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神

沙漠地区的气候条件艰苦，白天酷热，夜晚极寒。

李少龙穿着带头套带拉链的冲锋衣。这在新轩辕纪是再寻常不过的穿着了，落在古代人眼里，这身打扮就显得十分诡异。

这年月的大中华各族人民还没有脱离大汉文明的深刻影响，不论男女都是穿裙袍的。

虽然是先秦开始农民和奴隶已经开始穿着犊鼻短裤，那只相当于沙滩裤，并非正式装束。虽然自先秦战国时代赵武灵王率先开始胡服骑射，但是武士仍然身穿战裙，文官的正装一律全是宽袍大袖长裙曳地。

李少龙的长裤看起来有点惊世骇俗。

还好他面对的这两个年青人都非池中之物，姚夏和石虎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也没有冲着李教授大惊小怪。

倘若李少龙不幸掉在长安市井坊里，恐怕分分钟就会招来几千人的辱骂、嘲讽、投诉、斜视、冷眼，以及卖不掉的烂水果劈头盖脑的那么砸来，甚至还会有人报官，让坊门吏将他捉了去，绑在坊前惩戒示众。大汉朝最重礼法，穿错了服色就是很严重的失礼，失礼必须受罚。最轻的处罚就是绑在路口插标示众。

魏晋虽然篡汉，体制和依礼还是沿袭大汉朝的一套。魏晋南北朝其实应该算作是大汉朝改过名字的延续，并不算大汉势力的消亡，只不过是换了领导而已。

还好姚夏和石虎自恃甚高，没打算一见面就把李少龙海扁一顿。

姚夏为人比较稳慎，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石虎抢先嚷嚷说道，“来者是谁？怎地穿得来如此失礼？”

石虎当然是不假思索，直接就默认对方肯定是胡族兄弟的来历啦。不懂大汉礼法的，肯定都是胡人嘛。石虎虽然责怪对方“失礼”，其实心里头是稍稍有点袒护李少龙的意思。石虎自己是野蛮无知的胡虏儿出身，不懂礼法的胡族同胞，那都是虎哥的娘家兄弟啊！

石虎这个提问，看似提问，其实是个提示。对方倘若知机识趣，顺着石虎递过的这个话茬，自谦自责两句，此事也就算一笔带过了。

李少龙毕竟是吃历史饭的，当时也就秒懂了石虎的意图。

客客气气地低调讪笑着道：“我是李少龙，来自新轩辕纪。此行来得仓促，没来得及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裳，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李少龙又不蠢，他虽然不确定自己是穿越了还是怎么着，却也料得到跟穿越差不多的事情正在发生。

穿越客穿到古代，第一件事当然是入乡随俗更换造型嘛。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李少龙也没顶嘴，顺势就表明了自己积极配合的态度。

不就是看不惯我的服色吗？我表示我愿意马上更换，这个态度够友善了吧。

另一方面，身为未来时代科学人类的李教授，骨子里还真心是俯视那些无知的古代人，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来自新轩辕纪”这一句原本是不该讲出来的，但李教授就是要讲。他是想要用这句话来暗示：我来自比你们高级的时代，你们看不惯我的装束，是你们够土。

人艰不拆。李教授也没必要把话说得太过刺耳，他性格也是挺好，没打算当面打了古代人的脸面。所以这句话表达得非常含蓄，搁在未来社会的话，这就算是不卑不亢，柔中带刚，妥妥的完美外交辞令。

却不料，此话一出，事情又一次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其实是两千五百年文明落差造成的碰撞，譬如单字名和双字名的讲究问题。两千五百年前的古代人就是会把“少龙”视为贱人，两千五百年后的现代人肯定不屑于跟古代人解释这么脑抽的问题。这种源自于文明习惯的冲突，注定是不可避免。

李少龙此刻和宇都宫信子小姐之前遭遇的，既有些相似之处，又有很大的不同。

“李少龙？新轩辕纪？”姚夏沉吟思忖着……

顿了顿，皱眉问道，“这位姓李的朋友，你可是来自昆仑山的某个狩猎民族？”

