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劫夜终此劫

“师妹，你先回去吧，师父既然说了他会娶你，他就不能不娶！”好说歹说地将冰凌劝回去以后，姜太初径自去了软禁帝释天的房间。
“谁？”房门启开，帝释天抬眼就见到了一袭血色长袍，然后有些讶异，“你……”
血色的华服逶迤重叠，在云锦上铺开绝代风情，媚骨如笔，描摹出雪发男人精致得没有半丝烟火气的眉眼，红者愈红、白者愈白。
姜太初邪邪地撩唇一笑：“又见面了，现在可没有帝七神女做你的后盾了。”
这一句话让帝释天联系起那日帝淼在姜太初走后告诉他的信息，所以他压根没有理会姜太初的敌意，只是感觉眼前骤然一亮：“你既然是帝君的徒弟，那可否替我给帝姬带话？就说……我想面见她，同她一谈可行？”
姜太初闻言轻笑出声，白玉般的手指在落了一地风华的雪色三千烦恼丝上打了几个旋，这才微微眯起浅紫色的双眸，睨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若非帝姬看上你，别说娶帝姬了，你就是要见帝姬，都得先过我这关！而且，你毕竟还没有成为帝姬的夫婿，你们之间仍旧存有天壤之别！帝姬何等尊贵的身份，又岂是你说见就能见到？不过我可以成全你，让你见一见她的画像！”
修长食指抬起，轻轻点在门框上，整扇房门便碎成了千片万片，若非颜色委实不正，这一幕简直可以媲美杨花似雪的景象了！碎片逐渐排列成缩小版冰凌的模样。帝释天这才恍然。
这么说来，帝姬就是“小仙女”了？帝释天心头百味陈杂，当然也有埋怨自己迟钝的意思在内。原本一个绿红已经让不擅表达感情的他心力憔悴，在加上一个“小仙女”……唉……
姜太初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师妹始终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云，而你……对她而言就是地上的尘埃！她看上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帝释天这一刻终于省悟，这个男人就是为了羞辱他而来的！
清峻的眉眼因为得知“小仙女”的真实身份而稍显黯淡，帝释天冷冷地回道：“我感恩戴德与否想来与太初神祇无关！太初神祇莅临若就是为了说教的话就请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在面对姜太初的时候，帝释天依然骄傲无法言喻。他的眉目本也有如鬼斧神工，俊逸之处并不输于任何人，这时因为冷峻而变得凛冽，竟让人生出不可侵犯的错觉。
“不可侵犯”？！想到这四个字，姜太初感觉自己的思想状态简直可以用着魔来形容，同时也自觉无趣，便一拂衣袖离去。
帝释天没有再去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仰天喃喃自语：“小铃铛，我怕是……无法回到你身边了……你知道我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不起……对不起……”
夜逐渐浸染霜华，悄然降临。一场劫难拉开序幕……
当夜发生的一切后来被圣神世界之人称为“圣宫劫夜”——帝姬未婚夫婿为抗婚发动魂解大法自崩，以自己所有的命数换取一夜无敌的力量，悍然杀出圣宫不知所终！
结果这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了，因为不久之后，那个名为帝释天的男人还是娶了帝姬。
个中缘由引人费解，有人猜测是因为帝释天临到头还是怕了死，就向帝姬屈服以换取命数的弥补。
也有人说是帝释天自崩之后修为全无形容凄惨，帝姬不离不弃将他打动。
更有人想，估计是帝姬动了手脚让帝释天爱上了她，所以心甘情愿娶她。
可当夜真实的情况却是……
泥泞的荷塘里，可人的女娃娃抓着手中一条小小的花“蛇”恶狠狠道：“我查过了，你是因为喜欢那个在小世界里化身山峦叠魔族女人才不愿意娶我的对不对？那好，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娶我，我就让人把那座山弄塌！把那个小世界毁掉！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
小花“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一直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那里面溢满了悲凉。
一边是无辜的小世界之人，一边是自己宁死也不会辜负的挚爱……帝释天注定陷入两难。冰凌没有逼帝释天马上回答，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迟早会妥协的。
