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了这样一个安安稳稳的觉,我感觉周身暖暖的,就像晒在春天温暖但却并不毒辣的阳光下,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惬意地舒展开来。这样的感觉让我留恋,所以即使是睡醒了,我仍旧不愿意睁开眼睛。
因为这种偷来的小幸福,我悄悄挑起了嘴角。
突然感觉一直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被牵动了一下,我有些不满这样的打扰,使劲儿皱了皱眉毛,极其幽怨地睁开了眼睛,但在看到眼前场景的瞬间,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呼,接着反应极快地用左手堵住了微张的嘴。
心跳和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我开始细细端详眼前的人。他的眉毛很浓密,鼻梁很挺,也正因为此,眼睛显得很是深邃。此时的他正趴在床边睡得酣畅,纤长的睫毛下垂在下眼睑上留下了一片蒙蒙的阴影,这让我微微有些嫉妒,这家伙睫毛长得比我的都长!他身上穿的仍然是昨天下飞机后赶到Vera那里时的偏休闲的正装,骨节分明的左手正握在我的右手上,或者说正被我紧紧地抓住不放。
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之后又看到这样一幅赏心悦目并且引人犯罪的景致,我忍不住想要把它留住。小心翼翼地探出唯一方便活动的左手伸向放在右边床头柜上的手机,一边使劲儿要抓手机,一边又要防止因动作太大而吵醒他,我还真不是一般的纠结。
拿到手机后,我用不怎么好使的左手对着萧牧天的侧颜偷偷拍了一张大大的特写,然后对着我俩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再次按下快门。
能够有人紧紧抓着我的手醒来是我在许愿时都不敢奢求的梦。
我看了看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就在我马上就要陷入这种无边的无望中时,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含笑的嘴角把我脱出了深渊。
靠!!!老子被他涮了!!!
我丢掉左手里的手机,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了萧牧天的肩膀上。
他还接着装,像是刚刚醒来一样耸了耸被拍疼的肩膀,揉了揉眼睛后才慢慢看向我。
“萧影帝,别演了,你早就醒了。”我制止他继续演下去的打算,然而萧牧天根本不买我的帐,继续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算演完一整套。
虽然做了这一系列动作,但他握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你醒了?怎么没叫我。”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嗓音并没有平常清亮,略带着缠绵的沙哑。
我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既然他要继续演,我也不好不奉陪,刚何况他这个样子反而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偷拍什么的简直太丧失了!
“刚醒没多久,”我如实说道,“你昨晚就这样睡了一夜?”这句话倒是在真心地询问。
萧牧天点点头。
“你一直呆在这儿,那叶瑶呢?她昨晚没回来?”
“回来了啊。”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这是我和叶瑶的套房没错,继续追问:“那她人呢?”
“在隔壁。”萧牧天淡定地回答。
“她又开了个房间?你也真好意思留在这里!不行,我得去找她。”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自然地松开了我俩交握在一起的手,虽然仍有一丝不舍。
萧牧天弱弱地补了一句:“这是我的房间……”
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要怎样接这句话。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是有一定印象的,可能具体对萧牧天说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趴在他肩膀上哭得天昏地暗的那个脑残是我绝对没错。而且,刚刚萧牧天明显是在装睡,我做了什么他也一定心知肚明。
我有了一种被人窥到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的无助感,就像一只被冲到沙滩上被太阳炙烤得垂死挣扎的鱼。
这种状态让我只能落荒而逃。
“昨天发生的所有的事儿都是我意识不清,你别当真。不好意思打扰了。”丢下这句话,我迈步快速离开。
萧牧天虽然对昨天的事儿只字未提,但是他丝毫没有打算放任我继续鸵鸟下去,他起身再次扣住我的右手把我拉了回来,扳过我别扭地面向房间门口准备逃跑的身体,双手牢牢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不让我挣脱,而我一直低着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陆滕,我不管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昨天说过的话,但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我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牧天看着我拿头顶对着他的姿势,虽然无奈,却还是笑了起来:“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昨天你说要敲定伴娘装,一会儿咱俩一起去Vera那儿。”
我见拿到了特赦令,直接冲出了他的房间。
。。。。。。。。。。。。。。。。。。
两个小时后,我和萧牧天一边愉快地聊天,一边悠闲地走上了纽约的街头。
“伴娘你们都打算请谁啊?据我所知,伴郎应该有三个。”
“我也正愁着呢,我和小野算是敲定了,但是另一位真心不好找。就怪你们,没事儿请什么袁默宇啊!”
“他不也是毛遂自荐么?要不谁带他玩儿啊!”
