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千止千止

千止原来的名字并不叫千止，她只是记得自己的名字有‘止’字，姓氏什么的不详。
她活得太长了，不记得的事情太多太多，唯一记得的只是‘止’这个名字。
千止原来是三千世界的管理者序的从者。她被序派去下界，寻找适合的下一个继任序管理者身份的人选。
序看重了千族的千疏白，就让千止下去监督和检测她是否有继任资格。
千止身为从者，和管理者一样是没有性别区分的，在千族，她幻化成小女孩的模样，陪伴在千疏白身边，和她一起慢慢成长。
因为她下界的时间点选择错误，本想到千疏白十多岁的时间点的她到了她三岁的时候，她还受到了这个空间的排斥。
本就被序回收了大半法力的她加上进错时空而被空间排斥，引来的空间乱流重伤了她，从空中直接落在了千族的范围。
千止落下的地方很偏僻，她站起身，小心翼翼环视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发现才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抬步走的时时候裤脚却被什么绊住了，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女童，她的右手轻轻扯着她的裤脚，左手手指含在嘴里，歪头看着她。
她仔细打量小女童，发现她的灵魂波动很特别，明白她就是序选择的继任者——千族疏白。
她现在应该趁时空之门还为完全关闭的时候快点离开这里，她和她的初次相遇并不是现在，她不想打破未来的轨迹。
千止蹲下，手轻轻抚着小女孩柔软的头发，她仰头看着她，眼眸中一片纯然的天真。
她额心的琉璃玉坠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在阳光下折射的五彩光芒揉碎了漏进了眼睛里面，那鲜明的灿烂美得令人窒息。
千止的手在她额头轻轻一碰，将她记忆见到她的所有记忆消除后就起身离开。
“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看着躺在地上昏迷的小女孩，微笑启唇，挥挥手，踏入了时空门。
她来到了那个未来，在千疏白十二岁的时候她出现在她面前。
为了更好的监督千疏白，她修改了千族族人的记忆，在他们眼中的她也是属于千族的一员，并且在12岁的时候被选为圣女的玩伴。
她调正了身体的年龄，将身体性别固定为女性，自此变成了千氏一族的族人，现年15岁的千族少女，圣女身边的玩伴，守护者——千止。
以千为姓，以止为名。
千世为止，在这里她只会是千止。
千止伪装成小孩的模样，记录监测着千疏白的没一点成长，看着她每天忙得没影，被剥夺了身为孩子的权利。看着她慢慢变得没有感情，不会笑，不会哭，脸上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平静无波。
她只是看着，冷眼旁观着，即使她跑来向她倾诉，靠着她的肩膀低低啜泣，她也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千止不知道人类所谓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愤怒......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曾经无意中将这个疑问脱口而出，得到了千疏白的回答。
“为什会哭？是因为想要发泄心中或喜或悲伤的情绪。为什么会笑，是因为心中的欢喜涨得满满的，就连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为什么会愤怒......这些都是普通人类的情绪啊，七情六欲，最正常不过了。”
“我不明白。”千止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
“我可以教你！因为我自己也是从不懂到懂的。阿泽教会了我这些，我也可以教会你的。”千疏白握着千止的手，保证道。
千疏白自那日起就开始不断研究怎样让她拥有正常的情绪。她会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她开心，或搞怪或开心的事情。
可是，千止还是不明白笑的意义。
她第一次展开笑颜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千疏白那时匆匆跑来找她，说让她等久了，其实她也没有等多久，千疏白一完成所有的学习任务就过来找她了。
已近槐序，蝉鸣声起，密集如雨。
一片叶片飘落，落在了千疏白摊开的掌心上。
她回首，折碎在眼眸中的金光折射成迷离的流光。她弯唇，“阿止，我想要送你一首歌。”
略一颔首，就看见她将手上的叶子置于唇边，半含着那抹嫩绿，唇瓣溢出欢快跳跃着的音符。
缀满枝头的叶片沙沙响，合着那曲调，让人从心里感到喜悦。
站在树下的女孩，脸上一圈圈的金色斑驳，闭着眼睛，被染上的暖橘色的睫毛在风中微颤。
千止感到从心口处一点点延伸上来的气体，最后在唇边定格成浅浅的弧度。
——或许明白了。
她垂下眼眸，捂着嘴角，感受着手下的微弯。
千疏白教会了千止喜悦的情绪，而悲伤的感情却是千止自己的学会的。
若是时间倒流，她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学会那种情绪。
