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悬崖勒马

时隔不到24小时，我再次来到了这个陌生又冰冷的地方，再次看到被狱警带出的袁邵城。眼前的场景和之前极其相似，唯一的不同，应该就是这次，我独身一人。
“小滕。”
“袁伯伯。”
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是在这样不自然的环境中，我和他都找不到之前亦真亦假的相处方式，不是说我们之前那样的沟通方式有多好，但毕竟我们彼此都对那种圆滑世故滴水不漏的尔虞我诈熟门熟路。而此刻，隔着一层玻璃，我们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坦诚，至少表情上，我们很坦诚。
“袁伯伯，”我再次叫他，“不管怎么说，我要先跟你道个歉。”
我抬手，不自然地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猜出来了，但是，我还是想跟你坦白，我辜负了你之前对我的信任。轩辕现在的股价已经下跌超过30%，而我手中，已经收到了5%。”
袁邵城依旧是风云不惊的表情，即使他的人已经在短时间内衰老了许多，但是那些阅历和野心丝毫没有被暂时的败落磨光，他的眼中甚至没有丝毫惊讶。
我继续说：“我今天来并不是想向你炫耀什么，或者是以此来戳你的痛楚，相反，我是来告诉你，让你放心。轩辕不会就此垮掉。”我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袁邵城的眼睛看，希望能够洞察出哪怕一丝他此时的心理活动，但我失败了。
“袁伯伯，我不想否认，在轩辕出事之后，我确实动摇了，我的确萌生了趁火打劫的想法，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收购轩辕股份的一大部分钱都是我提前从私人账户里面转出来借给朋友的，而我的初衷当然也不是帮袁哥，所以……”
“小滕，”袁邵城在我企图第二次道歉之前叫住了我，“你不用觉得抱歉，也不用自责。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
“袁伯伯，我不想知道。”听到“很久以前”这个敏感的词语，我果断地出声打断，“真的，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如果是以前的我，即使你不说，我也会以此为条件跟你摊牌，逼你说出事情的前后经过。但是现在，我不想了。我在学习着接受未知。”
“可是我不希望你对……产生误会……”
“不会的。”我相信我能猜出他这个停顿的所有可能性，所以平静地摇摇头，“既然已经决定帮助轩辕，就代表我不在乎之前的一切，不管是关于谁。”
袁邵城可能不大理解我的逻辑：“那你，为什么要帮轩辕？”
“袁伯伯这是对我还心存怀疑？”我笑笑，“坦白说，我这么做，其实不是出于什么良心发现或者多么高尚的原因，我只是觉得，看着轩辕倒下，看着袁哥和婷婷不开心，我并不能从中获得报复的快感，所以我就收手喽。我保证，如果收购或者搞垮轩辕能让我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轻松，我都会毫不犹豫。”
“所以，你打算怎么……”
“袁伯伯，也许，你该放手给袁哥一个机会。”
听了这句话，他沉默了好久，就在我要起身告别之前，他缓缓开口。
“祝你们*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开着车，身心轻松，车速也在空旷的路上一阶又一阶地飙高。
我想，这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由导航一路指引着，我把车停到了轩辕的大楼底下。虽然我们两家一直对外声称是世交，在外人看来，陆氏和轩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确实藕断丝连，但是我真正踏进轩辕大楼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
拎着硕大的手袋，踩着高跟鞋，接受轩辕的员工一致的注目礼，我走进了电梯，直奔袁默宇的办公室。
“嘿，袁哥。”我没有客气地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他办公室的门就跳了进去，看清办公室里面的人后，我马上补了一句，“Hello，没想到你也在啊！”
“Hello，Lydia。”
我回身关上门之后，就自顾自把手袋扔到一边坐到了Vanessa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抬头给办公桌后的袁默宇递了个眼神。
袁默宇心领神会之后，只是淡淡一笑：“说吧，昨晚那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我马上明白袁默宇的用意，既然不避讳Vanessa，我也就直奔主题。“是这个，”我从手袋里翻出了好几份文件放到袁默宇的面前，我有些尴尬地说，“这些都是股权让渡书，呵呵……”
袁默宇一愣，随手翻看了两份文件后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着像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我刻意甩掉尴尬，微微一笑。
Vanessa探手从文件中抽出了几份拿到面前，在看到文件第一页写着的几个字就懵了：“Lydia，你土豪也不是这么个土豪法吧？”
