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采采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千疏白气喘吁吁地扶着墙，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见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的千疏白是作为世界之神所诞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神。掌控统领着这个世间的万物。
一开始千疏白还未得知，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神力的成熟，那些暗中觊觎了主神力量很久的各个领域的妖怪和众神终于在她成年的那一年露出了丑恶嘴脸。
千疏白成年的那一年，力量是最为薄弱的时期，所以家族一般都会加固她身边保护的人。
这个世界既然有觊觎她神力的那些妖怪和众神，那么也会有纯粹为了保护千疏白而存在的妖怪和众神。
成年的那一日，即使有着多方面的全面保护，可是终是疏忽了。家族内有人背叛了，投靠于敌人的阵营，敌人才得以突破保护，追杀千疏白。
现在的千疏白才会那么狼狈。
见甩掉了那些疯狂的妖怪，千疏白才倚着墙缓缓坐下。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狭窄的小巷，坐在最里面的她可以清晰看见前方两个转角，而外面的人却很难发现她。
千疏白受了点伤，若是用神力治疗的话会被附近那些还在搜寻她的家伙发现，而灵魂所带的灵力已经和身体的神力融合在一起了，使用的话也会被发现的。
“啧......有点麻烦啊。”千疏白按住肩膀处的伤口。
闭眼，她决定在这个地方休息一会再回去。
这时候巷口拐角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千疏白睁开眼睛，小心地戒备着，盯着转角的位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出了拐角，出现了千疏白面前。
她想都没想，先发制人，并拢指尖，试探地发出一个小小的风刃。
转角处走出来的是一个受伤的女孩，她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从走过来。
千疏白发出的风刃割伤了女孩的肩膀，划出了一道口子。
女孩似终于支撑不住般，还未走到千疏白面前就倒在了地上。
女孩倒下的一瞬间向着千疏白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放心般的勾唇一笑。
千疏白见只是一个普通人，便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女孩身边。
女孩躺在地上，处了肩膀处是千疏白割伤的，其他地方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惨不忍睹。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划伤，有淤青，还有烧伤，就连脸上，都布满了淤青，看不清本来的面容。
女孩的气息渐渐虚弱，可是她眼眸中的那道名为希望的光却并未熄灭。
她的眼眸，一直看着渐渐走近的千疏白，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句话，“请......您帮我。”就没有了气息。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都可以在临死前的那一刻看见神灵，妖怪等那些自己之前从未看到过的存在。
这个女孩就是这样。
她知道千疏白是神灵，耗尽最后的力气请求她。
作为初生的主神的千疏白是不能拒绝纯白的灵魂的请求的。
这个女孩即使外表狼狈，却拥有一个少见的纯白灵魂。
千疏白抬眸，看见漂浮在女孩身边的纯白灵魂。那是那个女孩的灵魂。
“请您帮助我，我有一个迫切的愿望想要实现。代价的话......我的名字是琼琚。”
千疏白的指尖轻点下颌，垂眸沉思，以真名为誓，吗......
在这个世界，真名是十分重要的，不可以轻易泄露给别人。名字代表了一个人所有的命运，十分重要。
而以真名为誓的代价，是十分惨重的。
将真名告知他人，就代表你对那人是全部的信任，那人必须竭尽全力去实现你的愿望，而愿望实现的时候就是你消失的时候。
而消失并不是单纯从这个世界消失，而是.......“灰飞烟灭。没有来生，没有转世。”千疏白看着微笑着的灵魂，“即使是这样的后果，你也要坚持下去吗？”
“我知道的。消失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只是希望那个女人离开我的家，我的母亲能够幸福。这些是我舍弃一切也想要做到的。即使会消失我也不在意，因为啊，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了，拥有那么那么多的美好的记忆。在最后一刻，带着这样的美好消失，也不错不是吗？”
女孩偏头浅笑。
千疏白恍惚觉得女孩很像那时的自己，那样坚持，只是为了和重要的人美好记忆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
那么，一往无前的天真执着。
真的，像极了自己。
