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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彻夜相守

碧纱别歌 山海 2025-01-12 19:22
『原来,一切都不像她想的那样,原来只有她一个人那样痴傻地认为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到伊南国,而其实伊南国早已容不下她了——这便是人性啊。』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着实是很快的。然而一炷香后,仍然没有大夫来请缨为赵云遥医治。秦景焕咬牙切齿地下令要将城主砍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赵云遥躺在床上,轻轻拽住秦景焕的衣袖,喃喃说道:“陛下不要为了我迁怒于人……”此时的赵云遥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军中随行的大夫为她简单地做了处理,但是她下身的鲜血仍然汩汩不断。
祝天元在一旁说道:“娘娘说得对,此时陛下若再迁怒于城主,我们的状况就会更加不利,晏城的百姓现在已经是处于愤怒状态,若我们再继续相逼,难保娘娘不会出什么意外。”
秦景焕双目血红,他紧紧地握着拳,从来没有这般心疼过一个人。她的女人在这里为他受这样的苦,他却无能为力。难道要让我看着你死吗。秦景焕心中说道,不觉竟想落泪,但他始终咬牙忍住了。
天色稍晚的时候,终于有人从城郊的小村落中请来了一个年老的产婆,秦景焕见了,一颗心悬得更高了,“这产婆自己怕是都老眼昏花了罢?”
那将产婆请来的士兵小声说道:“陛下恕罪……可现在能请到这样一个产婆已经是万幸了,别的大夫都不愿意来,还是有好心的人告诉我在城郊住着一个孤身一人的产婆,因平时念佛才愿意过来……”他没敢透露这个消息就是一开始将赵云遥拉进河中的那个男孩子说的,祝天元嘱咐他不让他说,因为赵云遥先前将那孩子放了,此时祝天元不愿再在秦景焕面前生出事端。
所幸,产婆的经验很足,由旁人配合着,总算是先将赵云遥的血止住了,只是孩子没了已成定局。
将自己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之后,产婆冷冷说道:“剩下的我老太婆便管不着了,是交给大夫处理的事情。不过我奉劝一句,在晏城中你们恐怕是买不到药材的了,他们宁愿将药材倒进臭水沟中也不愿高价卖给你们,你们若要屠城便是你们的事情,若不屠城,便将她送回天照国休养罢,伊南国容不下她。”
赵云遥静静躺着,听到最后一句话,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原来,一切都不像她想的那样,原来只有她一个人那样痴傻地认为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到伊南国,然而其实伊南国早已容不下她了--这便是人性啊。
产婆走后,秦景焕开始与祝天元商议送赵云遥回天照国的事情--路途遥远,她的身体又这样孱弱,一路上不能没有大夫跟着,也不能没有可靠的人护送,然而祝天元和大夫若是跟着赵云遥回去,这里的情形怕不是秦景焕一个人能控制的,新提拔上来的将军还太过年轻,又没有什么经验,还处于跟着祝天元历练的阶段,若秦景焕一个人在此应对,也太过疲惫,怕是不能撑到祝天元回来,而且,也恐中间生出什么变故。
其实--这会不会是段宸的一计呢,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赵云遥同样也想到了,但她相信不是,他不会这样对她。可实际上,谁又知道究竟是不是呢。
然而,令人震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因为买不到好的药材,而军中药材储备大都是处理外伤和消毒的,一切都太过简陋,入夜后赵云遥开始发烧。由于小产,大夫不敢用凉水和酒精给她降温,秦景焕整夜都陪在赵云遥身边,除了握着她的手再不能为她做更多的事,他不敢入眠--怕自己一闭眼,再醒来看到的会是赵云遥冰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孔。本来祝天元也不打算睡,但想到秦景焕现在在这里守着,若他再不休息,到时出什么事情或是来替换秦景焕的人都没有,岂不是更糟糕,祝天元不禁忧心,便忧虑重重地去休息了。
赵云遥开始在梦里频繁地看见顾涵之的脸,看见她曾经舞动的身姿,看见那一头青丝和妩媚容颜。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罢,否则怎么会见到这样灵动的涵之呢?夜里,赵云遥曾短暂地清醒,她看着秦景焕的脸流泪,边流泪边虚弱地说道:“陛下,臣妾在梦中见到了死去的故人……臣妾也应当……快死了罢……”
秦景焕有些粗糙的手指抚着她的额角,面色从未有过的憔悴,说道:“朕守在这里,没有人敢带走你。”
“陛下当初毁约,要杀段宸的时候……就该想到‘报应’这两个字。”赵云遥此时也不怕触及秦景焕的底线了,索性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开了。
秦景焕抓着她的手半分也没有放松,“就算有报应,那也应该是报应在我的身上,你不会有事。”
“呵,陛下怎么还没有明白啊……”赵云遥轻笑了一声,“若说一生都无法挽回的报应,应当是让我怀着对陛下的痛恨死去罢。”
“云遥,”秦景焕有些哽咽,“你真的那么恨我么?”