“就这个土法！”我一挑眉，“我现在手里有轩辕5%的股份，袁哥这里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应该有陆氏10%左右的股份，也就是之前我妈手里那10%。轩辕近期的状况可能不是很好，所以我再追加陆氏的10%放在袁哥这里周转了，等状况好转，袁哥还要再把其中那15%卖回给我，然后咱们5%比5%。简单说，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就是轩辕和陆氏互相参股。我希望把两家公司绑在一起，避免以后相互损害利益。同时，袁哥你也得到了我这个轩辕小股东5%的支持。”我一口气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袁默宇。Vanessa也把眼神从我脸上移开，望向袁默宇。
袁默宇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拒绝：“我不同意。”
我翻了个白眼：“哥，脑子烧坏了吧？我现在这是最轻的趁火打劫，难道你真想一了百了把轩辕结果掉啊？”
“小滕，我说过，你很聪明，但是并不代表我傻。”
我又翻了个白眼，打算说一句类似“你是真蠢”之类的话损回去，但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小滕，袁哥谢谢你，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照顾到袁哥的感受，但是陆氏这10%我实在是不能接受。之前的一切已经让我很自责了，你这样做，袁哥真的承受不起。”
“袁哥，其实……”
“小滕，这件事听袁哥的，”袁默宇把我的话直接打断，“你今天能来跟我说这些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而且你能把这些文件给我看就代表着在明天的股东大会上，你会支持我对不对？”
“我要是不支持你才是真蠢呢。”我笑了起来，接着话题一换，“坐了这么久都没有杯咖啡，袁哥，你助理也是真够可以的了。”
袁默宇笑笑，拿起桌前的内线电话话筒：“婷婷，你滕滕姐来了，她要喝咖啡。”
听了袁默宇的话，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Vanessa看了我的表情，也笑了出来：“Lydia，你别这副表情，那天我从你那儿回来之后跟默宇说你开始学泡咖啡的事儿，当时婷婷也在场，她听了之后，直接又操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给他哥省俩钱。”
袁默宇听着，脸上扬起了一抹大大的骄傲。
也许，经历了这些，我们，都长大了。虽然我们几个都已经是老大不小奔三的年龄了，但是成长，真的是一件和年龄无关的事情。
袁婷婷很快把咖啡送了进来，一杯不加糖的美式咖啡给了袁默宇，Vanessa的卡布奇诺，我的摩卡。
自从我和萧牧天分手把她和Aaron辞掉之后，我们一直都没有见面，我开口：“婷婷，坐会儿吧，好久没见了。”
“总裁。”
我这下算是笑开了：“得得得，你还是叫我滕滕姐吧，我马上就退下来了，再总裁总裁地叫我我会有压力的。”
袁婷婷从善如流：“滕滕姐。”
“婷婷，跟姐说说，你和你哥现在手里有多少轩辕的股份？股市里还有多少？想要争取到多少支持率？未来想赚多少钱？”问完之后，我偷偷瞄了一眼袁默宇的表情，不出所料，他脸上写着满满的受不了。袁婷婷则被我这一连串的问题都问住了，茫然地看着袁默宇。
袁默宇清了清嗓子：“小滕，婷婷就是个小助理，你提这些干什么，伤感情！”
我马上噤声。原来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袁默宇也不曾透露给袁婷婷一点儿坏消息。从任何角度看，袁默宇这个哥哥做得都是非常到位的。
“那婷婷，你还想到陆氏工作吗？做我学长的助理怎么样？如果你想像Aaron一样做秘书也行，不过要经过学长的魔鬼训练。”
袁婷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哥哥，低低唤了一声：“哥……”
“看我干什么，你自己觉得好就行。你柏言哥也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有些好笑，之前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竟然这么快就缓解了，我还不知道袁默宇和柏言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交情了。如果袁默宇知道轩辕股市的波动是柏言一手操纵的话，不知道他现在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滕滕姐，我还想回陆氏。”袁婷婷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抿着嘴唇把这句话平静且坚定地说了出来。
我伸手拉过她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就这么说定了，所有细节你都可以跟你柏总好好讨论。”我回过头，看到Vanessa看向袁默宇的表情，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开玩笑道：“既然婷婷到了陆氏，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再把Vanessa也撬回去。袁哥，你和Vanessa要好好地经营轩辕，我可是要看季度报表的！”
听了我的话，袁默宇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Vanessa也娇羞地拿起刚刚袁婷婷端进来的咖啡挡在面前。
