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完成了踩点的任务后,我就和萧牧天达成协议,一起回到了帝都。
此时,我正裹着毛毯,手捧温度刚刚好的咖啡蜷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惬意得不得了。看了看正坐在不远处办公桌后认真看文件的柏言,我幽幽开口:“学长,看来这几天你过得还不错嘛,休闲服变西装还适应吗?”
柏言把视线从文件上挪开,看了看我浑身慵懒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感慨:“嗯,是好久没有这种体验了,不过说实话,陆氏真是一滩浑水,这几年真够你受了。”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虽然当初是要了你一个承诺,但我的确不知道情况这么复杂,管理一个公司确实很难。所以,你还想不想接手陆氏了?”
“当然想了,我都答应你这么多年了,而且给你做经理人可比给别人打工要舒服多了。”柏言放下文件,整个身体往宽大的椅子背儿上一靠,得意地看着我。
“这倒是,不过如果你想自己创业肯定也可以有很好的成绩,所以,你要是不想接手的话我完全理解,到时候我就直接把我手里的所有股份变现,当个富婆。”这是我第一次在请柏言接替我这件事儿上松口,因为我深深地知道,接手陆氏根本不是个美差。
“你别想那么多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为什么30岁才把陆氏交给我,不就是想自己把问题解决后再给我吗?不过你学长我也不是吃素的,太没挑战的事儿我一般情况下还不想碰。如果你现在厌了的话,我现在接手也行。”
我很感动于柏言对我的用心,但却不忍心让他替我承受一切,于是我换了个语气:“你这话当真?你不是无欲无求的吗?而且你的环游中国的计划还没完成吧?”
“没办法啊,这年头没车没房没存款肯定没办法娶媳妇儿。”柏言语气中带着调笑,我却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学长,叶瑶结婚,你没……”
咚咚咚……
我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长时间的习惯告诉我,外面的人是萧牧野。
我冲柏言挑眉让他应门,他看向门口,低低应了一声:“进。”
不出所料,萧牧野推门而入,仍是职业装,高跟鞋。她看到我有些惊讶,接着又一脸尴尬,我猜她是一时不知道该向谁汇报工作了。
像我这样高情商高智商的人怎么能让我未来的学嫂犯难呢?所以,我利落地伸出了援手:“跟你柏总说就行。”
萧牧野对我一笑便走向了办公桌,而那边的柏言却瞪了我一眼,很不满我对他“柏总”的戏称。
“柏总,这是我刚刚做好的评估表,麻烦你看一下。”
听了萧牧野对柏言的称呼,我对柏言做了个鬼脸,然后回过头来不打扰他们工作,继续窝在沙发上悠闲地翻杂志、喝咖啡。
不知他们说了多久,咔嚓一声关门声把我的注意力从腿上摊开的杂志上拉了回来。我再次拾起刚刚断掉的话题:“学长,叶瑶……”
“她现在找到了幸福的归宿,我应该祝福她。”
我最讨厌他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开口讽刺,想要刺痛他的神经:“你能再官方点儿吗?”
“这不是敷衍,完全出自真心。”柏言的双眼清澈见底,坦坦荡荡。
“那这位呢?”我下巴挑向门边,“她告白时我可是在场的,这算不算你期待的那种一见钟情?”
柏言笑了笑:“学妹,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人性本贱,想想还真是很有道理。碰上萧牧野这样直接的女孩子,我好像反而想慢慢来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不是很想明确我们的关系。”
他的口气极其轻快,笑容也浮在脸上,但再看着他平静的双眸,多年的默契告诉我,柏言明显地言不由衷。
“真没别的想法?那你急着立业干什么?我不相信你也像我这么世俗。”我直接戳破柏言的自欺欺人,爱上萧牧野了还不敢说。
听我这么一说,柏言也不再否认:“你说的是没错,但我现在一穷二白也是事实。他家里人可以不在乎我的背景,但我自己很在乎我们两家的差距。”
我一边思考一边点头:“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我现在把陆氏给你,那陆氏这么多问题都交给你,我岂不是太不要脸了?”我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一回公司就是这个结局——永无休止的问题。
说到这里柏言也显得很烦躁,无奈地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又不急着这一时。说说你吧,你跟萧牧天这回单独出行有没有什么突破,啊?”
柏言明显在哄我不要担心,他提起的这个话题也成功地把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我也说不清,你知道的,我在谈恋爱方面就是空白。我承认,他是挺特别的,但也不至于到爱的程度。至少在我心里你比他重要。”面对柏言时,我总会毫无保留地坦白一切,他是最能够理解我的是非观的人。
“你这算不算恋兄情结?”
“扯淡!”我大手一挥,“要是恋兄情结我早就追你了好吧?”稍作思考后我再次出声:“这么跟你说吧,你俩同时掉水里,我肯定救你!”说完,我一脸得意地看着柏言,对自己刚刚的比喻很是满意。
“谢谢,我是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
我:“……”
“而且你好像不会游泳。”
我:“……”
“那你俩现在算是男女朋友?”
