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涣县之战（六）

又到了阳春三月的天气，北国的春天来得比南方晚些，但万物也已经开始展现复苏的迹象，就像张念门前台阶下面那一抹淡淡的青苔，用自己微小却又不可替代的生命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算算日子，正是张念来这个世界的第七个年头，七年前的这一天，她莫名其妙地到了李念安的身体里，从此开始了另一番不可思议的旅程，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吧，只是上天什么时候才会让她结束这段旅程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没想到军师还会念诗啊。”
张念见到轩王就想笑，他不是应该离她远远的避嫌吗？怎么一大早就过来找她。
“军师，昨天晚上我不应该那么激动的，那步棋是个意外，若是换成黑白子而不是毛笔手画，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轩王睡了一觉脑袋睡清醒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过，那盘棋还没分胜负呢。”
“王爷严重了。”张念倒不好意思起来，“昨晚王爷回去之后我仔细想了一下，我确实不应该悔棋的。昨天的棋局就像是人的命运，我创造它的时候就规定了只能用毛笔，那么毛笔带来的那个黑点就不能算意外，我想悔棋，我想用毛笔去涂抹，最后非但不能抹去那个黑点，还会越描越黑，甚至毁掉整盘棋。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吗，你一出生很多事情就是上天注定好的，人生的许多意外就像那黑点一样是发生了却又无法挽回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就着那个黑点继续下完那盘棋，即使最后全盘皆输。”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挽回……”轩王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脸上闪过一丝暗淡，随即又转头对张念扬了扬嘴角，“本王允许你在上一盘棋中自杀，下次我们从头再来。”
“王爷……”张念瞠目结舌，难怪这世上那么多人自杀，原来是为了开始新的人生啊，没想到这么有禅意的句子会从轩王口中说出，难得难得。
轩王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回过头道，“军师，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本王很欣赏你。”
张念正垮了一大步准备从青苔上绕过去，听轩王来了这么一句，差点脚下不稳滑到地上，轩王他不会真的有那种倾向吧……不过他们之间的嫌隙好像终于消了……
如果不出意外，轩王的大军还有一日便可到达，只要熬过这一日，涣县就有恃无恐了。
探子刚刚来报，罗伊国军营已经重新整编好队伍，这样的速度倒是让张念吃了一惊。
傍晚时分，晴好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张念站在城楼上看去，北方天空像是罩上了一层黑幕，就在与那层黑幕相交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聚集了罗伊国无数的行军帐篷。
“还有一天，就剩一天，大军就可以到了。”张念捏紧拳头，罗伊国似乎按捺不住了。
走下城楼，一个熟悉的身影窜到她的跟前，却是春花。
她被春花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她之前跟春花说过，不要轻易见她，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少爷，杨清那小子出去偷尸体，结果一天一夜都没回来了！”
张念倒吸一口凉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他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出城？而且你怎么不劝一劝他，这时候罗伊国和大兴国都处于高度防备状态，他出去不管遇到哪一方都会被当成奸细杀掉的呀。”
“我知道……”春花又委屈又着急，“我叫他不要现在去，可他说他师父催得急了，他要是再不送尸体过去他就要成尸体了，我拗不过他……”
“不对啊。”张念仔细回想，“那一晚所有人都是攀着绳索下的城墙，杨清不会武功，按理说应该没法下城墙的，所以……是你送他下去的对不对？”
“我……这不是担心他被他师父害死么……”
“好你个春花，我教你武功不是让你用在这里的！”张念气急败坏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送他出城反而会让他死得更快，现在怎么办，他一去不复返了？我看他已经死在敌军军营中了，说不定尸体都被野兽叼走了。”
“那怎么办啊。”春花眼泪立刻在眼中打转，“他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我不应该让他出去的……是我害了他”