这个问题直接就把李教授难倒了……李少龙再也料不到古代人的脑回路怎么会转动到这里来……

姚夏的思维其实没有任何偏差。

“少龙”无疑是个贱民，碍于石虎站在身边，姚夏也不忍心再度流露出对于下等人的鄙视之心……石虎这孩子的心，当真是颗易碎琉璃心啊！姚夏不忍心伤他。

跟轩辕扯得上关系的贱民，没有任何别的歧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昆仑奴”。

大汉朝但凡有点见识的文化人，都晓得轩辕黄帝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在激战蚩尤的上古神战之中，轩辕氏施展天地神通，截断昆仑山，以山体为剑器，号曰“昆吾剑”。正是凭着这把山岳一般伟大的巨神之剑，轩辕黄帝威服神农炎帝，缔造炎黄联盟，继而驱逐蚩尤，混一海内，横扫六合，终于奠定了华夏文明的根基。

遥想轩辕黄帝那个古老年月，大神大帝大贵族们出征或者日常巡游，当然也是随时带着大队奴仆奉侍在侧的……那么昆仑山主人轩辕氏的家仆，就是昆仑奴。

轩辕黄帝击败蚩尤之后，数以千万计的蚩尤部众不可抗拒地纷纷成为奴隶……炎黄二帝麾下的新增奴隶数目忽然多得来好像海边的砂，多得来难以计数……这时候，最早从昆仑山上就追随黄帝的第一批最资深、最嫡系、最正版昆仑忠仆，就成为奴隶中的贵族……

所以“昆仑奴”绝非贬义，而是一种令人景仰的存在。那是古神的仆从。

姚夏心里是半点儿也没有瞧不起昆仑奴的意思，不过，他是担心石虎完全不懂得昆仑奴的来历。姚夏是担心石虎一听到那个“奴”字又要捉急上火……石虎方才提及“匈奴”的时候，他是刻意改说成“匈族”的，提及羯胡的时候，也是改称羯族，姚夏知道石虎的这个忌讳。

石虎听不得一个“奴”字，也听不得一个“胡”字。

姚哥也是有心容让着兄弟，于是没有直说，“姓李的莫非就是昆仑「奴」吗”，十分谨慎地绕了个弯子问他，“你是来自昆仑山的某个狩猎民族？”

狩猎民族，当然就是胡族蛮族的好听说法啦。

李少龙完全没有猜到姚夏脑子里转动的这些内容，一听昆仑山，就想起了西疆天山和帕米尔高原以及阿富汗，赶忙摇头澄清说道，“NO！NO！我是北京人，不是昆仑山人。”

“北京？”

姚夏和石虎双双表示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鬼地方啊。

李少龙当然也晓得这年月没有北京，赶紧解释道：

“其实就是河北燕赵之地。”

李少龙心想，“劳资好歹也是学者教授专家，搁在古代也是名流士族，我可不是西域猎户。”

于是补充说道，“我也算赵地士族士子的出身，并非西域少数民族。”

李少龙也是个蛮有科学精神的人，极度重视自由和平等，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蛮族”这个词，一旦语意中提到“蛮族”，都被自动替换成了少数民族这个说法。

“那么……”饶是姚夏聪明博学，这时候也有点理解不过来了，诘问道，“既然不是昆仑那个什么奴什么的狩猎族，为何你又使用了「少龙」这样的两字名？既然是两字名，为何又胆敢攀龙附凤，妄自跟古神轩辕扯上了关系？”

一边盘问，一边在心里头快速转动着……其实昔年爆发的上古神族大决战，史称涿野之战，正是在太行山井陉口地区爆发的。

太行山乃是山西河北两省的分界山。

井陉口就是山西兵马杀向河北大地的唯一通道。

昔年……轩辕黄帝率众从昆仑山中杀出，首先攻略陕西关中八百里秦川，随即威服了山西晋中神农炎帝，然后是炎黄同盟，联军翻越太行山，杀出井陉口，在河北大地上与蚩尤势力展开史上第一次神族大决战。

……这么说起来，姓李的也许还真不是昆仑奴的出身，他倒很有可能是昔年炎黄蚩尤大战之后传承下来的古神仆从后裔？

虽然是个两字名的贱籍出身，但也不容小觑。怎么都可算作是“神的奴隶”，念在石虎的面子上，说成是“神的扈从”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