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春花说,我好像有点喜欢耶律瀚了。
春花淡定地瞟了我一眼,道:“这样的男人,你要是再不动心,我都要怀疑你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我诧异道:“他真的有这么好吗?”
春花道:“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挺好的。”我撑着头思索了下,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他对我好了。
小烨在一旁蹦来蹦去,春花不耐烦地将他轰出去,我笑道:“你干嘛对他这么凶。”
“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啊。”春花一脸严肃地坐在我身边,“既然你跟我说你开始喜欢他,那我就要跟你说说正事了。”
我抬起头等她的下文。
她和我关系很好,虽然我是皇后,没人的时候她也只叫我的名字,她说:“小念,小烨是我和杨清的孩子,我们再怎么打他骂他他都是我们的孩子。你喜欢上他对你来说是好事,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小雪?她终究不是他的孩子,他无法做到一个亲生父亲该做到的样子,你不觉得小雪小小年纪懂的事情比同龄的小孩都要多吗?她没法感受到那种与自己亲生父亲相处时才会有的关爱。”
我说:“或许是因为小雪智商和情商都比别的小孩高?”
“你觉得呢?”她反问我。
“小雪很喜欢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乱说了个连自己都觉得是借口的答案。
“那是因为小雪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叹了口气道:“小念,你若能真的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小雪一辈子只认他做爹也可以,只是你,真的完全放下那个人了吗?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他,你能毫不犹豫地说你不再爱他了吗?”
我带着怀疑的眼光看春花,这个能说会道言辞犀利的人真的是我以前身边那个冲动犯二的丫头吗?她简直让我刮目相看了,时间果然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变样,幸好变来变去她都还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说:“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说:“一切皆有可能。”
几个月后我再见到赵漠的时候,我想,半面仙的头衔大概可以给春花了,还要外带一个哲学家的称号。
我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赵漠相见。
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耶律瀚没有回来,小雪一直哭闹,我有些生气,把她交给奶娘一个人在屋中生闷气。我心情莫名的低落,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想,我当时要是能对自己的情绪产生一点怀疑,将其引到直觉上去,那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而我只是单纯地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才导致心情不好,我是太久没做过半仙了。
那天晚上,一个相貌丑陋的太监进到我的寝宫,他沙哑着声音说:“娘娘,请跟奴才走吧。”
我瞧着他有些面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宫中太监太多,我想可能是打过照面所以才有点印象,于是我问:“是谁叫你来的。”
他抬起头,眼睛透出诡异的笑意,我心中一沉,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我说:“吴致用,你怎么还没死。”
他笑道:“仇还没有报,我怎么能死?”
我想,我原本就打不过他,现在他满腔仇恨,我自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逃为上策。我准备翻窗逃跑,却又被小雪的哭声拉回原地,我怒气冲冲地骂道:“你一个男人用小孩做要挟,你要不要脸。”
他将小雪抱在胸前,手中的毒针在小雪脸上来回比划,声音越发的阴寒可怕,他说:“我以前就不算个男人,现在更不是,你和赵漠将我害得这样惨,我毁容自残忍辱偷生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得好死。”
我道:“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孩子是无辜的,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他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孩子是赵漠的种,有她在,赵漠在劫难逃。”
我彻底绝望。
我在他的挟持下出了宫,跟着他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月,终是回到了离开五年之久的大兴国京城。
这一路上,他雇了个老妈子照看小雪,我多次想要救回小雪逃跑都被他阻拦。吴致用自毁了容貌和声音,还为了接近我将自己变成太监,这样一个变态到极致的人,我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既然斗不过,我也就安分地跟着他走,一个月下来也大概知道了些他的事情。
那年他全家被灭,他带着仇恨到东海国兑现当日裘太师对他作出的承诺,他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他要为家人报仇。赵漠留了蔡彦在赤水城和敌军对抗,他带着两万兵力进行疯狂的攻城。
他原本可以攻下赤水城的,只是没想到赵漠回到京城那么快就派了援兵过来,裘太师眼见攻城无望,便不再给他兵,他一直战斗到最后,被蔡彦活捉。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攻下赤水城了!”