我的声音故意大了起来：“不在你们这里当电灯泡喽，我滚回陆氏收拾东西去嘞！”
说完，我就拎起手袋要走人，袁默宇却一下子把我叫住：“小滕，这个你拿回去，明天股东大会准时出席就好。”他说着的同时眼睛不停地瞟向袁婷婷，我也只好顺势把之前掏出来的文件又全数收回。
在踏出办公室门的最后一步，我转过身，对站在办公桌后面的袁默宇说：“袁哥，等哪天改变主意了，合同随时等着你来签。”
“好！”
这是自从我回国后他对我说出的最真诚也最敞亮的话。我真开心，我们这一大群人在故事的最后能够走向这样一个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完美结局，之前在我眼里的悲惨世界竟然能在我们的努力下变成格林童话？
世间果然有奇迹存在。刚的话，滚回公司之后，我开始收拾办公室内间休息室里面的东西。不收拾不知道，一折腾真的吓一跳，这不足50平米的休息室竟然承载了我一半儿多的家当。一打开衣柜的门，里面的衣服从夏装到冬装、从礼服到运动服、颜色从深色到浅色竟然比家里卧室衣柜里的衣服还要多。我摇摇头，把刚刚从车上搬到楼上的最大号的旅行箱打开平放在地上，认命地开始往里面塞衣服。没办法，工作狂永远不可能在工作和生活之间画上明确的分界线。
衣服被我一件一件地胡乱丢到箱子里，但当我的手抚上一件黑色风衣的衣架的时候，我行云流水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件风衣就是那天我和柏言逛街时偶然看到的那件，其实当时我本来已经穷成狗了，但回来之后还是没忍住让人家把这件中国仅两件的风衣送到了公司，同时刷掉了VIP中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动过积分。仔细想想，我也是个败家子。鉴定无误。
我摇了摇头，把风衣从衣柜中拿了出来，丢到旅行箱中。买就买了，但送不送得出去我就不知道了。
休息室的门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我下意识地随手合上了旅行箱，加快脚步去开门。
“你们怎么来了？”我看着门外模范夫妻人物设定的楚江和叶瑶问道。
“想你了呗！”叶瑶自然地回答。楚江不语。
我走了出来，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坐在沙发上，我抬手看了看表，开口揶揄：“这个时间你们俩应该好好在家数钱吧？来我这儿捣什么乱啊？”
楚江听了我的话，微微挑唇：“陆总是不是忘了跟我们交代什么啊？”
没办法，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我不再遮掩：“楚江，这件事儿纯属我个人决定，我可以跟你承诺，我绝对不会打一丝一毫你手里的股份的主意，而且，不管你最后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保持中立。但是，没办法，你连横的初级想法估计已经成泡影了……”
楚江没有说话，反而是叶瑶抬起胳膊用手肘撞了一下楚江的胸口：“我说得不错吧，陆滕绝对不会对你提任何要求的，我们俩都多少年的闺蜜了！”
楚江笑了笑：“那老婆大人觉得我们应该如何行使轩辕股东这个权力呀？”
叶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老公，双手一抬，耸了耸肩，学着我的口气说：“你自己决定，我保持中立。”
楚江冷冷看我一眼，又撇嘴对叶瑶做了个鬼脸，使劲儿叹了一口气：“哎！算了！就算我楚江交友不慎！”虽然他刻意在摆出一副我们都欠他一个人情的表情，但是他嘴角微挑的藏不住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既然如此，今天中午我请客。”我拍拍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其实，楚江，你也是不忍心下手的，对吧？”
楚江大手一挥，想要把恶人做到底：“扯淡，老子就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管他是朋友还是敌人，有钱的地方一定会有老子的身影。”话音刚落，他马上又换了个语气：“但我老婆实在是太能干了，她的画卖掉的钱就足够养家，所以咱这回就给轩辕一条生路。”
我看向叶瑶，对她做了一个路人皆知的表情。
楚江无意跟我们两个继续讨论到底他是不是心存善念的论题，直接吩咐：“陆滕，给柏言打电话，一起吃饭。我要吃湘菜。”
“是，大爷，小的马上照办！”
楚江开着车载着我和叶瑶一路往北京一家平价而且小众的湘菜馆开去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给柏言打电话。
“学长，今天中午我组局，提前庆祝我功成身退。”我又看了一眼开车的楚江，抓住这个得了便宜之后再卖个乖的机会，“又由于我的个人决定使楚少受到了巨创，我就让楚少订餐厅，结果他说他要吃湘菜，所以一会儿老地方见。Bytheway，他真挺仁慈的。”
柏言笑了笑：“我和小野就在附近，10分钟后到。”
“OK！”我整个人懒了下来，瘫软在楚江的爱车的宽大柔软的后座上，闭目养神。但是我忘了，叶瑶是谁啊？她怎么可能让我清闲下来？
“滕滕啊，既然你都说是个老友聚会了，咱们把袁默宇、袁婷婷、李悠然他们也叫上吧。”
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回应：“你随意。”
“哦，对了，还有萧牧天。”
话音没落，我就一下子从后座上弹了起来：“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