让扶桑替他擦拭满头的冷汗。
“钟离？”扶桑轻轻唤他。
睡梦中的那人眉头皱起，似乎是在确认声音的源头。
“钟离，是我。”扶桑拢住他的头，扶他靠在自己怀里，细长的手指贴住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才几日没有见到，竟瘦到了这种地步。
“你以为，这么躲着我，我便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你一个人痛苦吗？钟离，你何时变得这么自私，自私到不相信我可以陪你一起承受。”
“钟离，你还记不记得，我答应过这辈子都为你束发戴冠，我们说好一起携手看遍世间美景，走遍收复的每一寸土地。你何时，学会骗我了？”
“扶儿……”我这辈子，最不想欺骗的，就是你。
“等我。”
廖钟离笑了：“好。”
知道你待我的情义，黄泉路上，我等你便是。岁月漫长，我也不过是先走一步。
大雪弥漫了整个煌城，整座城池都悄然沉默，谁都知道，这可能是珍帝最后能看到的景致。
扶桑为他仔细裹好豹裘，扶他出去。
曾经有人问过，为什么珍帝和萧夫人冬日里只裹裘衣，就算收复中原后有了各种各样更加精致华贵的衣服也未见他们穿过。
老宫人躲在门后哭红了眼睛，你们都不会知道，夫人一生只珍藏过一件白色的狐裘，纯白的毛羽没有一丝杂质，却承载了最厚重的感情。
“母亲。”年少的廖意行事作风已经颇有几分廖钟离的年轻时的风采，比起稍显古板的廖晟，他的言行举止间自带一股肆意不羁，只是他比廖钟离更加张扬，行事更加果敢，年纪轻轻便能在众大臣中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廖钟离对儿子的培养是成功的，以至于在他病危的时候，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任何一个都足以替他撑起整个天下。
“何事？”扶桑想从床上起身，廖意忙上前扶她，知道她近几日都不舒服，便小心坐在床边，让母亲靠在自己怀里。
“母亲，这是父皇的遗书，是……给您的。”
扶桑拽住那封写着爱妻亲启的遗书，却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
扶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连最后的几日都不留给你，怪我一心扑在朝政上冷落你。
其实若没了你，就算有这江山又如何？扶儿，我真的很庆幸，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就算我们一直在折磨彼此，可是你懂我，我也懂你。
原谅我抛下你，幸好，我们有了意儿，中原时局已稳，能给你们母子一个稳妥的未来，我也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我已经拟下诏书，让六弟奉旨回京，有他和五弟在，外族不敢侵略。以六弟对你的感情，和五弟的忠心，意儿的皇位无忧。
能许你一生无忧，也不枉我当初近乎偏执地把你抓在了手里。扶儿，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切，甚至一生禁锢在这皇宫中，你可曾有怨？
廖意感觉到母亲的出神，知道母亲难过了，只是轻轻唤她：“母亲？”
“你先出去吧，新帝登基，要忙的事情有很多。”
钟离，你问我怨不怨你。
我怨，当然怨！当初你千方百计地把我抢回身边，如今却把我一个人撂开，你怎么忍心！可是我不后悔，钟离，我不后悔！能有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一直陪着我，能有一个懂我的人为我铺陈好一切，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欠我的，来生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