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和诗句中写的永远是能够舍生忘死,舍生取义,可那些都是在国家无恙安逸时候的把戏,而这把戏,在战乱之中,全不可用。
那都仅仅是诗文而已,在活着面前,所有的理智都成了浮云,所有的道德都化成了烟灰,没有一个人的道德价值可以左右一个人的生死大事,也没有谁的道德可以覆盖到别人的生死之上,尤其是在这种人人都不情不愿的战争时候。
天上满是飞箭,在空中发出“嗖嗖”的声响,银色的箭身在火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反射出火红色的光影,咋看之下,很像晴朗夜晚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见到的流星雨。
羽箭的箭头上沾满了毒药,只要接触一点点人的血液,就再也无药可救,只能静静等待死亡。杜懿嘉看着自己身边滚成了一团一团的汉兵和蛮族战士,早已没有什么训练时候的武功招式,全都从近搏变成了小孩儿打架。其实形容成为小孩儿都是抬举了他们,不过是在最原始的杀戮中找到一条活路罢了。尽管是夜晚,熊熊的烈火也罢一切都招摇的太分明。杜懿嘉蹲坐在原地,只能从自己两篇薄薄的最初之间挤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与其苟延残喘于人间,不如放手一搏!
思想的斗争十分剧烈,他在心中绞尽脑汁的纠结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冲破防线杀开去。若是他经历战场一次,身边的那些人都殒身殉国,只有他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残留在人世,保守人家的白眼和欺凌,那么也是够了,语气那样的活着,还不如早日去死。
军营里面插满了鲜红色做底、黑字立于其上的甄朝旗帜,大大的“甄”字填写在上面,原本是宣扬着天朝国威的强大和繁荣,本意是让周边的小国对自己俯首称臣。可是不料算盘一步打错步步错,如今这些旗帜纷纷被砍倒在地上,被人践踏,被鲜血染红,有些干脆成了包扎伤口的绷带,被撕得七零八落。
这天下哪里有什么没有实力就能够成为别人家主子的好事,甄朝建立之初国力衰颓,全无前朝鼎盛时期一言九鼎的实力,当初这些邻国看到了甄朝自以为是黔驴技穷的外交辞令以后都在强忍住自己的笑意,准备好了自己作为要挟和依仗的工具,决定抢了就跑,拿了就走,好好的给这个所谓的中原大国敲上一竹杠。
这些小国家,小是小,从来不会缺少有那么几个聪明人,钻空子的能力比谁都强,比谁都不那么厚道。因此,他们纷纷趁着改朝换代、十面埋伏的时候,仗着甄朝为了继续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就立马蠢蠢欲动,没想到甄朝比起想象中还要更加草包,看起来挺大的,实际上就是一只瘦死的骆驼,被秃鹫分享着腐烂的尸体,小国纷纷从农奴翻身做了主人,堪称咸鱼翻身的最好证明和举例。
周围的国家是好了,甄朝的百姓生活却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国家要给钱,自然要从百姓那里收税,要给的钱变多,从百姓那边多要拿出来的就越多。
不能打,也不能不打。
很冷,一层旧旧的薄被完全挡不住他颀长的身体,枕头掉在了地上,他在纠结中惊醒,发现原来那些不可思议的事群都是梦中的幻象。
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窗子外面的天空还是黑的,他被刚才近乎真实的噩梦缠得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坐在床沿上,开始思索刚才的问题。
在朝廷之上他算是和五皇子一路的主战派,可是刚才的一番梦偏偏又使得他动摇——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战争一种方法使得国家强盛?
