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三十八章：应作襄王春梦去，点点是、离人泪

站在门外，凤一鸣才显出了满脸焦急：“大夫，我夫人她怎么了？”
大夫摇摇头道：“凤夫人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得了这种病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现象，虽然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胃病，可是却无法医治，老朽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一个病人，这种病发作很快，慢慢的会导致全身的内脏功能衰竭，最后致死。凤夫人怕是撑不过一个月了……”
“她……怎么会得这种怪病？您一定有办法医治她的是不是？”凤一鸣红着眼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大夫。
大夫叹了口气，无奈道：“任凭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这样……”凤一鸣只觉得腿一软，一下子靠到了墙上，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只是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还这么年轻，她才二十岁……怎么会这样……”
大夫怜悯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凤一鸣，摇摇头，走了。
凤忠见大夫走了，这才过来，问道：“少爷，少奶奶是不是有…..”话未说完就看到凤一鸣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吓得后半截话都说不出来了，失声叫道：“她怎么了！”
凤一鸣抬头看向凤忠，低低地难过道：“她…..只有，只有一个月时间了……”
“怎么会这样！少奶奶她是好人啊！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凤忠听凤一鸣说完，不由得老泪纵横。虽然少奶奶她曾经是个公主，可是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即使后来被贬为民，却依然活泼开朗，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又很爱笑，心肠又好，就连街上的乞丐她都同样对他们好，可……可为什么老天要把她带走呢？
凤一鸣苍白着脸摇摇头，转身进了屋里，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婉仪，终于掉下泪来。成亲这么久了，她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为他学会了做很多事情，成亲那天他还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可是他却粗心的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凤一鸣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过分。现在已有一个月了，他一定会尽量补偿她的。
凤一鸣干脆不再亲自去管理凤歌饭庄，而是专心的陪着婉仪，那几天婉仪都笑的很开心很幸福，这是仅仅过了十几天，她就病的卧床不起了，一开始还能跟凤一鸣说说话，可是后来就连话都说不了了，瘦成了一把骨柴，只是闭着眼睛虚弱地呼吸着。凤一鸣每天陪在床边，竖着耳朵听着，生怕什么时候会突然听不到她呼吸的声音。
七八天后的一天，天气好的让人身心舒畅，阳光温暖又明媚，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洒到和婉仪的脸上，婉仪居然睁开了眼睛，还对着因为照顾她而变得憔悴不堪的凤一鸣笑了笑。
凤一鸣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紧紧拉住婉仪的手，语不成句：“你，你醒了，你真的，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婉仪张了张嘴，道：“你为了我，瘦了……”她的声音虽然很虚弱很轻，可是凤一鸣还是听得很清楚，他要喜极而泣，道：“没关系，只要你醒了就好……”说完了抹了一把眼泪，颇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又反手把眼泪全部擦干。
婉仪又喘息了几下，才又有力气开口说话：“我很开心……可以……看到你这么关心我。”
凤一鸣握起她瘦弱的手贴在嘴边，强笑道：“你这是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夫人，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婉仪虚弱地笑了一下，又休息了一下，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是好人…..”
