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李家之变（二）

转眼又过去四个月，正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刚刚盛开的白梅孤傲地挺立在雪中，阵阵幽香不断弥漫到空气中，似乎在与这纷乱的雪花做着无声的抗议。一个肤色比雪还要白的女孩子趴在窗口用手支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光芒。
“小姐，天气凉，把这个披上吧。”她的贴身丫鬟拿着一件粉色的披风站在她的身后。
“爷爷和爹爹走了吗？”少女动也不动地问。
“老爷和少爷他们早上就出门了。”
“走了？”少女转过身，白皙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春花，去把我新买的那套男装拿过来。”
今天是年三十，宫里照常举行年夜宴会，李思正也照常不带李念安进宫。
“小姐，你又要出去啊。”春花眉毛拧在一块，极是不愿意，“你每次都让我假装是你躲在房间里装病，可是今天是年三十，府里下人会聚在一起吃饭的，少了我大家会发现的。”
“哎呦，好春花，你也知道今天是年三十对不对？你看看我，爷爷、爹爹和哥哥都进宫玩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多孤独啊。你就再帮帮我，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好不好？”李念安摇着春花的手臂，撒娇道。
“好吧。”春花嘟着嘴，满脸无奈。
李念安学习功夫奇快，青大娘嘴上不说，心中却越来越喜欢这个徒儿。青大娘规定，她武功每上一个等级，便可以出去一次。为了多争取出去的机会，她加倍努力，现在的她飞檐走壁已不成问题，只是内功没法在短时间内习成，每次用轻功跑一会就会体力不支。
这些日子，她每次出去都会去找那个三新桥头卖糖葫芦的小贩，可是不管她怎么打听，那个小贩都不肯说出肖漠的所在。磨了很久，小贩才跟她说肖漠在年三十这一天可以见她。今天正是年三十，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费叔，肖漠今天什么时候来啊？”李念安晃荡着两只腿坐在石桥栏杆上啃糖葫芦。
“漠少爷说今天会来，那就必然会来，要不要再来只糖葫芦？”费叔看上去50多岁的年纪，因为整日风吹日晒，满脸都是干枯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更是凌乱地纠结在一起，远远看去整个人颇有点像潦倒不堪的流浪汉。
“我不吃。”李念安别过头去，赌气道：“我等了他这么久，他要是不来，我就……”
“你就什么？”费叔追问道。
“我就在这摆摊卖糖葫芦，抢你的生意！”她叉着腰，威胁道。
“哈哈。”费叔捧腹大笑，“我在这卖糖葫芦这么多年，多少人跟我抢生意，你看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就我还在。老头子我其他没有，时间一大把，就看谁熬得过谁。”
“不跟你说。”李念安心想，要抢生意还不容易，古代的糖葫芦只有山楂做的，她只要弄其他的水果做出新品种的糖葫芦，肯定可以吸引一大批人，现代的很多糖葫芦不都是这样？
忽而她转念一想，这个费叔本就不是什么专门卖糖葫芦的，他是肖莫的眼线，所以他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跟他抢生意，自己居然拿这个威胁他，也太蠢了吧。
她转过身子，将腿挂到桥栏杆的另外一边，盯着脚下的河水出神。她每天待在李念安的身体里做着小孩子的事情，可别把智商也变成小孩子的水平。
河水里倒影出她的面庞，小巧的瓜子脸，精致绝俗的五官，虽然梳着男孩子的发髻，依然挡不住她那与生俱来的清丽气质。这个李念安长得还真是好看，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样子呢，她兀自想着。
突然，她水里的影子后面一个黑影闪过，她迅速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是肖漠。”她跳下桥栏杆，费叔正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吆喝着糖葫芦。
李念安环顾四周，不远处屋顶上又有黑影闪过，她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谁知当她奔到屋顶的时候黑影又不见了。不一会儿，远处又出现这个黑影，待她追上去，却又不见了。就这样反复几次，她已经跑出了城区到了郊区一片树林里。
“肖她，我知道是你！”她实在跑不动了，用手撑着一颗大树呼呼喘气。
树林中树木茂密，视线所及有限，冬日树叶落尽，扭曲的枝桠横在灰蒙蒙的空中，整片树林透着寂寥冷清的气息。
“肖漠，你这个大坏蛋。”李念安仰起头对着天空喊道：“要见你一次有那么难吗？今天可是年三十，你还耍我，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轻柔细腻的雪花飘落到她的脸上，透着丝丝寒意。
仍旧寂静无声，仿佛树林中只有她一人。
“气死我了！”李念安气上心头，抽出鞭子朝树木一顿猛抽。
“几个月不见，轻功长进了不少，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差？”
肖漠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念安也不转身，直接一招青蛇甩尾朝他击去，这是她对他耍她的报复。
肖漠并不闪躲，伸手抓住鞭尾用力一扯，鞭子立刻断成两截。
“你陪我鞭子。”李念安叫道：“你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你不是男子汉。”
“谁欺负你了？”肖漠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李念安的脸，眼神凌厉，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你瞪我干什么？”她回瞪他那张冷酷的脸，“你欺负我轻功弱，还扯断我的鞭子，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肖漠嘴角微微抽搐，将眼神从她脸上移开，道：“我从来不欺负小孩子，这个给你。”说着，从身后解下一根鞭子朝她掷去。
“你也是小孩子！”李念安一边对他的态度表示不满一边打量这条鞭子，只见它通身雪白，握在手上柔软阴凉，鞭身编制得极为紧密，重量却比她之前所用的轻得多。