窗外黑如墨泼,连一点月光都看不见,他听到狂风的呼啸,觉得自己心跳急速的很。
淡淡的香味原本是若有若无,现在是愈发浓重,他是个嗅觉灵敏的人,这样一来敏感的鼻子就开始不断地痒痒,使他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
窗子忽然被撞开,跳进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杜懿嘉竟然能子啊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发现撞进来的是一个女子,也是实属不易……接下来,他分辨出这位女子是简子芫。
苛刻的不近人情的简子芫。
刚刚惊讶的说了一声:“你……”
就被简子芫话都没提醒一声就拦腰抱起冲了出去,一时间雌雄逆转。简子芫的轻功很高,这时候大约是有急事,更是前行的风驰电掣。杜懿嘉一句话想要冒出去的话生生被接踵而至的一阵疾风生生的堵进了肚子里,呛得他咳嗽了许久,才终于从一片狼狈之中反应过来。
恰好这时候简子芫也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找了个地方停下,孤男寡女在一座山上的一栋小屋前面相对无言,四周依旧是漆黑的,依旧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暗无光明的。简天空里显得更加明亮。简子芫娴熟的拾了点干燥的柴火,堆在了一起,又从怀里掏出了两枚火石,点燃了,一股灼热感和霹雳啪啦的烧火声同时产生。
杜懿嘉百无聊赖的垂手站在一旁,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做,最后简子芫又空手拿来了两块石板,踢了一块给杜懿嘉,杜懿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觉得自己的衣服实在脏到实在没有必要理会,于是坐了下来,忽然看见简子芫一身白衣,了无尘埃,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重新站起来,走过去拿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坐吧。”
简子芫也不见外,道:“今天晚了,屋子好久没收拾,没法住人,还是等天亮吧。”
抬头望了望雾蒙蒙的天:“也快亮了。”
杜懿嘉眼巴巴的看着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却不见这姑娘有哪怕一点点回答的迹象,只得满脸失望,像是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礼物的孩子,抱着腿坐在一旁,显得十分可怜。
简子芫是风里长雨里生的女子,自小摔打惯了的,身边都是一些铮铮铁骨的黑面大汉,从来没有人把她当作女孩子疼,当然也不知道女孩子怎么用来疼。
她不会什么撒娇的把戏,也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如何自然而然的撒娇的。杜懿嘉长得白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头发散乱,衣冠不整,这下畏畏缩缩缩坐在一旁,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哪怕是个二十岁的大龄少年,也能令简子芫不知所措。高冷的面具摘下,她就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大姐姐,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你、你想要什么?”
杜懿嘉的可怜兮兮的神情还没有变,一脸期待的看着有点菜色的简子芫:“你为什么要抓我。”
简子芫连忙解释,慌不择句:“我、没有抓你啊!”慌张的模样,原本严肃的一张脸也有了变化,双颊绯红,似乎是一口气没有顺出来。
杜懿嘉表演的欲望意犹未尽:“你现在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他低下头,低头含着笑死盯着袖子,外表就像是被非礼了一样,实际上暗地里满脸的奸笑。
每一个弱冠年纪的青年男子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调戏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尤其是像简子芫这样的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女子,好像是比吃香喝辣更令人有无上的满足感。
简子芫小时候一直听师兄们说,长得比师兄们那些糙汉子要白的男子就叫小白脸,长得比她一个女人还要白净的,就是男妖精了。看到杜懿嘉这个扭扭捏捏的雪白干净的男子,她暗暗把他归类到“妖精”的队伍里面。
杜懿嘉没有意识到简子芫心里转悠来转悠去的小心思,依旧卖力地表现着他的无奈和弱势,道:“你……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什么人?”
沉浸在自己的设定里的杜懿嘉兴奋的像是一个正准备猎奇做坏事的孩子。
简子芫终于忍受不住了,皱着眉头硬着声音,粗声道:“你一个男人,那样搓着手低头说话有意思么?”
简子芫话音未落,杜懿嘉猛然抬起头,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似的,声音浑厚了许多:“好,那就好好说话,为什么我在这里,你有什么目的?”瞬间改变身份,毫无违和感。
一定是被那双原本东张西望神游天际却又在瞬间放出光芒的眼神吓到了,简子芫原本准备好的谎话和一本正经的说辞全部都忘在了脑后。也许是震惊,也许是诧异,总之,她确实被吓到了,话说的结结巴巴:“我不是欠了五皇子一张条儿么?他让我来找你,带回来,好好看着。”
好好看着?五皇子是想干什么?不说明的软禁么?有这个必要么?他杜懿嘉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捧在手里给他呈上去估计人家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更别说浪费人力物力看着他一个六品芝麻官了。
杜懿嘉心道这谎话扯得也太没有水平,他甚至没有仔细想就感觉到了其中扑面而来的胡扯,勾唇一笑,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五皇子分明把条儿给了我,你究竟欠他多少条儿?”脸上的笑容带了些不怀好意的猥琐:“难道说?简姑娘的条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简子芫的脸庞在火光之下青一时白一时,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词不达意的含糊道:“我欠他挺多的。”
低下头后又抬起头,眼神从迷糊多了一份坚定:“真的挺多的。”
杜懿嘉在一边漠然却又“好意”的提醒:“这么说,你是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