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侧耳细听,那个惨叫声却不再发生。
石虎努力回忆,并做出分辨,不是很有自信的道,“大概不是她!我吃不大准。我又没听过我家神女的惨叫,我是那么疼惜她的,她又怎可能叫成这样呢?”
想了想,又道,“多半不是了!我家神女的声音甜美,这一个女子嗓音不够甜。”
姚夏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么!别管她了。”
石虎皱眉,瞪圆了双眼气乎乎的道,“你啥意思?”
姚夏虽然温文尔雅,却也是够骄傲的,毫不示弱地反问道,“你又是个啥意思?”
石虎凑近姚夏面前,接着宝珠透出的一点亮光,跟他的眼神对峙,低声骂道,“你小子没人性啊!竟然见死不救!”
姚夏又怎肯受了石虎这般贬斥,想要对骂,却又顾忌着贵人的身份体面,不跟个奴隶兄弟一般见识,退了半步,不屑冷哂道,“若是你的媳妇儿,为兄我必然拼命去救,皱了半个眉头都算我不是人,都算我猪狗不如。可是眼下的情形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一头猪一条狗也值得你拼死去救?”
石虎的眼中忽然爆出冷漠痛恨的光采来,咬了咬牙,苦涩艰难的道,“你说的没错,贱民和奴隶的性命果然是最不值钱的,猪狗不如。”
转身就要往浮空平台的边缘走去,想要冒险跳下。一边拔出着腰间佩戴的短刀,摸索着解下刀鞘,看样子他打算投石问路,扔个刀鞘下去听个响声,验证一下此处距离地面的高度。
这样的测试其实两个人早就想过,只不过没有合适的硬物可扔,一直搁置了这个想法。
两人身边所携之物,多是软物,基本上没有几件硬的和重的。
谁也不会没事儿揣几枚石子在兜了晃悠。
银子、铜币、飞镖之类的道具两个人都没有带。这年月真正的土豪出门从来不带钱不带工具,因为他们的身后随时都有奴隶扈从帮忙拿着各种应用之物。
姚夏是毫无争议的年少多金名门土豪,石虎虽然是奴隶出身,但石虎爸爸的名声震动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俨然已成为天下头一号大盗,北方第一名豪奴,刘皇帝和汲大将军对石虎爸爸的重视度那是相当的高,石家早已成为不是豪门胜似豪门的强大存在。
所以这两个家伙想要投石问路的话,所能抛掷的,只有姚夏额前和腰间佩戴的两块极品玉璧,两个人的两把利刃和两个刀鞘。石虎虽然已晋阶豪门,终归是没有个正式的名分,还不配使用高档玉佩,所以他的帽檐和腰带扣子依旧是棉布和软革缝制之物,比姚夏少了两个可扔的石头。
这时候,姚夏的心中也很自责。
当石虎眼中爆出冷漠痛恨的光采来的时候,姚夏没有用痛恨回报痛恨。他们毕竟是生死兄弟一场啊!
石虎竟然轻易跟生死兄弟翻脸,姚夏倒并不觉得石虎的为人是多么的天性凉薄白眼狼。
姚夏是忽然感伤起石虎兄弟的身世来了。
他们两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姚夏是贵族,先天禀赋和后天教养都习惯于把奴隶们瞧得来猪狗不如,石虎则完全相反,石虎自己曾经是奴隶,当奴隶和贵族同时发出凄厉悲鸣的时候,石虎宁愿先救那个奴隶。
姚夏根本就没把奴隶当人看的习惯,石虎是真心把奴隶当成世间最应当怜惜的可怜娃娃在看,有时候石虎反而会不把贵族当人看待。
两个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三年来生死与共,拼死相救的铁血义气豪情,就这么轻易崩溃了吗?
姚夏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是不值!很不值得啊!
就在石虎解下拴系刀鞘布带子的时候,姚夏抢在他的前头,把自己的帽子扔了下去。
姚夏的刀鞘上镶金嵌玉华丽无比,帽子和腰带上所配的两块玉璧,都是传说中的极品连城宝璧。石虎的刀鞘光彩黯淡手工朴素,只不过是普通缝制出来的工艺。
石虎回头瞧了姚夏一眼,默默的没有说话。
下方较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听上去距离不近,但是那声响声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好像是落在了水里。
石虎哈哈一笑,直接就跳了下去。
姚夏苦笑,也跟着踊身跳落。
砰~~啪~~哗~哗哗哗哗~乱七八糟的一阵混乱响声之后,两个人浑身湿淋淋的,摸黑爬到了岸边,听着对方的声响彼此汇合聚在了一起。
“呸!”姚夏吐出嘴里浸入的湖水,骂道,“可惜了!连城壁啊连城壁!我靠啊靠啊!真特么的倒霉啊!掉在草地上不行吗?为什么一定给我掉在湖水里?”
仰天浩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石虎不仁,逼我以美玉换猪羊!”
石虎也笑了,“大哥!我替婉娘谢谢你了!我解刀鞘的动作慢了些,只因为是她替我缝制的,我有些舍不得。说起来还是我没出息!大哥你可以比作管宁,我才是那个华华歆。他日小弟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儿,还求大哥不要一生气割了我的席子!”
管宁割席是这年月人尽皆知的一个典故。
管宁和华歆都是三国人物,曾经是情同兄弟,睡则同榻,坐则同席。这两人一同在菜园里刨地种菜的时候,看见地上有一小片金子,管宁正眼都不去瞧一眼,举锄锄去,跟锄掉瓦块石头一样。华歆却把金子捡起来再扔出去。管宁就割断席子,跟姓华的割断了兄弟情谊。
华歆后来位至大司马,是曹丕时代的朝廷三公之一,何等位高权重,却始终将此事耿耿于怀,觉得自个儿不够贵气,始终感觉是猥琐了一点点。
其实他也没有贪财,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为天下所笑。
大汉朝以及三国魏晋时代,这就是衡量正版贵胄之气,与暴发户山寨版假贵族之间差别的,最重要鉴定标准。
果然姚夏是真的天潢贵胄,果然石家父子当真就是暴发户,都是这么说的:真正的贵气,没有个几代人的积淀,是培养不出来的。
石虎这时候终于向姚夏低了头。其实他是看在定情之鞘好歹算是保住了这个份儿上,心中喜悦不尽,这才大大方方让步。
姚夏的心里头反倒不是个滋味儿。
他隐隐意识到石虎对奴隶性命的爱惜,也许才更加合乎人性和天道,姚夏觉得自个儿之前不把奴隶的性命当回事儿,貌似是有点于心难安,在石虎喊出的一声大哥面前,竟然有了点惭愧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