“这下可好了,怎么给他陪搭档?”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我猜你纠结在李悠然和袁婷婷之间。”
我点点头。
“选袁婷婷吧。”萧牧天果断替我做出了选择。
“哎呦,听萧少这语气好像还挺兴奋?是不是求之不得呢?那我必须得成人之美!”我连忙调侃了起来。
“哪有的事儿!我可是有身份有标签的人。”
我一时没弄懂身份和标签跟请不请袁婷婷有什么关系,问道:“什么标签能让你跟袁大美女绝缘啊?”
“陆滕所有。”萧牧天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吐出这四个字。
“……”
自己挖坑自己跳这种事儿我在萧牧天面前已经干过不计其数了,既然正面攻击不成,我只好侧面包抄:“萧少能坚守阵地是萧少优秀,但我可扛不住袁默宇的深情邀请。我现在都能猜到他邀请我的理由,说什么和自己妹妹一起出场感觉很怪,毕竟是婚礼blabla……然后水到渠成地帮她妹妹制造机会。”我故意用很轻快的语气陈述了这一事实。
“那就让袁默宇自己选吧。事情是怎么回事儿他自己肯定了解,而且兄妹一起出席好朋友的婚礼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我不跟他说,要说你说。”我下意识地推脱,像耍小脾气一般用撒娇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却忘记了跟眼前的人说这些根本不合适。
还没等我改口,萧牧天斩钉截铁地丢出了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让我突然间发现,原来好多事情并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原来依赖竟然是这样具有诱惑力的一件事儿。
我和萧牧天就这样一路闲聊,酒店到婚纱店漫长的路程也并不再显得遥远。
进入店里的时候,Vera和叶瑶正在前厅休息,一发现我们进门,两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里都闪着绿莹莹的八卦的光芒。
我侧头看向萧牧天,他也同时看向我,然后我俩十分默契地走到她们面前,坦坦荡荡地坐到了沙发上。
“既然大家都在,我们就把后面的事儿直接敲定。”落座后萧牧天率先开口。
“萧少,我的婚礼怎敢劳您大驾帮忙准备啊?”叶瑶绝对是故意的!
“叶小姐都麻烦我家丫头了,我能不帮忙么?”萧牧天也绝对是故意的!
我见状,把话接了过来:“瑶瑶,刚刚我们把伴娘的事儿敲定了,老样子,除了我和小野之外,袁默宇答应了会让袁婷婷来。我打算伴娘装也从Vera这里订做,ok不?”
叶瑶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是在担心预算,我递给了她一个安啦的眼神,然后对叶瑶旁边的Vera说:“薇姐,我们再订三套伴娘装,具体细节你和叶瑶决定就好。”
Vera没说话,只是抬手跟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又问:“你们婚纱还要忙多久才可以完成?”
“少说两个星期。”
我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旁边的萧牧天突然开口:“叶瑶,你和楚江的婚礼是十月末,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儿,如果你一直在纽约做婚纱的话,婚礼的其它事情可能就会忙不过来。要不我和丫头先回去,你想去哪儿办婚礼我们先帮你去实地考察?”
萧牧天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除了那句“我和丫头”。
“好。”叶瑶连想都没想,直接愉快地做了决定。
这家伙是真放心啊。
“那你想去哪啊?”我和萧牧天异口同声。
叶瑶忘记八卦我俩的默契,只是娇羞地开口道:“我想去坦桑尼亚……”
我撇了撇嘴开始呛叶瑶:“小姐,你欺负我是理科生是吧?但我告诉你,我地理再差我也知道那是个非洲国家,而且守着火山口。”
叶瑶的嘴张成了圆形,脸上赫然写着“你竟然知道”这几个字。
我很自豪地挑眉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Ann刚刚送上来的咖啡,心里却暗暗地呼出一口气。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这些还是高中时偶然看的一部电影才了解到的。
我放下咖啡杯看向叶瑶,发现她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你当真?”
叶瑶亮着星星眼萌萌哒点了点头。
“好,爷过两天去一趟给你踩点儿。”我拍了一下大腿,一口应了下来,然后瘫软在柔软的沙发里。
“滕滕,我想在山脚下拍婚纱照,然后……”
猜出了叶瑶后半句的内容,我打断:“你打住,爬山我不管。你们一个个的都脑筋有问题吧,见山就爬?”一句话刚说完,我脑中马上又浮现起萧牧天生日那天莫名其妙的爬山,斜眼瞥了他一下。
他看了我的表情也是了然,冠冕堂皇地介绍:“丫头,这你就不懂了。海誓、山盟,现在好多人结婚都愿意先在海边举行典礼,然后大家一起去爬山。”
我抬头看了看萧牧天脸上懂行的表情,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浪漫细胞爷是真的没有。
“那你也不能把婚礼弄到火山口去吧?”我仍然不解,但这不妨碍我再补一句,“那边又没有海,要不我再给你们这对新人打个飞的去百慕大?”
