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漠此去自然是龙潭虎穴,但他又不得不去,要不要得到解药和粮食暂且不说,为了全城百姓深入险境,此举可谓是赢得人心的最好办法。只是,正如蔡彦所说,东海国开出的条件势必无礼之极,赵漠答不答应,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很难说了。
赵漠带的都是亲兵,张念不方便混在里面,只得悄悄跟在后面。谈判的地点选在紧邻汉水城的东水城的府衙,还未入内,赵漠的亲兵就被拦在外面,这是谈判时处于弱势方的必然待遇——只许谈判者一人入内,还不得带兵器。
张念自然不会从正门走,翻墙爬屋顶什么的早就是熟能生巧,赵漠走进谈判室的时候她已经潜伏在屋顶,并且选了一个可以纵观全场的视角。
“轩王爷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大厅主位坐着一白胡子老头,虽是扮演豺狼的角色,倒也没有少了开场的客套。
“裘太师要本王做什么请直接明示,本王没工夫在这里耽搁。”赵漠这只小绵羊却不领情,跳过客套的步骤直入主题。
裘太师?张念仔细回想这个熟悉的称呼,她曾听闻耶律瀚的师父是东海国的太师,难道就是他?既然他在这里,那耶律瀚呢?难道也来了?
正当她思绪乱飞的时候,腰间一麻,顿时动弹不得,心里暗自怒骂暗算她的人不得好死,已被人从屋顶抱下。她本以为那人要将她送到大厅去出丑,谁知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暗算一个姑娘,你要不要脸?”眼看四周无人,她豪不客气地开骂。
“你老是女扮男装,这时候会自称姑娘了?”熟悉的声音,“我知道赵漠来,估计你也会跟来,没想到你还真的跟来了。”
“耶律瀚,你果然在这里!”张念用唯一能动的眼睛瞪他,“你身为罗伊国人却勾结东海国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害我们国家,你好不要脸!”
“这个……我……”
张念原以为他会反驳,没想到他涨红脸,说不出一句话,好像对自己的行为颇为不耻。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被人利用卑鄙无耻百无一用的傻瓜!”张念继续骂。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耶律瀚直直看她。
“你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张念咬牙切齿,“我以前觉得你只是不懂事才被利用,现在才知道你自己本就是这样无耻!你们要打我们国家就光明正大的来啊,为什么要做出背后投毒这种事!汉水城中多少百姓因为你们而死你知道吗?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失去家人失去生命,你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心里都不会不安吗?”
“不是我!”耶律瀚吼道:“是师父做的!”
“你以为是你师父下的手就与你无关吗?”张念冷笑,“东海国和罗伊国已经建交,东海国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罗伊国的意思,纵使你毫不知情你师父的行动,作为罗伊国的永定王,你也是同谋!”
“你在激我!”耶律瀚还不算笨,“师父用这种手段夺城的确不光彩,但也不失为一种捷径,若是发动战争,死的人不比现在少。”
“呵。”张念鄙夷地发出一声嘲笑,“我以前觉得你为人宽厚善良,跟皇室冷血一族有所不同,没想到你跟他们毫无两样,也是为了权力视人命如草芥不懂得战争所带来的残酷和伤害的冷血家伙!”
“我何尝不知道。”耶律瀚两眼充血,显是极力克制心中的愤怒,“你口口声声说战争残酷说我们卑鄙,那赵漠呢?他从小就在战场杀敌,罗伊国和东海国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除此之外,他为了他的权位,为了他们皇室的稳定,手上沾的本国百姓的血也不少吧!你为何看不到他的残暴,还帮他做那么多事,国与国的斗争,权与权的交易,本就是充斥着死亡和鲜血的!”
“我……”张念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浆糊般混乱,她一心向着赵漠,一心帮他做事到底是对是错!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身在其中,所以看不到自己的对错?“赵漠他是我爱的人,我原该为他做一切……”她轻轻说出一个理由,却是毫无底气,说是理由,更像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你爱他无可厚非。”耶律瀚抽了一口冷气,“只是你确定在他心中,你比他的权位还要重要吗?”
“我……”她再次迟疑,纵使她跟赵漠经历过生死,纵使她跟他订下一辈子的约定,她内心竟还是不敢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赵漠的若即若离,赵漠对待皇位的态度,她竟是对自己没有丝毫信心。
“你跟我来。”耶律瀚解开她的穴道。
“去哪里?”