我冷冷道:“你永远都是赵漠的手下败将。”
他没理我,继续说他的事,这些事,他一直没跟别人说过。他被蔡彦带回京城,在路上,他杀了一个看守他的士兵,自己装成士兵的样子准备逃。蔡彦很快发现他逃跑的踪迹,派人追杀他。他四处躲藏,过着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日子,他知道永远这样躲永远都得活在地底下,也永远没法报仇,于是他自毁容貌和声音,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说:“你们一家的下场是自作自受,你能活下来何必逼自己走绝路。”
他恶狠狠地朝我吼道:“你这种光靠迷惑男人就能生活得很好的人怎么知道我们这些整天活在水深火热中人的痛苦。”
我被他的话气得不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只听他继续道,他一路逃到罗伊国,找了份杀手的工作,有次受伤去医馆医治,恰好见到了春花。他便趁机打听我的下落,才知道我已经成了耶律瀚的皇后。他沉积多年的复仇之心再次升起,他装成太监到宫中伺机报仇。他说他原本只想抓了我来要挟赵漠,却无意中听到小雪不是耶律瀚亲生的事实,他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赵漠要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还不任我宰割?”
我冷笑道:“赵漠早就不爱我,我和小雪在罗伊国这么多年他都没去找过我们,你抓了我们,根本就没用。”
他没有生气,只是警告我,如果我耍任何的诡计,他就会要了小雪的命。
我被带到翠华山的悬崖边,我被关在崖边的小木屋里,我没有被捆手脚,要逃出去轻而易举,只是小雪在吴致用手上,我什么都不敢做。
我被关了三天,这三天我都没有见到小雪,我心里慌得不行,也不敢吃吴致用给的饭菜,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我生不如死。
吴致用说,赵漠会来这里,让我耐心等,如果赵漠死了,他或许会考虑让我们母女团聚。
我根本就不敢确定赵漠会不会来,对他来说,一个不爱的女人,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他如何能自己冒险,他现在可是皇上。
第四天的时候,我心力交瘁全身无力,小木屋里走进一个人,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我疯了一般扑过去,我跪在他身前扯着他的衣角哭喊:“求求你,救救小雪,救救我的孩子。”
真是没想到,我跟他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种状况。
小雪被吊在一颗树上,树的周围布满荆棘,我跟她说过,如果在宫外,就叫我娘,她见到我时,哭着说:“娘,小雪怕。”听到她哭哑的嗓子,我的理智瞬间被击垮,不顾本就虚弱的身子要往荆棘丛里闯,硬是被赵漠的人拉住。
吴致用阴森的声音在树林里响起,他说:“这孩子的绳索就在我手上,赵漠,你若不想你的女儿死在这荆棘丛里,让你的人全部退到一边去。”
赵漠的手下很有纪律,没有因为吴致用的一句话有所动摇。赵漠转向我,眼神中满是询问。
“张念,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吗,这个孩子就是赵漠的种!”吴致用说这话的时候小雪猛地向下坠了一截,我吓得大叫一声,扯着赵漠的衣服哭道:“是,这孩子是你的,你救她啊。”
“我应该怎么救?”赵漠半信半疑地看我,似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吴致用。
“你让你的人先退下去。”吴致用再次发令,赵漠摆了摆手,他的手下立刻退个干净。
吴致用从树林中现身,他的手上果然拽着绳子的另一端,他拉一下小雪就上升一点,他一松手,小雪就会掉到荆棘上。
“你要我怎么做?”赵漠的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他还在权衡。
“我们一家因你而死,我要你血债血偿。”吴致用恶狠狠地说。
“抄杀你们吴家是父皇下的令,说起来我的确脱不了干系。”赵漠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我不明白,你如何会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孩子白白送上自己的性命。”赵漠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小雪一眼,笑道:“这个女人我根本就不认识,还有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这孩子就是你的,是她跟你生的!”吴致用没想到赵漠会不认我和孩子,揪着我的衣服将我呈到他的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要说那孩子是我的?”他挑起我的脸,看着我脸上的伤疤皱起眉头。