又是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热衷于追问的问题。
我使劲摇了摇头,然后面无表情地对柏言说:“算吧。”
柏言:“……”
“烦死人啦,萧家兄妹真不是省油的灯。”我把腿上的杂志一下子甩到了茶几上。
柏言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现在的举动在他眼里一定很二缺。
电话内线突然响起,听起来像是Tina在提醒柏言行程安排,我也就没太仔细听,但想到Tina,我突然想起之前照片和绑架的事儿还没查完,于是我满脸堆笑地对刚刚放下电话听筒的柏言说:“学长,帮个忙呗?”
柏言看了一眼我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拿起桌上的咖啡走了过来,像是做好被我凌虐的准备了,说:“痛快点,又要让我干什么摸老虎屁股的事儿。”
“没啦,这回这个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romantic。”我习惯性忽悠他。
“直说。”柏言懒得跟我扯淡,木着脸吐出两个字。
“你介意约李悠然吃个饭么?”我弱弱地问道,接着有补充,“单独。”
“Forwhat?”
“你还记不记得说明会上的照片,我想让你探一探她的口风。”
柏言皱着眉没有说话。
“而且,之前我被绑架的事儿还没有查清楚,”他脸上的僵硬瞬间变成了震惊,我反应神速地拉住他激动挥起的手腕,“诶!你先别急,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嘛,所以就没急着跟你说,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我把绑架的过程大致说了一下,这期间柏言一直沉默着。
“不管是照片还是绑架,我都不确定一定就是李悠然所为,但我并不否认,我怀疑她。我肯定是没机会跟她见面的,所以只能找你。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这事儿不查也罢。”我拍了拍柏言的肩膀,安抚着他。让他去试探他供奉了八年的女神,想想我也是够残忍的了。
“那你想让我问出来什么?我总不能看着她的眼睛直接问她,照片是不是你拍的?绑架案是不是你策划的?她再单纯也不至于跟我说,没错啊,就是我啊。何况她现在什么样我也不清楚。”
柏言话让我很替他心疼,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挺令人心酸的。
我压下心中这股感伤,轻描淡写:“谈判桌上用到的那些手段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旁敲侧击问问就行,以后遇到问题我也好有个准备。”
“好吧,我试试。”柏言点了点头。
“我就不跟你说谢谢了。等咱们解决了轩辕之后,我就提前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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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左右,萧牧天打来了电话。
“丫头,睡了没?”
“还没,这么晚什么事儿?”我栽进枕头闷闷地问。
“没什么,就是找你聊聊。”
那天在海边,萧牧天已经答应我,以后绝不隐瞒我,所以我决定把绑架的事儿从他这里问个明白,李悠然毕竟只是一个backupplan。
“嗯。我有话要问你。”
“嗯。”
“你那天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你查清楚是谁绑的我了吗?”我没跟他兜圈子,既然说不隐瞒,那就开门见山。
“为什么问这个?这件事儿不是已经解决掉了么?”
“但还没查出来幕后主使,我不安心,而且这回绑架太离奇,一不要钱,二不要钱,三不要钱的,况且我连一个鬼影都没见过就被救了回来,你不觉得很蹊跷?”
“你信我不?”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信我的话就别再问下去了,我已经把问题都解决好了,你这段时间就安心陪叶瑶就好,一切有我。”萧牧天语气坚定,根本没有告诉我实情的打算。
“不会是你吧?”我故意说出这种话让他误会,希望用这种方法逼出答案。
“陆滕!!”萧牧天不知用什么来回应我,只好狂躁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应而改变初衷,继续追问:“你不是说不隐瞒我么?”
电话那段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也没有出声,等待着那边的回答,但是他还是让我失望了。
突然觉得这样追问很是无趣,我讪讪开口:“算了,我不问了。晚安。”不待他说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从床上翻身而起,我浑身满满都是厌恶感地砸进了浴缸里。
这种什么都不清楚的感觉让我很抓狂,萧牧天的反应也让我顿失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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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缸里爬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一边吹头发一边刷微博。
一下子闲下来确实有些让人不知所措。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柏言发过来的邮件,我马上打开,播放了邮件里面的音频文件:“怎么突然想起跟我吃饭了,你就不怕Lydia吃醋?”
“话也不能这么说,老朋友私下里还不能见面了?”
“说吧,有什么目的,或者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哪有啊,我只是很好奇,那天你给陆滕打电话说你跟袁默宇在一起了,是真的么?”
“柏言,你这么说我有可能会误会你对我还有感情的。”
“……”
“柏言,我是真的爱你,这次我就是为你而回来的,我再也不会离开……”
叮叮叮——“不好意思,接个电话……楚江,房子帮我找好了?在京郊是吧?……业主叫……孙鹏……你把电话发给我吧,我跟他联系……嗯,好,房价好商量……”
“你要买房子?”
“算是吧,打算在京郊买一套,三环内的太贵,我可买不起。”
“在哪个小区?我听到刚刚业主叫孙鹏是不是?”
