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昔往矣

傅铭礼在别苑住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时列文王已经不在，他吓了一跳，以为这位王爷折腾完他不算，还是躲起来不肯出山。
一旁的小丫头见傅铭礼急急地起身，也是吓得不轻，忙上前扶他：“傅相，王爷吩咐过，今日让您好好在这里休息的。”
“王爷人呢？”傅铭礼皱着眉忍痛。
“傅相不用担心，王爷已经上朝去了。”小丫头柔声安慰。
“上朝……去了？”傅铭礼先是惊愕地抬了抬了眉，继而又是一喜，“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净手洗面。”
“是。”小丫头应下，准备好东西时傅铭礼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协。
“傅相，您这是？”急得连洗面的水都等不得了？
傅铭礼二话不说，径自净面后再略微一收拾就向外走，边走还不忘嘱咐：“政事要紧，请替我向太后告罪，就说傅铭礼来此地却未曾给太后请安，改日定当来负荆请罪。”
小丫头神情古怪地点头，好在傅铭礼急着回朝，并没有发觉。
唉，小丫头叹了口气，果然和王爷说的一模一样啊！
列文王不愧是列文王，一出面便让众人再没了吵闹的兴致，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先前傅铭礼和方靖宇主持大局的时候，那些个王爷还有些不服气，更有人蠢蠢欲动、心怀不轨。方靖宇因为亲弟的事情难免受牵连，在众人眼里自然不成什么气候，而傅铭礼也太过年轻，资质尚浅。廖钟离就这么将整个朝堂交给了这两人，几个王爷在朝堂上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傅铭礼进朝时便感到今天的气氛确实不同于往日，再看坐在玉椅上一派悠然的廖忠文，不由勾了勾嘴角。大臣们奏事时也是小心翼翼，在廖忠文似笑非笑的注目下，一点废话也不敢多说。
见傅铭礼进来，廖忠文敲了敲椅背，笑道：“人看起来是齐了，我们来说说正事。”
说罢就冲傅铭礼打了个眼色让他过来，傅铭礼心领神会，缓步向他走去。
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廖忠文站了起来，拉着傅铭礼并肩站了，这才对满朝的文武百官道：“昨日我听傅相说，最近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蚂蚁，本王不信，所以今日特来看看，才发现傅相真是小题大做了。”
傅铭礼拱了拱手：“王爷恕罪。”
廖忠文摆了摆手，又说道：“本王也是好奇，觉得咱们尹国的大臣们还不至于这么差劲，皇上不在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但依本王看，今日的朝会，虽然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倒也不至于是一副群龙无首的狼狈样子。”
廖忠文的话中带刺，一干大臣均是白了脸。想起自己这几日不成器的作态，冷汗便冒了出来。廖忠文看这些人的反应，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时竟也不说话。反倒是那些大臣们以为他动了怒吓得个个噤声。
“说说吧，如今我军被围困于赛格尔，诸位有何计策？”廖忠文自觉敲打够了，又重新坐下，随意问道。
“回王爷，前几日我们已经派出一支援军前去支援。”一位大臣出列道。
“本王知道。”廖忠文点了点头，目光在众大臣中扫了一圈，“还有吗？”
众人噤声。
廖忠文冷笑了一声，阴测测道：“这就是你们这帮所谓的股肱之臣这几日吵闹出来的结果，还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王爷息怒，是下官的错，没有想出应敌的法子。”傅铭礼上前告罪。
“你以为你长了十个脑子？”廖忠文瞥了他一眼，叱道。
傅铭礼被他骂了一句，倒也不恼，恭敬道：“下官若能长十个脑子，必然为我尹国解决如今的难题。”
廖忠文被他气笑，好奇问道：“那不知咱们傅相这一颗脑袋里的一个脑子可想出了什么办法？”
“下官认为，应该先派出一支军队，将皇上迎回来。皇上安全回朝，将士们才会安心打仗。”
廖忠文点头。
“再者，下官认为应当将南王从西域召回，由我们尹国的战神亲自出战，敌人定然会心生忌惮，得胜也会有把握些。”
“还有呢？”
傅铭礼道：“下官愚钝，只能想到这些。”
廖忠文并无不悦，他心知此时能战的大将都出征在外，贸然出兵也不一定会有效果，只是道：“先按你说的办，其他事情，等皇上回来再商议。”
且说廖钟离请他大哥出来，也只是为了暂时稳重朝堂，至于论到出谋划策，他大哥反倒没有他那些诡异的招数。
此时的廖钟离和扶桑也是急着要回尹国，只可惜敌人盯得太紧，一行人又太惹眼，等了几日也没能找到机会离开。这天晚上，廖钟离决定自己离开，扶桑执意不肯，定要他带着一半的死士。廖钟离始终觉得目标太大，挑了两个人出来就潜了出去。