千疏白垂眸，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她一边的手指微动，勾了勾空气，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似乎拿出了什么。
抬起头，扬唇一笑。
伸出一只手，“我帮你。接下来你就待在我的身边吧。我会借你的身体一用，然后你就在旁边看着我帮你实现愿望吧。等实现的那一刻，你就会灰飞烟灭。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女孩弯唇，伸出手，放在千疏白掌心，“我准备好了。”
两人接触的那一刻，契约就此生成。
千疏白来到女孩的身体旁边，闭上眼，俯身。
睁开眼的一瞬间，千疏白看到的是半空中漂浮的女孩的灵魂。
稍稍动了动手腕，她慢慢适应着这具身体。
琼琚十分特别，千疏白附身后，刚好掩盖了她的神力，即使是那些追击的人看到也会以为千疏白只是一个普通人。
刚好可以躲避那些追杀她的妖怪。
千疏白站起身，抚着脑袋，努力消化属于琼琚的记忆。
走出小巷，千疏白运转灵力，将身上的伤治愈了一遍。
有着琼琚厚重的人类气息掩盖，千疏白运转灵力完全不用担心被他人觉察。
身后的灵魂亦步亦趋，千疏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转头问道，“琼琚，我们现在先去哪里？”
“看到您用我的脸喊着我的名字有点微妙的感觉......您还是叫我阿琚好了。”
“阿琚，不用对我使用敬称。直接叫我名字就好。现在的我只是普通人。”
“好。”
千疏白身为主神的制约还是会有点点影响，只要她说出意愿，世界万物一般都不能违背。比如她对琼琚说不必对她使用敬称，受到暗示的琼琚不能拒绝她的要求。
琼琚的愿望是复仇还有希望自己母亲好好地生活下去。
根据记忆，琼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之前受的伤就是同学们的欺负，而原本就体弱的身体加上严重的伤势，才导致死亡。
千疏白现在是作为琼琚的存在，那么自己也要伪装成琼琚的性格。
现在的时间，应该还是上课的时间。
琼琚即使不讨人喜欢，但是却是一个乖孩子。
来到学校，千疏白就看见了徘徊在门口的几个女生。
她们焦躁不安地踱步，抬头就看见千疏白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带着失望。
“琼琚，算你走运！一定又是你哥哥救了你吧！”其中一个女生走出来，指着千疏白道。
哥哥？千疏白还在想着什么的样子，却不料自己似不受控制般吐出了一句话。
“他不是我的哥哥！”似被激怒了般，她上前拍开女生指着自己的手，愤怒道。
他们话语中的哥哥名为陆离，和琼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琼琚一直以为三个人的家庭是最幸福的，却没有想到一直崇拜的父亲早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年龄竟然比自己还大。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再看到最爱的母亲阻拦住想要离开的父亲却被扇了一巴掌她，怒极，推了父亲一把，却反被恼羞成怒的父亲推倒在地。
琼琚恨所有伤害母亲的人。她恨父亲，恨那个父亲在外面的女人，恨女人的那个孩子。
她厌恶同学们将那个人当作自己的哥哥。那个人明明就打破了自己一直依赖的幸福，有什么资格当自己的亲人！
也许是原主的灵魂在身边的缘故，千疏白能够感受到她心里翻滚的情绪，那极大的恨意快要将她淹没。
千疏白看了阿琚一眼，示意她平静下来。
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千疏白看也没有看那几个女生，走进了学校。
她有点在意.......那个琼琚的哥哥，那个叫陆离的人。
已经融合了琼琚所有记忆的千疏白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班级，推开门走到自己位置正要坐下，却发现自己的凳子被人动了手脚，眼眸扫到一边神色可疑，交头接耳的几个女生，千疏白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转向那几个女生，千疏白伸腿将椅子大力踢开，刚好停在那几人附近，一瞬间椅背就裂了开来，连带着支撑的支架也散架了。
那个椅子被她们动了手脚，若是千疏白坐下去的话，一定会跌倒，且还会被那些碎裂的木屑划伤。
以前的琼琚也有反抗过，可是架不住欺负她的人多。而起她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那些欺凌都默默承受下来了。
本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千疏白终是受到内心情绪的影响，被琼琚牵引，不受控制地做成了这一切。
琼琚现在不顾一切了，有千疏白在身边的她，也不再压抑情绪，任自己的情绪上涨。
千疏白认的确应该给这些人下下马威，就放任了内心情绪的暴涨。
那些女生十分惊讶，没有想到逆来顺受的琼琚竟然反抗了，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该来，在原地傻站着。
千疏白没有再理会那些女生，走到教室后面搬了一张无人用的椅子，放到自己位置就准备坐下来。
坐下来的瞬间，她的袖子似乎被人扯了一下，偏头看去，发现一个男生担心地看着她，“阿琚......”