“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忘了我……”我听小九说他吃了忘情散才忘了我,可是在塔木城的时候他是见过我的啊,还有小雪,纵使我为了救她骗他,他也不应该一点都不信的啊,这个人,到底要伤我多少次才够!这五年来我对他的恨意已经快被时间消磨掉,这一瞬间,这些恨就跟沉睡了几千年的火山一般爆发,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没错,我不认识你,这孩子也不是你的,你是大兴国的皇帝,我如何能有你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吴致用恼怒地在我身上踹了一脚,如果赵漠相信我的话,那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吴致用,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已经忘了我。”我哈哈大笑道:“你没想到吧,你处心积虑忍辱偷生这么多年就换来这个结果,你永远都会败在他的手上!”
“你这个疯女人!”他恼羞成怒地又踹了我一脚,我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娘。”小雪的哭声再次响起,我精神一震,虚弱不堪的身体像被人打了兴奋剂一般突然充满力量,我说:“小雪,别怕,娘来救你。”
我和身往荆棘上扑,被人一把抱住,我回过头看,却是耶律瀚。
他说:“你这是去送死吗?那下面是荆棘!”
不远处赵漠已经和吴致用动上手,小雪随时都有危险,我满脑子都是去救小雪,任何阻拦我的人都被我当成敌人,我见耶律瀚阻止我,刚刚被赵漠刺激的恨再次侵占我的大脑,我不顾后果地朝他道:“你不是小雪的亲爹,你自然不会管她的死活,可是她是我的孩子,我就是豁出命也要保她的平安。”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耶律瀚瞳孔颜色猛地加深,我还要再说些什么,腰间一麻已被他点上穴道。
我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要”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他已经落在荆棘中,几个起落,小雪已被他护着从树上转移到我怀中。
他被荆棘割得浑身是血,衣服下鲜红的伤口深深刺痛我的眼,他忍痛跪在我身边道:“要豁出命也是我,小念,我是你丈夫啊!”
我全身不能动弹,朝着他的方向哭喊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的人,我下意识朝床里让了让。
“他很好,只是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赵漠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梦中全是耶律瀚,醒过来的时候势必喊的也是他的名字。
“小雪呢?”我又问。
“她在和小九玩。”他的眼神一刻也不离我的脸,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微微蹙起眉头。
“我当时为了保全你们才跟吴致用说的那些话。”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冷漠,“我想,即使我死了,吴致用也不会放过你们,我是为了争取救小雪的时间才跟他说不认识你,只是没想到你当真了……”
“小雪是我的孩子,我没法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还能冷静地分析你话的真假。”我有些恼怒道:“我跟你不一样。”
“这么说,小雪真的是我……”
“小雪是我和耶律瀚的孩子。”我打断他的话,“我是为了救她才骗你的。”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良久才悠悠地道:“小念,你恨我。”
我朝他笑道:“有爱才会有恨,赵漠,我早就不恨你了。”
我想,我和赵漠需要一个正式的道别,我和耶律瀚,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小雪是谁的孩子并没有春花说得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全心全意对她,谁能为了她奋不顾身,谁能给她一个美好的家庭,这一切,只有耶律瀚能给。
我在休养的时候见到了小九,我说:“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六哥真相。”
她愤愤道:“我恨不得告诉六哥真相气一气黄秋珊那个讨厌鬼,可是我仔细想了想,你是罗伊国的皇后,六哥即使还爱你,也不可能再娶你。而且如果他知道小雪是他的孩子,说不定会去抢小雪,两国因此开战,那我的罪孽可就大了,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不说,反正我跟着景长也可以经常见到小雪。”
“景长?”我斜眼看她,“我哥貌似比你大七岁吧……”
“那又怎样。”她不以为然道:“每次下棋还不照样输给我?”