扶桑和萧令整夜未眠，坐在桌边等消息。待翌日清晨，暗地里跟着他们的人才回来禀报，皇上已经出了真国境内混进了蒋国，并没有被怀疑跟踪。
萧令听了也暂时放下心来，劝扶桑去休息，扶桑摇了摇头，只对那禀报的人说：“再探。”
不出蒋国，她不放心。
萧令拿她没办法，又有与蒋国的战事要操心，只好将弘夜拉了过来。弘夜便没萧令那么好脾气了，虽然平时宠妹妹，但不代表会让她这样胡来。
“去休息。”弘夜把人拽起来。
“四哥！”扶桑皱了皱眉，不满地把弘夜的手甩掉。
“跟四哥闹脾气，嗯？”弘夜眉头比扶桑更皱。
“我不睡！”扶桑脾气上来，也不管不顾，径自坐下不再看弘夜。
“好，好好！咱们萧夫人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我弘夜这样的小人物管得了的？你萧夫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与我何干！”说罢便拂袖而去。
扶桑心中一惊，没想到四哥居然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急忙起身追他。弘夜气归气，却知道扶桑一定会追上来，走得并不快，倒是扶桑在他身后心疼地一抽。
许久也不见扶桑追上来，弘夜有些纳闷，刚回头便看到扶桑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呆呆地望他。
“怎么了？”弘夜吓了一跳。
“四哥……”扶桑哽咽了一声。
怎得哭了？
弘夜连忙上前哄她：“是四哥混账，不该说那么重的话，扶儿要是委屈便罚四哥吧。”
扶桑又哪里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只是方才走在他身后，突然看到他鬓发间的斑白。平时习惯了后也不觉得多突兀，这一次却分外刺眼，竟让扶桑有些千帆过尽的无力与彷徨。
可她有哪敢再说，还不是去戳四哥的伤疤？还不是让自己为长姐的惨死再痛苦一番？
“四哥就算再恼扶儿，骂几句就是了，怎么能说那些诛心之言？四哥就不怕扶儿心寒！”扶桑委屈道。
“是四哥错，四哥也是心疼扶儿，想让你乖乖去休息，一时说重了话，扶儿莫怪。”
扶桑撅嘴：“扶儿做错事，你和三哥都要训斥我。四哥做了错事说错了话，道个歉就行了吗？”
弘夜笑了，问道：“那扶儿说怎么办？”
扶桑转了转眼睛：“我想吃雪梨膏！”
“好。”弘夜笑眯了眼，“四哥这就去买，你乖乖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不想再惹弘夜生气，扶桑听话回房，等着弘夜带小时候哄她时最爱给她买的雪梨膏。房间还是她原本的房间，摆设几乎未动过。扶桑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变了，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扶桑闭着眼想了很多，脑海中多是父皇母后尚在人世时的事情。
温和清雅的三哥，平时最是宠她，经常牵着她去很多风景绝佳的地方小住。因为两人经常被师父带出去历练，饭食问题当然是自己解决。三哥不肯让她动手，所以时间久了，她这个女孩子什么也不会，三哥的厨艺却是成了一绝。他烹制的菜肴绝对不输御厨，每次出去都会被她缠着做各种吃食。
萧令被他缠地无法，只好捡些她爱吃的东西做给她，扶桑虽然嘴巴很挑，但好在萧令做的东西她是来者不拒的，倒也好满足。
弘夜刚回宫中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有一种疏离感，又因他长得实在貌美，宫中的兄弟姐妹与他不亲近，他也不计较，只是依旧我行我素。倒是对扶桑这个妹妹是极好的，只要扶桑开口的，他就会尽力满足。扶桑爱吃雪梨膏，但民间的小吃食宫中是没有的，但只要扶桑想吃，弘夜就一定会弄到。甚至有一次因为半夜翻墙出去买雪梨膏时被侍卫抓住，结果被父皇罚跪了一晚上。
还有大哥、二哥，因为大她不少又出宫地早，所以平时玩不到一起。但到底是很疼她的，每次进宫时都会记得带些稀奇的小物件给她玩。
长姐堇色就更不必说，她这个唯一的姐姐，自然是很喜欢她的。她有很多东西，也是堇色教给她的……
也不知想了多久，扶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宋子谦坐在屋顶守着，修长的双手将配剑紧握，目光深沉而浓郁。
她永远是不缺少人疼爱的，她是扶桑，不知有多少人宠她疼她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他这条性命来保护她。
他也曾想过，这样用一生守护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究竟值不值得？
他想不通，他没有廖钟离那样精明到能彻底了解扶桑的头脑，他只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只知道，现在的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