是陆离。似乎因为愧疚，对琼琚十分照顾，可惜琼琚对他却是十分厌恶。
陆离看着千疏白欲言又止，似乎有很懂想说的话的样子。
却见千疏白冷漠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将做好的笔记递给千疏白。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千疏白置于桌上的手，原本漫不经心地千疏白忽的将手收拢，抚上胸口的炽热。
果然是这样吗.......千疏白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离。
陆离将笔记本递给千疏白以后就没有其他动作了，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冷待。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放学了，陆离说要和她一起走。千疏白本就很想和陆离待得久一点，可是作为琼琚的自己是厌恶陆离的，只好按捺住情绪没有理会他，一个人离开。
陆离却没有放弃，跟在她身后半米的距离。
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因为她的回眸十分惊喜的样子，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许。
千疏白恍惚想起有一世的自己和他。
那时候也是这样放学的暮色，也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如今却是交换了位置。
过去那个小心翼翼看着前面的人背影，期盼着他回头时候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现在，两人的位置对调。
看着背影的人，变成了他。
命运啊，真是不可捉摸。
他们如今的状况，和过去的对比，是那么可笑。
千疏白收回自己的目光，自嘲一笑。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到了地铁站。
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很多人。千疏白和陆离好不容易才挤上一班。
拥挤的车厢内，千疏白抱紧胸前的书包站在角落，身边的人海似要将自己淹没。
地铁行进间的摇晃令她站不稳，摇晃着身子向一边倒去。
站在她身旁的陆离伸出手臂，环住了千疏白，小心地护着她。
千疏白因为前倾的力道，一头栽进了陆离的怀抱，鼻尖撞上他的胸膛。
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尖，千疏白抬眸望向陆离。
他们靠得极尽，呼吸相缠，稍稍喘息就可以轻易捕捉到对方的呼吸。
位置太过狭窄，本想退出陆离怀抱的千疏白已无路可退，只能无奈地靠在他的身上。
伏在他身上的千疏白闭上眼睛，脑海中勾勒着他的容颜。
陆离是琼琚厌恶至极的人，却又是千疏白喜欢至极的人。
两种情绪矛盾的交融在一起，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为了琼琚，她只能将感情暗藏心底，在夜晚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独自翻出来品尝。
那份，思念与爱恋发酵的酸涩。
千疏白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对陆离的感情，作出厌恶至极的样子。
而陆离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漠于不加掩饰的厌恶，依然安静地待在她的身边。
千疏白会将陆离每天早上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酸奶丢掉，却又趁着放学没人的时候偷偷捡回来。
千疏白会将陆离每次写好的笔记撕掉，却又偷偷将碎屑收集到一起，回家用胶水拼凑着。
千疏白会将陆离一个人抛在身后，自己一个人走得飞快，却又趁他没发现悄悄放慢脚步。
她只是想单纯地和陆离待久一点，再待久一点。
即使厌恶着的关系也无所谓。
可是拖延了许久，看着身边的灵魂渐渐虚弱，千疏白终是咬唇决定不再拖延下去了。、
她直接找到了陆离的母亲，要求她离开琼琚的父亲。
令人惊讶的是，陆离的母亲并不像她们想象中的那样，她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和想象完全不一样。
那个女人似乎还怀着向小女孩一样可笑的恋爱观。说只要喜欢就所谓了。
女人知道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家庭和孩子，可是她还是执意想要和他在一起，因为那个人男人告诉她，他会为了她离婚的。
女人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溢满了憧憬和期待。
可是千疏白还是打碎了女人的期待。
“你难道不知道你所谓的喜欢是建立在破坏别人幸福的前提下的吗？你以为喜欢就可以破坏一切吗？真蠢。你抱着期待等待的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是这么说的，难道你知道吗？”
她将一叠照片丢在了桌上。
那些照片全部都是男人花天酒地，和各种各样不同女人出入酒店的事实。
女人崩溃地捂脸哭泣，双肩微颤。
“琼琚是不会原谅你种中打着爱情的名义破坏他人幸福的人的。”
而我，也不会。但是......
“并不是没有了爱情就会死去，回头你会发现，最重要的人一直在你身后原地等候，从未离去。”千疏白丢下最后一句话，看了女人身后一眼，转身离去。
女人回过身，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身后微笑地看着她。
“妈，欢迎回来。”陆离伸开双臂抱着女人。
“阿离。我只剩下你了......还好你还在，还好你还在。”
接下来的日子，千疏白找到了校园时期一直暗恋琼琚母亲的男子，让他们见了面。
琼琚的母亲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千疏白看着身边的灵魂，“阿琚，你可满意？”
琼琚伸出手，握紧千疏白的手心，“谢谢。谢谢！”
千疏白勾唇浅笑，手心微张，露出里面的小瓷瓶。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