仅是一丝，就会牵动全身的疼痛，细细密密，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知心头涌上的东西是什么，在看见千疏白的时候，她的情绪也会跟着她一起，她的目光，越来越多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不再是单纯的因为监察，而是其他的更为复杂的，现在的她所不懂的情绪。
千疏白将更多的情感投注在了那个名为泽漆的外族人身上，她甚至为了那个人违抗族长，甘愿代替那个人受罚。
她知道她是怕黑的，便跑到小黑屋前，爬上屋檐，偷偷打开天窗的，让月光撒进来。
她知道她需要的人是泽漆，即使再怎么厌恶他，她也只能承认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她。
她帮她找到了泽漆，却没想到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分家的小辈偷偷将竹叶青放进了屋子。
她找到那个人，即使愤怒至极的她想直接了结她，可她不能，她就将她身上的灵力全部抽取了，那个人变成了废人。
因为灵力和天资的关系嫉妒千疏白，放蛇去伤害她，又怎会想到她的目的还未到达就失去了一切。
在那人心生邪念的那一刻就输了。
千止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千疏白的。
——只因她是序大人看好的继任者。
仅此而已。
她这么说服着自己。
这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的可笑谎言。
千止努力扮演着千疏白守护者的角色，陪伴她，守候她，尽心尽职。
入戏已深，再也无法脱身。
她看着千疏白和那个碍眼的人类越走越近，看着她在她身边的日子越来越短。
她只能看着，无法阻止。
因为，这些全部都是她必经的历程，这是序设下的考验。
考验她是否有资格成为三千世界的管理者。
她需要做的，能够做的，只是旁观，还有必要时候的参与。
即使她是那么想将那个人从她身边扯开。
她是她一个人的，他怎么可以独占？
千止相信千疏白是一定会成功通过考验的，那么她会椅子陪伴在她身边，只有她会陪伴她度过长久的时间。
只有她和她。
她按着唇角，微笑的弧度逐渐加大。
泽漆和她预想中一样，面对千疏白的宣言，他在迟疑。
千止拦住了她，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只有那句‘不会放过你’才是出于她的本心。
其他的，演习罢了。
——她低眉敛目，藏起眼中的情绪。
泽漆却说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可笑。
——骗子。
看见未来片段的她怎会不知道泽漆是如何伤害千疏白，如何忘记了自己所说过的话。
卑微的蝼蚁，果然说的话也是不可信的。
——人类这种生物，太可悲了。
在自身的欲望中挣扎，一方面想到得到光明，一方面却贪恋黑暗。
挣扎于最深的海底，何其渺小，何其可悲。
千止看着泽漆远去的背影，一半隐没于黑暗中的脸翘起一边的弧度。
千疏白陪伴了泽漆百年，而她将一直陪伴着她。
她的时间比他久远，她相信，她一定会选择留在她身边的。
她一直都是个旁观者，站在戏外，看着他人的喜怒哀乐。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入了戏，却再也出不了戏。
千止对千疏白的关注太多，多到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奢望。
她在明知道终局的情况下，一脚踏入，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那种名为悲伤的情绪侵蚀她的心是在她在她面前一点点消失的时候。
她明知道这是序写好的剧本，她要做的只是扮演戏中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泪流满面。
千止明知道剧本的内容，可她不明白千疏白明知道结局却还是为了他们牺牲的原因是什么。
“阿止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哦。”她曾经笑着对她这么说过。
彼时的她却还不知道最重要的人的含义，却在最后一刻全部懂得。
她的手传来的暖意在那一刻包裹着她的心，那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在那一刻化为泪水，从眼眶中脱落。
“好奇怪，我这是怎么了吗？为什么泪水止也止不住？”
千止的手抚上脸上不断坠下的泪水，表情迷茫。
心像是被人撕开一片片，像是蜘网一样，从中心处蔓延开来的疼痛涌上鼻尖，化作酸涩。
她或许明白了悲伤的含义，还有最重要的人的含义。
千止第一次生起了违抗序的情绪。
她抽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化作女性，和自己的本体灵魂止一起，追随千疏白千世。
她是扮演着，无法分出一点点喜欢的情绪，于是那个女性灵魂变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将所有的喜爱的情绪灌入那个灵魂中，还有她和她一起的记忆全部给予了她。
她将她命名为紫苏，她说过的最喜欢的紫苏。
——千紫苏。
以你姓为我姓，以你悦为我名。
千紫苏是灌注她全部希望和爱意的灵魂，能够不是以敌对者身份留在她身边的最特殊的存在。
她会代替她，陪伴在她身边。
千止感受着千紫苏的灵魂所传来的感情，眉梢扬起的笑意明媚了整片夜空。
——悲伤是思之深切，爱而不得，失而复得，却又失去的复杂情绪。
——而喜欢你就是悲伤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