“先别哭，我想想办法。”张念心中也乱着，杨清虽然流里流气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但人不坏，而且从小跟她和春花一块长大，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做家人一样，他出了事她不可能不管的，只是该怎么管呢，而且他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一天一夜，时间可不短。
“少爷，我想晚上的时候出城去看看，杨清就算死了我也得把他的尸体找到啊，他小时候是乞丐，流落街头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能让他死了还没人收尸。”春花越说越伤感，眼泪鼻涕哗啦啦往下流。
“他死活都还不知道，你别咒他行不行。”张念气道，“我今晚出城去看看，你给我好好待在城中做接应，杨清的事已经发生了，你哭也没有用，这次算是一个教训吧，下次做事前长点心。”
春花跟她这么多年，她早就把她当姐妹，更是很少这么冲她发火，一顿臭骂下来，春花被骂得目瞪口呆，她也很是后悔，冲动是魔鬼啊！
如果她猜得不错，今晚敌军很有可能会突袭攻城。她跟王将军讨论好守城对策，独自回到房间。
夜色降临，城外暂时没有动静，她摘掉面具，换上夜行衣，戴好头巾，拿出藏在床底的鞭子避开所有守卫，攀上她跟春花约定好的城墙位置，她要趁着敌军攻城之前出城。
春花早就在那边候着，长长的绳索从城墙上悬了下去，在风中荡来荡去。张念深吸一口气，攀着绳索滑下城墙。
她们孤云派本以轻功见长，城墙虽高倒也难不住她，到了城墙下面，她朝春花比了个ok的手势，趁着夜幕朝远处的军营奔去。
罗伊国号称带了20万大军前来，虽然之前被干掉了不少，现在剩下的至少也有十几万。到了军营，张念满眼都是帐篷，就算杨清没有死，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幸之前有在皇宫中寻找昭华殿的经验，一队巡逻兵走过时，躲在一旁的张念鞭子出手，卷住走在最后的那个士兵喉咙，将其拉到身边。因为卷住的是喉咙，那士兵只能干瞪着两眼，叫不出声。
“我问你问题，你知道就点头，不知道就摇头，听到了吗？”张念压低声音说。
那士兵被吓得够呛，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问你，前天夜里，就是你们被偷袭的那一晚，你们军营中有没有抓到什么人？”
士兵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人是不是白白嫩嫩，还会医术？”
士兵又是狂点头。
“他在什么地方？”张念松了一口气，杨清看来没死。
士兵指了指脖子，示意自己这么被她鞭子缠着没法说话。
“你在地上画下你们军营的地图，然后指给我看他在哪里。”
士兵无奈地眨了眨眼睛，俯身在地上涂抹起来。这人看来对作图一点研究也没有，线条歪歪扭扭，画了老半天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只要画个大概，然后标出一些特别的地方，有什么特别容易识别的标志画给我看就行了。”张念只得耐心指导他如何画一幅言简意赅的地图。
那士兵眼睛一亮，在刚刚歪歪扭扭的地图中央圈出几个点，正中间写了个太子，四周分别写上将军、副将、军师等军中职位，再外面一点又写了一个军医属，然后在那个军医属上打了个叉。
“那个人在这里？”张念指着那个叉。
士兵猛点头。
“谢了。”张念一掌将他击晕。
按照地图的指示，张念摸索到军营中央。不愧是军队的指挥中心，帐篷体积比其他士兵的大得多，最大的那一个估计就是耶律文翔的了。张念回想地图上军医属的位置，以最大的帐篷为参照物开始对比排查，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帐篷不住有伤员抬进抬出，不出意外，杨清就在里面。
悄悄靠近那个帐篷，就在她屏气凝神准备掀开门帘的时候，身后一股杀气袭来，她下意识侧身闪躲，一把剑紧贴着她的腰部直刺过去，来势凌厉，不等她有还手的余地，剑尖抖转改刺为削。张念斜斜向地面倒去，双手在地上一推，借助力道从剑下面滑了过去，剑刃与她的脸几乎零距离接触，要是她再慢一点，恐怕脸上就要破相了。
“好剑法。”虽然一身冷汗，她还是忍不住赞扬了一句。
“好轻功。”袭击她的是个年轻男子，听她开口赞扬，也回了一句。
“不过背后偷袭，可不像大丈夫所为。”张念话还未说完，已经一招“青蛇吐信”向他胸口击去，这一招是去势极快，是将柔软的鞭子当做剑一样直刺对方，意在让对方转攻为守。
那男子侧身闪避，张念轻轻一转，刚刚直直的鞭尾突然柔软起来，跟长了眼睛似的精准无误地绕上了那人所持的剑。
“弃剑吧。”这是她缴械的必用招数，百发百中。
“我看是你弃鞭吧。”那男子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手腕一收，张念非但没能将他的剑缴下来，自己还被鞭子的力道带着向前冲去，这男子的内功在她之上！
这一下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她很少遇到内功比她高的人，一时失神，自己已经被那人圈住了脖子。
“放开我。”她怎么说也是个女的，现在自己完全贴在那人身上，又惊又羞，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双手在他胳膊上又拉又扯，可惜她现在戴着头套，要不然早就一口咬下去了。
“做贼还大呼小叫的。”那男子圈住她脖子的手丝毫不放松，一把扯下她的头套，一头秀丽的长发跟瀑布一般在他眼前展开，长发下面是一张精美绝伦，含羞带怒的绝世容颜。
“你……你是女的。”那男子吓了一跳，愣在原地，随即手上吃痛，“啊”地一声松开圈着她脖子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