众人默。
叶瑶不怕死地在我膝盖上射了一箭:“滕滕,坦桑尼亚有海……”
“……”
完了,文盲的本质尽显。
萧牧天不忍直视地直视着我,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咱不比这个,跟她比捞钱。”
“……”
完了,不仅文盲,还是个掉钱眼儿里的俗人。
我仍不甘心地问:“你这么疯狂你家楚江造不?”
“他知道,我跟他说过……”
“……OK,settled。”我不再挣扎,应下了叶瑶所有的要求,心中暗自感慨,这对小夫妻真会折腾人,上山下海一个也不落。
“那我们就尽快回去了,Vera,叶瑶这儿就麻烦你了。”萧牧天把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礼数周全。我只好坐在他身边默不作声,任卿安排。
。。。。。。。。。。。。。。。。。。
回京不到24小时,萧牧天就着手帮我办理坦桑尼亚的签证了。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那可是非洲,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族。”我对着电话那头找我核对签证材料的萧牧天恐吓道。
“就因为怕你被吃掉才跟你一起去的啊。”又是这种把玩笑话说得很严肃的口气。
“据我所知,萧总目前应该是驻陆氏的正式员工吧?你这样在你老板面前明目张胆地翘班就没有一丝心虚?”
“没有,老板没有女朋友重要。”同样的口气。
“……”
我承认,再怎么毒舌的我也比不过萧牧天的腹黑。那天我问他平常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看来,根本不用他说,他绝对是个骨灰级腹黑,黑到骨子里的那种。
“把这些材料都传给我就好了,签证也就两三天的事儿,你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其他我帮你搞定。”
“好。”我也不跟他矫情,就当这是他在陆氏的工作。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估计咱们5天之后就可以出发。机票我也会直接订好。”
“好。”
这种所有事情都有人罩着的感觉真不赖,我脸上溢开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撂下电话,我在微信里跟老妈、柏言、叶瑶同时报备了行程:“5天后我出发去坦桑尼亚,不要想我哦。”
刚留言不过几秒,手机的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一接起电话老妈激动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窜了出来:“你去坦桑尼亚干什么?那可是非洲……”
原谅老妈,和我一样,理科生出身,没办法。
“是非洲没错,不过那是个旅游国,有雪山还有海滩。”这些高端的知识都是我后来找度娘问出来的。
“你该不会是到那儿谈业务吧?这么危险的钱咱可以不赚。”这是老妈仅能想到的理由,她太了解我了,像我这种平常在床上睡觉连翻身都懒得翻的人怎么能跋山涉水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说走就走。
我只好实话实说:“叶瑶要在那儿办婚礼,我和萧牧天提前去踩点。”
“你和萧牧天也打算在那儿结婚?”
我实在不能理解老妈思路的跳跃性,也实在找不出我说的哪句话哪个字这样误导了她。
“不啊,我和他提前替叶瑶和楚江看婚礼场地。”
“哦……”老妈语气中有着我能听得出来的失望。
于是,我开始按照她的逻辑和我的逻辑同时从各个方面安慰了她,让她放心:“冰冰,你别担心,有萧牧天在呢;而且,那儿没有食人族。好啦,柏言的电话进来了,咱们就这样哈。”
“行,那你一定注意安全。”
“一定。”
接起柏言的电话。
“学长?”
“坦桑尼亚!你搞没搞错?”
完了,又一个理科生。
“没事啦,你别担心。这次我是替叶瑶看婚礼场地的,萧牧天也去,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别说,这还真是家人的腔调。
“你呢,最近怎么样?跟小野还好吧?”
“挺好的,如果不出所料,这回的伴郎伴娘应该是我俩一起吧?”
“Bingo!”
“你们这祸心包藏得太明显了!”
“你不喜欢小野?”
“那倒不是……只是现在……”
“那不就得了,总之你俩在一起不是件坏事,我举双手赞成,萧牧天对你这妹夫应该也是没话说。”
“那事情也不能像你说得这么简单。人家是萧氏千金,你学长我还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孤魂野鬼呢。”
“哎呦,想得够远啊,看来有戏啊。”
“……”
“学长,门第之见,在我看来,萧家二老是不会有的,只要你爱小野,小野也爱你,简简单单爱就一切ok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没有但是,几年之后你就接手陆氏了,即使他们有门第之见,到时候也会烟消云散。再说了,我学长可是华尔街新秀,想创业是分分钟的事儿,就是因为可怜我才屈居于此的。”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柏言颇感无奈:“你呀……”
。。。。。。。。。。。。。。。。。。
半夜,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打开手机相册,看到了那天偷拍到的两张照片。
现在我和萧牧天这样的状态应该是最好的,双方互不干涉私生活,但却有着朋友一般的默契,互相关心,互相依靠。
提到“互相”两个字,我有一点儿羞愧。
似乎一直以来,在我和萧牧天之间,都是他在默默付出,而我则在享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宽容,有时我还要故意刺痛他。
我想,作为朋友,我应该更加努力一点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