良久良久，她听见男人沙哑低微的回答：“我娶……但是，我会记她生生世世！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吗？！”冰凌感觉自己的心骤然疼了一下。
情不知所起，然一往而深。
用这样的方法得到这个男人固然悲哀，但总好过死于相思之苦！“我顾不上了……”冰凌低低地说了一句就抱着小小的花“蛇”回到圣宫。
而在某个遥远的时空，双目紧闭守着眼前一炉丹药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几乎狂喜而呼：“木系本源力量自崩！哈哈，我终于找到力量的继承者了——”
他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离开原地很远了。
木系本就最为贴近自然，纯粹的木系等同于生来就达成天人合一的境界。此次，若非帝释天自崩神魂，在外人看来他最多只是一个木系修士而已，哪怕层次高如帝淼、帝乾、帝君者，充其量也只能看出他的先天木系属性，却是嗅不出那种带着混沌气息的、最原始的木系味道。
同一时间，三大世界中还有不下七人感应到了这股木系之气，他们纷纷朝着木系之气最浓郁的地方火速赶来。
然而，就在这些人狂喜的时候，那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人，此刻的境况却是有些不妙。
圣宫的帝姬寝宫里，一条小小的花“蛇”浑身颤抖着匍匐在雕花的华贵云榻上，口边还在不断溢出血丝。
冰凌坐在床沿手足无措地看看小花“蛇”再看看站在床边的男人，几乎要哭出来：“父帝……你救救他呀！”
帝君轻抚了抚女儿的脑袋，发现她在一夜之间又长大了不少，这时看上去已经有十三四岁了，忍不住轻叹一声：“凌儿，就算我治好了他，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冰凌一怔：“怎么会？”连无所不能的父帝都没办法吗？
帝君笑得有些苦涩，近乎自言自语道：“本以为你的此次劫难已经过去了，谁知道竟然没有……怎么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波折呢？难道你还要承担更高贵的命格不成？真是奇怪也哉……”
“父帝？”冰凌不解，这些话她一句也没听懂。
帝君摇了摇头，双手附在小花“蛇”的背上，手底顿时就有一片乳白的清光泻出。
冰凌看着小花“蛇”像吹气球一样慢慢变大，逐渐看上去更像一条龙，而且终于不再溢血，面上一片欢愉。
然而她的欢愉没能持续很久，因为黑白两色的花龙在不知何时睁开眼看向了她，那里面一片雾霭，竟尔死气沉沉、毫无生意！
冰凌的心一寸寸冷下去，正所谓“一寸相思一寸灰”！
他恨她了？可她爱他啊，从花蕊里成功化形起就已经爱他了……不应该的，他不应该对她这么无情！
“哎……”淡淡的叹息蕴着无可奈何，就像紫檀香幽幽的缠绵。
冰凌抬眸，下一刻狠狠扑进绝艳女子的怀抱：“娘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衣女子揽着自己的女儿道：“凌儿，为什么不去你自己的记忆里寻找答案？娘知道你的记忆繁芜，但既然你记得自己对他的爱，却为何记不清自己与他的过往？凌儿，这个心结是你们两个人的，除了你们自己，谁也无法解开。”
冰凌含泪怔然，喃喃自语：“记忆……”因为曾经整理过一些，但那种脑袋都快爆炸的痛苦让她害怕了，所以她就下意识地选择了退缩。
而此刻，当这个问题再度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没有躲避的理由和资格了。
对上小龙的双眼，时光渐次延长的凝视触发了冰凌乱麻一样的记忆，她忍着头颅爆炸的痛苦抽出其中的一个线头。
……那个在情/事上形同白纸的男人，那一夜火热的缠绵，那条与她颈首交缠的小花“蛇”，那个溯源河里的微笑，那个威武不能屈的人魂，以及她后来特地去小世界了解的百年枯守……
阿天，阿天……原来是你——
这个男人曾为她大开杀戒、血洗天地，也曾为她以身入魔、轮回十世，更曾因她心如死灰、枯守天涯！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等他已经伤痕累累、伤无可伤了，她才能想起一切？才会停止对他的残忍？那十世轮回之后的转生是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冰凌，你总是要他以最决绝的方式证明自己对你的爱，这样的你，配说爱他吗？
——你配吗？！
“阿天——”冰凌发出垂死兽王般的嘶吼，她顾不上自己一下子长大的身躯，颤颤巍巍地挣脱娘亲的怀抱扑向床/上的小龙。
小龙死气沉沉的眼神因为这个称呼有了些许波动，但他已经太过困倦了，身躯也太过脆弱，在帝君收回手的那一刻，他就带着心不甘、情不愿沉沉昏睡过去。
“阿天……”冰凌将他抱了个满怀，面颊贴上他略嫌冰冷的脊背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