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龙按照他对于古代的理解,说道,“石少侠乃是数中之人,因果自有前定。李农也在这数理当中,将来会怎么死,早有前缘注定,在那一日大限到来之前,何足惧哉,姚公子不必有所担心。反倒是姚公子,貌似不在那数之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跳出那啥吧?”
之前少龙曾经感觉自己只是个路人甲,并不会成为历史上有留下姓名的一号人物。可是,亲眼见证了姚夏这样一个历史上没有的人物,跟历史上有数的暴君石虎,在青少年时代义气相交的场面之后,少龙的心中忽有所悟。
不用担心穿越客扰乱历史的问题,只因后世之人眼里所见的,根本不是真的历史,根本是扰乱过后的结裹。
历史的扰乱,并不一定是添加,有时候也许是缺失或者隐瞒。
姚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应该是过早接触到逆天法则的力量,所以不得不跳出历史之外吧?
李农这时候借用了封神榜的那个榜上提前记名的说法。其实,他的意思就是,石虎是封神榜上注定了名籍的,李农恐怕也是。也就是姚夏能够跳得出这个“注定”之外。
封神榜的题材虽然是武王伐纣,不过,那剧情那设定一看就是元明清以后才有的茶馆格调和评书趣味。
少龙虽然被视为业界废柴,这点眼光倒还是有的。他晓得大汉朝和魏晋时代,没有封神演义,这年月的上古神战传说,跟后世流传的,大有不同。明清平话里的封神,各种草根趣味,那显然是为了迎合当时在茶楼听书的客人。在魏晋南北朝十六国乱世,这时候社会流传的古神故事,风格完全迥异……严厉!残暴!血腥!傲慢!神格高高在上,凛然藐视苍生……这才是这个时代的脉搏。
李少龙,李农,果断把握住了这个脉搏,一句话就开解了姚夏心中的那个难题。
姚夏透过小叶子留给他的记忆,看到了姚襄和姚苌,没有看到他自己。耿耿于怀,怏怏不乐。听了李农这么一说,心中顿时释然。
洒脱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李君请随意为之。姚某这就要回到军营去了,李君可以跟来,也可以不跟来。一切都随缘吧!”
说完便走,再不停留。
所谓的“走”,其实还是借助神珠的力量。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用不着指尖触摸。心念一动,人已不见踪影。石虎也跟着一起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李农跟张灵邠留了下来。
灵邠忽然跪倒,冲着李农叩拜,口中说道,“求仙师援手!替灵云师妹报仇!”
李农感觉略囧,安慰说道,“哪有什么仇什么怨?没有的事儿!是你狭隘了。灵云仙子神魂不灭的话,她自己未必深恨姚夏。正所谓求死得死,求仁得仁。另外,你干嘛叫我仙师?按先入门者为大的规矩,我不该是你的师弟吗?”
灵邠长跪不起,愤怒说道,“李君能够堪破过去未来,自是仙师的尊范。弟子不敢不敬事以礼。不过,狭隘之说,请恕灵邠不敢听从。小师妹热情天真,人人喜她爱她,就这么死在姓姚的手里,灵邠不服!即便他是神族后裔,即便明知不敌,即便是粉身碎骨,灵邠也不肯轻易屈服!”
言下之意,张灵邠其实是暗暗指责李农丢了节操,馋佞屈服于姚夏神力的威慑之下。
李农却忽然笑了。
这个话题充满仇恨和报复之念,李农竟然会笑得出来?
笑道,“想报仇就去报呗!我不拦你!其实我也好奇,一个跳出了那个天数之外的人,会不会有一天被仇家杀死呢?他是厉害到了不死不灭的程度呢?还是死得比石虎更早呢?”
少龙的意思没必要跟灵邠说得太透。他是在想:历史上没有姚夏,要嘛就是姚夏太过厉害抹去了来过的痕迹,要嘛就是他命苦,还没来得及成名就先挂了,以致于后世记住了石虎和李农,却忘记了比石虎牛掰得多的那个姚哥。
在遗迹上方的地面上,天色刚刚破晓。
匈奴汉国兵马三更造饭,四更列阵,还没等到天亮就开拔了。
开拔,并不是进攻。
刘渊和刘曜根本没打算强攻长安坚城。
他们主动后撤,把长安东门外的突围之路,给城中被困的五十万晋国军民,让了出来。
图澄大师提前算定了司马衷将要全力突围,逃往洛阳。
刘汉骑兵军团根本没必要跟数十万大晋步兵和民夫当面硬拼……匈奴骑兵打算尽可能在战损最少的情形下,打出一个掳获最多的漂亮仗。
图澄老和尚要把这桩天大的功劳,送给石勒来领取。他说:“刘玄德昔年带着百姓撤退,日行十里,最终被曹孟德一战击溃,全军皆没。石将军你知道刘玄德当年在路上磨叽了多长时间吗?”
石勒笑道,“说三国吗?我也知道一些。大概有一个多月吧!从新野南渡长江,经过襄阳,走到了当阳长坂坡,然后就被追上了。”
图澄也笑了,“从长安到洛阳,有多远?从襄阳到长坂,有多远?”
石勒大笑,“长坂坡大战之前,刘备大众走了不过四百里。长安直到洛阳,怕是有一千二、一千三百里路程吧!”
大汉以及魏晋似的的“里”程,比后世短得多。
老和尚跟天下第一豪奴之间的对话到此为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说就懂,没必要再多说更多。
司马衷旗下显然没有能臣,所谓突围,就是白白给对手送菜。
石勒即刻面见了自己的主人汲桑将军,旋即陪着汲桑大人一起觐见了皇帝陛下和汉王殿下。在匈奴汉国最高层大佬的秘密军事会议上,奴隶将军石勒提出了一个超前于这个时代的先进战法。
然后,匈奴大军就撤出了阵地,把东窜洛阳的逃生大路,主动给大晋军民让了出来。
姚夏跟石虎出了遗迹,天色已亮。
刘汉大军已经撤离了昨夜屯驻的兵营,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长安城里的守军先锋,列成了阵势,打开城门,浩浩荡荡地杀了出来。
大晋军中同时敲响了上百面战鼓,鼓声隆隆,惊天动地。
作为前锋第一个万人方阵,先是分列成两列纵队,快速从城门之下鱼贯杀出,冲到距离城墙快到一箭之地的时候,多米诺骨牌传导似的,一个个按次序先后顿住了脚步,就地列成横排,迅速构筑成了万人方阵的第一道大楯屏障。
更多的剑楯战士和矛手、射手不断自城门之中像潮水一样涌出,紧跟在第一批楯阵的身后,密集簇拥,没多一会儿,便列成了一个十分严谨的万人步兵方阵。
姚夏一看这个阵仗就笑了,“司马家养的这帮官兵,还真没长进!他们这是想跟谁打仗呢?这是王翦出兵大战项燕的节奏吗?”
言下之意,很瞧不起大晋指挥官因循守旧,还在使用着五百年前的古老阵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