凤一鸣将她额前的碎发抚平，柔声道：“你若是累，就不要说话了，我说你只听着，可好？”
婉仪摇摇头：“不行啊，我不说……就怕以后，想说，想说都没……机会了…..”她一边说一边把另一只手伸到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玉坠，递到凤一鸣面前：“这，这是你的……那天我在五塔寺……捡到，一直留在……身边……”
凤一鸣拿过玉坠，发现确实是他丢的，后来他发现丢了坠子并没有在意，反正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再买一个就可以了，却没想到有人把他不在意的东西都视若珍宝。又将玉佩放进她手心里，再握住她的手，道：“你留着吧，就当我在你身边。”
婉仪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好，我留着……”说完她又顿了一下，才又道：“其实，我知道，你的心从来……从来都没在我这里……那个，那个画上的女子……才是你心所属……”她慢慢地说着，脸上却还是那个幸福又梦幻的笑容，“可是，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若是我走了……”
“婉仪……”凤一鸣伸手挡住了她的嘴巴，笑容里带着苦涩：“别说傻话……”
婉仪还是微笑，动作轻柔地拿开了他的手：“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我走了，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话到此便戛然而止，一直被凤一鸣握着的那只手颓然跌落，凤一鸣怔怔地看着那只手跌落，他的手还那么突兀地举在嘴边，眼泪却已悄悄滑落。
婉仪脸上还带着笑容，眼睛却已经安祥地合拢，那双曾经灵动的双眼再也不会对着他微笑，对着他调皮地眨呀眨呀……
乾清宫，乾隆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殿下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让这个一世都高高在上的人显得格外冷清孤寂。
他坐在那里，环视着殿下，仿佛又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向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咯咯笑的如同银铃般好听。到了他面前却收起了满脸的笑容，幽幽地说：“皇阿玛您保重，婉仪走了……”
乾隆忽地站起身来，一把抓向自己面前那个身影，那身影却忽地一声破碎成千百万片碎片，幻化成蝴蝶，飞散在四周消失不见。他无力地坐了回去，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闭上双眼，双唇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婉仪，是皇阿玛错了吗？是不是本就不该放你出去？不该让你离开皇阿玛的身边？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你想要的生活？可是……朕的婉仪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
没人看见，这个不平凡的帝王眼角留下的泪水含满着最最平凡的感情——思念和不舍。
时间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停止，依然流水般逝去。
就这样，过了三四个月。
正直夏初，天气还不算太热，沐若歌却开始变得动不动就燥热起来，不过看着下人们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难道是她心境问题？
这天下午，福康安难得没有公务，陪着沐若歌在屋里描花样，一边看一边夸她描的好。沐若歌也笑着回他几句，却突然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忙用帕子捂住嘴。
福康安立刻紧张地扶上她的肩膀：“歌儿，怎么了？”
沐若歌摇摇头：“不知道，最近有三四次了吧……”
小柔也在一旁着急地说：“那奴婢去请太医！”说完转身奔了出去。
福康安把沐若歌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沐若歌抓住他的手，笑道：“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先去床上躺着吧。”福康安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沐若歌见他那么担心，也只好应了他，随着他走到床边躺下。
不一会，太医就匆匆赶来了，福康安急吼吼的喊道：“太医，快快！”
“微臣给大帅请……”“别请安了，先给福晋把脉是正经！”福康安打断太医的话，直接把他拉到床边。
太医把手搭在沐若歌的左手腕上，眯着眼睛把脉，大约过了两分钟他就突然把眼睛一睁。福康安忙问道：“太医，怎么样？”
太医道：“大帅稍安勿躁。可否劳烦福晋把那只手伸过来，让微臣再细细诊断一下。”
沐若歌听话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太医又把了大约五分钟，突然衣服前襟一撩就地跪了下去，面带喜色地说：“恭喜大帅，福晋已有两个月的喜了！”
“什么？”沐若歌和福康安异口同声的惊叫出来。
沐若歌愣愣地转脸盯上福康安，他也看着她，满脸狂喜，口中不住地喃喃着：“歌儿，太好了，太好了……”
小柔也是满脸欣喜地说：“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福康安这才想起还跪在地上的太医，弯腰亲自把他扶起来：“谢太医！”
太医忙躬身下去道：“您折煞微臣了！”
福康安对小柔说：“带太医去账房，就说大帅有赏！”
“谢大帅！”太医忙打个千下去。
小柔说：“太医这边请。”说着带着太医下去。
沐若歌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自从平儿走后她就没有想过再次迎接一个新的小生命，可是偏偏他就出现了，她该开心地接受吗？
