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便被关在这深宫,君飒纯粹是井底之蛙一只,以为天空不过就四方高墙上那一半个巴掌,世界不过四方高墙里这一亩三分田。」
“我说涣儿妹妹,你就是心肠太好了。你是帝姬,她们是奴才,你就是要她们死她们也不能说半个不字。”端勃然看君飒的表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奴才都是卑贱之人,你要拿出主子的威仪才能震得住。你要他三更死他绝不敢五更活,那才叫好奴才。”
君飒有些茫然,因为竺槿曾对她说,众生平等,万事终究会因果相报。所以己所不欲,就勿施于人。
到底孰是孰非,她也不知道。
最终,激烈挣扎过后,还是人之初性本善占了上风。在凉亭休息时,君飒拉过小霰悄声吩咐:“你速回绮枫宫,把父皇赐我的伤药捡好的拿两瓶过来。”
小霰低头应下,忙转身离开。
耍弄小宫婢的游戏最终不欢而散,而除了作弄宫人,端勃然也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新鲜的娱乐项目。愁眉苦脸了一会儿,他忽然眼前一亮。
“涣儿妹妹,不如,我们出宫玩吧!”
“出宫?”君飒有些茫然。
自幼便被关在这深宫,君飒纯粹是井底之蛙一只,以为天空不过就四方高墙上那一个半巴掌,世界不过四方高墙里这一亩三分田。而四方高墙外是什么这个问题实在深奥,她还没来得及考虑。书上虽然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地方,可那些不都是以前写的吗,现在难道还有?
“皇兄,父皇不是说不可以出宫的么?”在这点上端仲然的见识绝对比君飒要高出一个层次,他一直被关在酥润皇家行宫,一年多前才被押解到了这里。所以世界当然是由皇宫和行宫组成,而且现在父皇正在聚灵苑巡视羽林军,聚灵苑不就是另一个皇家行宫么,他的皇姐真笨。
至于书上说的那些地方嘛……先生不是说过眼见为实么,那些他又没见过,自然不实。
“哎呀怕什么,有皇兄在,父皇要是怪罪也有皇兄给你们顶着!何况今日父皇还在聚灵苑巡视羽林军还没回来,根本无暇顾及我们。而且涣儿从来没出过宫吧?宫外可好玩了,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端仲然奇怪的眨眨眼睛,宫外不就是行宫么,那里跟皇宫哪有什么差别。
端勃然说着立刻派人出宫找他的伴读杜青成和苏东篱,又吩咐小太监去找几套常服做准备去了。这时小霰刚好已取了药膏回来,端仲然看得嘴角一抽,那两瓶是前阵子承安帝才御赐的竹山贡品。就算他的皇姐非常执着地把东西送到那两个宫婢手上,她们也用不成。不是没福消受,而是没命。
但最让端仲然痛苦的是,青君飒的执着表现在对他的压榨上。她不知那两宫婢在何处,便要他去问。而那两人实在太过渺小,他接连问了十二个人才从一个东宫内侍口中打听到她们正在东宫的小膳房当值。但君飒也不知道所谓的东宫的小膳房在哪,所以还是执着地要他去问。可这东宫又委实太过宏大,所以他前前后后总共又问了九个人才找对地方。
忙碌的宫人一见是两个金贵的主子,吓得跪了一地,而那阵仗又把君飒吓得不敢说话,结果两个小宫婢误以为是她是来找她们算账的,更是吓得不住磕头。
于是,端仲然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皇姐和两个宫婢互相吓来吓去,双方都是越吓越害怕,一方哭爹喊娘的求饶,脑袋几乎磕得跟草莓酱一个颜色,一方急得快哭出来却就是说不出来,紧紧攥着药瓶直往他身后躲。
其实,端仲然也很无奈。他既知道那宫婢用了御用药膏是死路一条,也知道无法解释皇姐的疑问阻挡她的执着,所以干脆沉默不语。
君飒当然也不想这样,但一遇见陌生人,她就像是得了失语症一般。越是害怕越是紧张越是不安,就越是说不出。当初端勃然可是哄了她近半年才得到的回应,太傅大人好些,却也对牛弹琴地在教了整整两个月后才换得她一句“先生”,让太傅大人几乎热泪盈眶。太好了,自己的学生真的不是哑巴。
林姑姑的记录是一个月,端仲然是十余天,杜淑妃则是好吃好喝地喂了她三四个月,所有人中获得最佳成绩的竺槿也苦苦煎熬了四五日。而别看承安帝贵为天子,整天拿金银珠玉不要钱一样的供着她,但却不可能放下身架来温言细语地哄逗,所以君飒也相当地不给面子,足足把他晾了大半年。
最终,君飒和小宫婢们的互相吓唬以端勃然的贴身内侍传话请两人赶紧回去而告终。君飒终究也没能开得了口,上好的伤药终究也没能送出去。
尽管杜青成和苏东篱收到消息后也是立即动身,但他们赶至宫中时也已是酉时过半。见端勃然不悦,两人解释:“殿下息怒。今日缨定侯娶亲,臣下二人原本都是要随家父去道贺的,这还不是殿下一传唤就急急换了衣裳赶进宫来了。”
“缨定侯娶亲?哦,可是和铭朝舂芜县主的和亲?这个县主也真是的,明明出身也不错,铭朝没人了不成,竟跑到端朝给一个连世子有立了的侯爷当继室。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杜青成听言便笑了。“殿下这话在这说说也就算了,若是传出去,让铭朝人的面子往哪儿搁?何况话说回来,这谈婚论嫁,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由得那县主自己做主?”
端勃然也记得似乎确有此事,便不再多说,指挥着两个弟妹换了装躲进了两人来时乘坐的马车中。
杜青成和苏东篱出入宫门很是经常,守宫门的侍卫也认得他们。二人拿出端勃然的太子令,说要给太子殿下办事。
太子令可是个极有分量的信物,端勃然自己也就只有这么一块。见此令牌者如见太子,承安帝再三叮嘱轻易不可动用,除非是十万火急走投无路刻不容缓背水一战。或许端勃然觉得此时的形势已达到了父皇的那些形容词,竟然为了唬弄几个侍卫给搬了出来,可见他为了带君飒出宫也是下足了血本。
所以,侍卫们见到令牌跪了一地后也不敢有丝毫耽搁,也不敢在盘查车里的人,就立刻就放行了。
承安八年五月初四,这一天注定不再平凡。因为就是在这一天,青君飒自出生之后,生平第一次脱离了那座高高的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