她试着在旁边一棵树上抽了一下，树身上立刻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好厉害。”她用手摸了摸那道印痕，“我只是轻轻一下，居然可以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肖漠道：“这是白蟒皮所制，柔韧性极好，以后要是有人把它扯断，可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白蟒皮？”李念安心中发毛，她可是很怕蛇的。难怪这鞭子全身雪白，原来是白蟒皮所制。这鞭子少说有2米长，鞭身用不计其数的细绳编制，这得用多少白蟒啊！这个肖漠，也太拿得出手了！
“你给我我可就收下了。”李念安也不推辞，将鞭子卷起来挂到腰间，用江湖人的道谢方式拱手道：“小弟多谢你的新年礼物。”
“先别忙着谢。”肖漠嘴角上钩，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东西是不能白收的。”
“你要怎样？”李念安微微一愣，这个肖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的。”肖漠扬了扬嘴角，“我要你陪我过年。”
“陪你过年？”李念安奇道：“你不要跟你的家人一起吗？”
“我没有家人。”肖漠脸色陡变，“每次过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李念安心想，这肖漠并不像无家可归的人，怎么会没有家人一起过年呢？肯定是有什么不好表露的原因，她虽好奇，却也不便问。想想她自己，以前的家回不了，现在的家跟皇帝过年，她不也是没人陪。想到这，不禁觉得自己跟肖漠同病相怜。
“好吧，本小……公子就勉为其难陪你这个孤独的人过年吧。”李念安心中虽然怅然，嘴上却丝毫不饶人，谁让肖漠老是欺负她。
“不过……”她忽地转过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谁要跟我一起过年的就要乖乖听我话，本公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借给别人过年的。”
“你要干嘛？”肖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逛街买年货去啊！”李念安一边向前跑一边幸灾乐祸地嚷嚷：“我买东西你付钱，今天是本年度最爽的一天了，哈哈。”话说，今天也是本年度最后一天啊……
肖漠干咳一声，快步跟上。
古人过年不像现在窝在家中看春节联欢晚会，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很热闹。
集市上，两个相貌出众，气质非凡的少年一前一后穿梭于不同的摊位之间。前面年纪小点的兴致高昂，不停地买东西，后面年纪大一点的脸色略囧，一直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付钱，俨然一副被拉着出来逛街的无奈样子。
“喂，你买够了没有啊？”肖漠阴沉着脸看着眼前这位打了鸡血的孩子，他满手都是东西，旁边路人更是用各种怪异的眼光对他们指指点点，这种感觉比在战场上厮杀还要难受，早知道就不要这家伙跟他一起过年了。
“糯米、花生、薏仁、红枣、红豆、芡实、桂圆、莲子，好，全了！”李念安点了点肖漠手中的东西，拍手道：“我要让你尝一尝我们家乡过年吃的东西，保管你没有吃过。”
肖漠听她说出买的东西的名字，一颗心瞬间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第一次见她那种奇怪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东西的做法他曾听人说过，她居然也知道……
“喂，你愣什么神啊！”李念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东西是不是叫八宝粥？”肖漠脱口而道。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李念安诧异了，难道古代就有这种东西……她还想好好在他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拿手好戏呢……
肖漠微微沉吟，突然又露出嘲弄的神情，“我什么事情不知道，你这个小孩子……”
“你也是小孩子！”李念安顿时气得跳脚，伸手便去夺他手中的东西。
“你干什么？”肖漠向旁边一偏，躲过她的袭击。
“你不跟你过年了，我要把这些东西扔掉！”
“不行，我还想吃八宝粥呢！”肖漠退后两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微妙满足感流淌到他的心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总能让他内心深处那缺失的一块地方有稍稍的填充，他的意识总是让他不自觉地跟这个孩子相处得更久一点，他愿意看着她，跟她说话，哪怕是她在生他的气，拉着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都愿意跟她待在一起，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跟他心中那个人很像很像……
“你要是想吃八宝粥就乖一点！”李念安气呼呼的声音打断肖漠的思绪。
“八宝粥要煮的吧？你想怎么做？”肖漠瞅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朝李念安投去不信任的眼光。
“我自然有办法。”李念安白了他一眼，径自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集市外的一条河边，她租了一条有锅的船，和肖漠人去了船上。船家将船划到河心，四周寂静无声，偌大的河上只有他们一条船。
“你没我想象的那么笨嘛。”肖漠道：“居然想到在船上做饭。”
“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聪明吗？”李念安撇撇嘴，一边将材料倒到锅中一边道：“早知道要受你这么多气，我才不收你那条鞭子呢。”
“喂，别不识好歹。”肖漠道：“那条鞭子可是……”
“好啦好啦。”李念安打断他的话道：“反正都上了贼船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放完材料，两人围坐在锅边看着锅里的材料慢慢在水中翻滚糜烂，李念安因为跟他赌气，不跟他说话，肖漠却好似有很重的心思，静静坐着，深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这个样子让李念安有些不安，这个肖漠，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