“陛下以为呢?”
秦景焕没有回答她,却只是生命中第一次红着眼圈对她说:“你若真那么恨我,就应该活下来,你可以杀我,可以逃,可以不爱我,但是云遥,你一定要活下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送你回天照国,明天天一亮我便让祝天元护送你回去,一路上有大夫照顾,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回去……我是,不会回天照国的。我不能……死在天照国。也许就这么死了也不错,我若死了……”赵云遥极其虚弱地说出这句话,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若死了,段宸也许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罢。
这话在秦景焕听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但他却永远猜不到她后面想说的。
第二天天色刚有了放亮的迹象,祝天元便收拾好来到赵云遥所住的房中,房间里仍然弥漫着血腥味儿,赵云遥还在睡着,他放轻步子走过去,小声对秦景焕说道:“属下参见陛下。娘娘还没有醒么?”
秦景焕一只手撑着头,按压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说道:“还在高烧,情况怕是不好。”
“陛下不如去休息一会儿,这里交给属下看着。”
“不用了。”秦景焕淡淡说道,“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祝天元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昨日陛下与属下商议的要将娘娘送回天照国的事宜呢?”
“罢了。她自己很抗拒回天照国,她现在这个样子,路上难保不出差错,路途太远,我也不敢就这么让她回去。”
“那娘娘的病情呢?”祝天元不无担忧地问,“虽然女人那些事情属下懂的也不多,但却还是知道--这种事情拖久了是要落下病根的。”
“别说病根不病根了,她现在高烧不退,人到底是死是活我都不敢保证了。若是落下病根,我可以养她一辈子,可她若是……”秦景焕的声音居然带了哽咽,他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祝天元看不见他的双眼,但他是第一次看见秦景焕这个样子。他以往呼风唤雨,人前态度强硬,人后也不曾流露过这般软弱的一面,然而现在,他却有了自己的软肋。看见一向自负的秦景焕都变成了这副样子,祝天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沉默。
两人一同守着赵云遥沉默了半晌,赵云遥的睫毛突然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尽显凄凉失意,嘴里一边念着什么一边虚弱地微笑,那笑容也极其浅弱,浅得仿佛不存在似的,祝天元一愣,问道:“娘娘在说什么?”
他二人静静听了一会,发觉赵云遥此刻竟是在轻声地吟唱那一首年代久远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秦景焕站起来向赵云遥走近两步,刚要俯下身,门外突然进来士兵传报,“陛下,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祝天元急切地问:“可是有大夫愿意来救治娘娘了?”
“不,不是……”那士兵面露难色,有些吞吞吐吐。
秦景焕低头看着赵云遥反常的样子,不由直起腰来,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讽刺神情--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见秦景焕不说话,祝天元更急了,只向士兵催促道:“你倒是快说来的是谁啊!”
“是……是伊南国的国君,段宸!”
“什么?”祝天元惊愕地呆在原地。
“很惊讶么?”秦景焕自讽地问道,“你猜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段宸谋划的?不管他是想让我退兵还是想见到云遥,他都赢了。”
门口响起温润的男声,“我不像你,拿她的性命来冒险。”那人走进来,穿一身月白的衣裳,手中的扇子纯白无画,唯有最靠边的地方写着两行字--奚风将去,月落成霜。
那八个字落尽秦景焕的眼睛里,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却无能为力。不是伊南有伊人,照月以焕颜,而是奚风将去,月落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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