“你不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少吗,我带你去问一问他。”耶律瀚拉住她的手。
“不要。”她惊慌失措地甩开他。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耶律瀚眼中投来一丝心疼,“他真的值得你这么为他付出?”
虽然嘴上不愿意,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耶律瀚走进谈判的大厅,一进大厅就感受到一股剑拔弩张的压抑,裘太师胡子直蹬,赵漠一脸杀气,张念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见到张念进屋,赵漠怔了一下,裘太师不知道她是谁,又见耶律瀚带着她,也就没太在意。
“轩王爷,我的条件你可接受?”裘太师慢吞吞地捋自己拖到胸口的胡子,眼中尽是鄙夷。
赵漠冷笑,凉薄的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虽是处在弱势,气场却丝毫不输高高在上的裘太师,“本王不才却也知道‘土地乃国之根本’这句话,大兴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祖辈披荆斩棘用汗水建立的,本王只是个小小的王爷,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对先人的努力感恩戴德,实在无权也无颜面和胆量做出割让土地这种败家之举。”
割让土地?张念第一反应是中国近代签订的各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心中的怒火腾地升起,大兴国还没堕落到割让土地以求苟活的地步吧?
“王爷这是何必呢。”裘太师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横北山脉不过是一片荒原,据说已多年无人在其中生存,王爷您何必耿耿于怀?况且这山脉原本属于哪国并没有定论,大兴国擅自据其为己有这么久,也该让一让了吧?眼前汉水城已快成一座死城,用一片荒山换一城人的性命,这账怎么算也是王爷赚了呀。”
“太师没做过生意吧?这也能叫赚了?”张念憋不住插嘴反驳:“横北山脉西连涣县,东抵汉水,贯穿大兴国东西,是抵御罗伊国侵犯的天然屏障。此山脉是大兴国的城墙,若是归于他国,大兴国岂不如砧板之肉任人宰割?得一城而失一国,太师明明就是赚大发了!”
“你是何人?这里也轮得到你说话!”裘太师怒斥。
“她是本王的属下。”赵漠沉着一张脸,并不看张念,继续义正言辞道:“汉水城的百姓性命自然重要,但大兴国的整体安危更加重要。”
“这么说王爷是不肯答应咯?”
“本王是大兴国的子民,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做出这种愚蠢之极的事情。”
“好一个轩王爷!”裘太师哈哈大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日本太师就成全你,让你就此再也回不去你的大兴国!”
守在四周的士兵立即拔剑相向,赵漠沉静如初,对身边的危险不屑一顾。
“漠。”张念心知不妙,想要跑到他身边,胳膊却被人紧紧拽住。
“师父,我有话说。”耶律瀚一边抓着张念一边喝止住准备动手的士兵。
“你有什么话说?”裘太师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的徒儿。
“我有话对轩王爷说。”耶律瀚恭恭敬敬地朝裘太师行了一礼,“师父曾说只要徒儿帮助师父完成上一件事就答应徒儿一个请求,现在徒儿就请求师父将轩王爷交给徒儿处理。”
“你……”裘太师又是气得胡子直竖,耶律瀚虽是他的徒儿却一点都没有他的心狠手辣,心肠软经常坏他好事不说,还越来越会跟他作对,今天他好不容易将大兴国的高危人物单独引到这里,难道他又准备坏事?
“师父,皇上堂兄前几日又纳了些妃嫔,只是皇后的位置还空着,公主殿下已经向我哭诉过几次,说堂兄他心猿意马,几个月都不去她的寝宫……”
“好了,我许你便是!”裘太师无奈答应,两颗眼珠子瞪耶律瀚瞪得快要掉出来。这公主便是东海国的公主,裘太师为与罗伊国谋得合作,将其嫁于耶律文翔,只是耶律文翔好色昏庸,不管朝政不说对这位和亲的公主置若罔闻,裘太师虽是耶律瀚的师父,在罗伊国却是个不见光的人物,以前还能通过操控耶律瀚让耶律文翔听话,现在耶律瀚越来越有主见,竟然开始利用他为他做的事反击他!
“多谢师父。”耶律瀚依旧恭恭敬敬,转身面朝赵漠,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
赵漠心中一凛,他只道耶律瀚是裘太师的工具,对他的戒备均来自他身后的师父,刚刚见他与裘太师一番不卑不亢的反击,顿觉眼前之人不容小觑,罗伊国的命运或许会在他手上有所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