我暗自摇了摇头,李景长要是真娶了这姑娘,可有他受的了。
我在离开大兴国之前又去见了一个人,一个在我脑海中永远都会占据一块地方的人。
我和耶律瀚还有小雪跪在他的陵寝前,听小九说,他是病发而死,我心里稍稍得到安慰,他那样的身份,死在别人手上太辱没他了。
小雪问我:“娘,人死了就会躺到这里面吗,那躺在这里的人是谁?”
我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你的爷爷。”
“爷爷?”小雪扯了扯耶律瀚的衣角问:“爹爹,小雪的爷爷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耶律瀚亦摸了摸她的头道:“小雪的爷爷就是爹爹的爹啊,爹很遗憾,没见过你爷爷。”
小雪失落地叹了口气,对着陵寝道:“爷爷,小雪要走了,等小雪长大了就来看你,你别忘了小雪啊。”说着她学着我们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我们准备离开时又见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被罚来一辈子看守皇陵的人。他比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淡然很多,这里的日子想必已将他的锐气磨尽。他看了一眼小雪和耶律瀚,笑道:“张念,你竟然没有跟赵漠在一起。”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也是,你那样的性子,如何甘愿待在后宫那样的地方?”
我亦笑道:“我这样的性子未必待不了后宫,当初你被关到这里来看守皇陵,也没想到自己会一看就是这么多年吧。”
他大概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又看了几眼耶律瀚,什么都没说。
我绕过他朝出口走,他忽地在我身后道:“张念,你难道不想见一见那个你最对不起的人吗?他就在这里!”
我顿了顿,挽起耶律瀚的手臂道:“我们回家吧。”
出了皇陵,耶律瀚问:“那个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我朝他笑道:“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彼此是朋友却很久没有联系的人,我想,他应该会比较喜欢我这样称呼他吧。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属于我的皇宫。
耶律瀚私自出宫两个月,阿磬四处打点遮掩谎称他身体不舒服好歹没出什么乱子,只是一进书房,我们就被堆积如山的奏折淹没。
他习惯在我的寝宫看奏折,于是这一堆山从书房转到了我的寝宫。他一看就看到半夜,小雪困得呵欠连天,吵着要父皇陪她睡觉他才抽出身来哄她睡。
好容易将小雪哄睡着,他便起身再次埋首到奏折堆里,我亦起身将小雪送到奶娘那里。
我关上门,轻轻靠到他肩膀上道:“小雪四岁了,宫中也没个陪她玩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她生个妹妹或者弟弟?”
他“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是有小烨陪她玩吗?”
我气恼地在他身上锤了一下,强调道:“我说的是要自己生!”
“你不怕有了其他孩子我对小雪的爱会少吗?”他转过头来看我,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你!”我涨红了脸,气呼呼道:“你是故意的吧!”
“我什么故意的?”他一脸无辜,“我还要看奏折呢,明天上朝肯定一堆事。”
“奏折奏折!”我抓起几本奏折狠狠摔到地上朝他吼道:“你娶你的奏折吧!”
接下来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刚刚堆在桌上的奏折一下全都落到地上,我腰间一紧,已被耶律瀚按在桌子上。
“你不是说还要看奏折吗?”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
“奏折哪有给小雪生弟弟妹妹重要?”他解开我的衣带,眼神越发的撩人。
“在这里不好吧?”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床,又瞟了瞟现在躺着的地方,“这下面还有奏折呢。”
“你不是生奏折的气嘛,那我就给你解解气啊。”他扯掉我的衣服,豪不留情地堵住我还欲争辩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