“唉,聊这个干什么,快吃饭吧,这家餐厅还不错,是我这次回北京的新发现。”
“你真的只是来找我吃饭的?”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原因的话,我想,这顿饭应该算是赔罪,非常抱歉把你牵涉到我和陆滕的关系中,还被媒体打扰攻击。”
“……没关系。”
“那就好。”
听完录音之后,我心里终于有了估量。
李悠然跟我一样,平时几乎不会刻意去记住旁人,她能那么准确地报出孙鹏的名字就足以证明她与这件事的关系,而照片……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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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坐在对面一脸喜庆的准新郎,我刻意忽略到他傻乐的表情开始严肃地汇报我和萧牧天的工作成果:“按瑶瑶的意思,她想把婚礼办在坦桑尼亚。我和萧牧天刚从坦桑尼亚回来,已经替你们踩好点儿了,同时也带回来了一些当地婚庆公司的资料供你们参考。”说完,我自然地抬眼,递给萧牧天一个眼神。虽然昨晚的谈判不是很愉快,但我很清楚没有必要把我俩之间的事儿弄得人尽皆知,所以我并没有表现出刻意的冷淡。
“其实我觉得,去坦桑尼亚很不划算。”萧牧天拿出资料后给了楚江一个提醒,我听后,毫不留情地用高跟鞋的细跟踩在了他的脚上,接着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承认我有一点新仇旧恨一块报的意思,但他之前明明很支持叶瑶在那儿办婚礼的,这会儿怎么变卦了?
对面的楚江明显知道我的小动作,笑着揶揄:“你们小两口还是先统一战线再来跟我讨论吧。”
他这句小两口说得我又是一时尴尬。
萧牧天继续挑衅:“楚江,我说的是事实,楚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楚家公子的婚礼肯定有不少人要参加,如果把婚礼办在坦桑尼亚,多少会麻烦些,至少路途遥远,如果有年长的亲戚朋友非常不好办。”
这点我确实也考虑过,萧牧天说得是没错,但我不希望因为客观原因让叶瑶受委屈,毕竟人都嫁了,婚礼却不能如愿,这该是何等的遗憾。
“可是瑶瑶很想去那里办婚礼,有山有海,海誓山盟,多浪漫啊。”我活学活用,套用萧牧天对婚礼的解读来说服楚江不要改变主意。
“那就两边都办。”楚江没有任何犹豫或是心疼,爽快地做了决定。
我笑笑,楚家人财大气粗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要把所有人都搞到坦桑尼亚去,想想我和萧牧天这一路上的艰辛,我还是打算伸手帮衬一下。
刚想开口,萧牧天就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想起了他教育我的话,让我少管,于是只好默默地选择闭嘴,把这种操心的事儿丢给楚江一个人头疼,也把这显摆个人能力的机会全部留给他。
“资料就放在这儿了,我们俩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萧牧天见我难得顺从,马上把我从椅子上拖起,一边往外扯一边补充完刚刚的话,“婚礼的事儿你自己定夺,我肯定管好她不让她瞎参合。”
出了咖啡厅,我没有了被楚江看戏的顾忌,使劲儿甩着被萧牧天扣紧的手腕。
“你放开!”
他无动于衷。
于是我更加使劲地甩着他扣在我手腕上的手,他却在我的奋力挣扎下,用巧劲儿一下子把我的双手都别到了身后,我也顺势被他罩在了怀里,这样的动作让我一瞬间涨红了脸。
他半搂着我,贴在我耳边用商量的语气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知道真相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好处,你就听我一次,把这件事交给我好么?”
我接着挣扎,口中的话也不饶人:“萧牧天,我告诉你,这事儿我查定了!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够查到真相,说实话,你这么隐瞒我还真让我不得不怀疑你跟这件事儿有脱不了的干系!”
这句话对于萧牧天无疑有着致命的杀伤力,他被刺激得脸色煞白,扣在我手腕上的力道也瞬间松了。
我使劲儿甩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撂下狠话:“你要我的信任就得先摆出信任我的姿态。我不管这件事儿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也不管你这么做的原因,什么为了保护我才这样做的,我告诉你,这种解释就是狗屁。这样不上档次的理由就想把我搪塞过去,你萧大少爷也太低估我的智商了吧!我数三个数,你要是还不打算告诉我,那就麻烦萧少您以后滚出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我喉咙中的倒计时三还没说出口,萧牧天就认栽地开口:“我说……”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我抑制不住地爆笑出来。
这轮,我赢了!
萧牧天在听到我笑声的一瞬智商马上回炉,他把手扣在我的肩膀上使劲儿摇晃,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算计我是吧?吃定我一定会妥协是吧?”
我狡辩的话根本来不及说,他就一步上来狠狠地吻住了我,我看着眼前放大的精致的面孔,缓缓闭上了双眼,顺从地把手搭在他的腰间。
我昨晚已经想得很清楚,事情跟李悠然有关,但绝对还有别人的参与,至于是谁,已经不必言说,而萧牧天一定已经了解到了背后的消息,他想要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把问题直接解决掉,美其名曰不让我承受压力、受到伤害,但是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地让他一个人承担?
我说过的,要好好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