在沐若歌愣神间，福康安已经大步跨过来坐在她旁边一把把她拥到了怀里，紧紧地，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沐若歌静静地在他怀里，她感觉到他身体因为兴奋而在微微的颤抖着，她甚至听得到他的心脏一声声剧烈的跳动着，那是喜悦的表现。抱了好一会，福康安双手抚上了沐若歌的肩膀，细细地端详着她，沐若歌也细细地看着福康安，眉眼，鼻子，嘴唇，下巴，耳朵，这个她熟悉的男人，英俊的五官没有一处不洋溢着他内心的兴奋和幸福，沐若歌心里突然就释然了，这个孩子的到来能给福康安带来这样的幸福，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笑着接受呢？
第二年，即乾隆六十年。二月，沐若歌生了个女儿，虽然尚在襁褓中，却依然看得出眉眼之间像极了福康安。福康安兴奋地几乎不知如何是好，在沐若歌床边走来走去，不时弯下腰来亲亲还在熟睡的女儿，满脸的骄傲和满足。
未过多久，皇上赐名：佳玉。
二月半，世居湖南、贵州和四川边境山区的苗民起义，攻占多座城池，杀死或驱逐满清设立的地方官。皇帝下旨，福康安与和琳、毕沅一同前往镇压苗民起义。福康安告别沐若歌和刚出生几天的女儿准备踏上征程。
沐若歌拉着他的手一直把他送到府门。
大队的军士都在大帅府前集结着，等待福康安。
明知道他该启程了沐若歌还是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放，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一放手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歌儿，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咱们的女儿，知道么？”福康安看出沐若歌的不舍，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她，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紧抓住他手的那只手背。
不知道为什么沐若歌的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你会回来吗？”
福康安愣了一下，低下头便吻上了她的嘴唇。沐若歌身体僵了一下，听到周围一片到吸凉气的声音，但是她顾不得这些了，环上他的腰热情的回应了他。眼泪一直流进嘴里，咸咸的。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这样，紧紧地亲密地跟他这样在一起。
好一会福康安才不舍的放开沐若歌，用手指在她嘴唇上抹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和女儿，等我回来……”
沐若歌用力点头。
福康安，请你，一定要回来，一定！一定！！
乾隆六十年八月，聚集在平陇的起义军推吴八月为苗王，石柳邓、石三保为将军。福康安、和琳采用剿抚并用的措施。九月，吴半生被俘获。十二月，吴八月被俘。初战告捷，乾隆皇帝封福康安为贝子。
第二年嘉庆登基，同年五月，福康安病卒，享年四十二岁。
不出几日，这个噩耗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更传到了大帅府，整个大帅府一片悲恸。但是太上皇下旨，因福康安功绩卓著，着福康安之子德麟袭贝勒爵位。
那时，沐若歌正在屋子里教已经一岁多坐在小车子里的佳玉识字。现在她已经完全认识福康安这三个字了。沐若歌告诉她福康安是她的阿玛，她嫩嫩的小嘴动一动就吐字不清的跟着沐若歌重复：“阿瓦……”她只是单纯的重复，却根本不知道阿玛的含义是什么，毕竟她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她怎么会记住只在她出生几天便离开她去征战的人。
一直到云珠红肿着眼睛跌跌撞撞跑到沐若歌屋子里跟她说了这个噩耗，她所有的平静便一下子被打破了。沐若歌刷的就站起来，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温热的液体涌到了口中，脑子里就一直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佳玉好像感觉到什么，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沐若歌扶着佳玉的小车，拿起桌子上的写着福康安这三个字的宣纸送到佳玉面前，低低道：“宝宝，你看这三个字，你认识的……”
佳玉根本不懂到底怎么了，不理沐若歌，只是一个劲的哭着，沐若歌却依然平静地跟她说话：“宝宝，这三个字念福康安，记住哦，他是英雄，为国捐躯。福康安，是你阿玛……”
云珠哭着奔过来摇着沐若歌哭喊着：“妹妹你怎么了，你倒是哭出来啊……”
沐若歌转头看她一眼，嘴角沁出一丝鲜血，身子软软的躺了下去。
“福康安，你终没有遵守你的誓言，你不是说你舍不得我和女儿……”
************沐若歌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几天都有人守着她不许她出门。这怎么可以，她还要出去找福康安呢，她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
这天中午，屋子里没人，沐若歌瞅准时机跑了出去，刚跑出府门不远，突然撞上了一个人，撞得她额头都疼了，她揉着脑袋想看是谁挡着她的路，可是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流泪的眼睛，那人突然抱着她叫了一声歌儿。
沐若歌心情顿时好起来，拉着他的手高兴地笑了：“福康安！福康安！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
沐若歌不明白，为什么福康安看着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依然满是泪水呢？沐若歌抬手给他抹去眼泪，笑嘻嘻地说：“男子汉哭什么哭，我这不是出来了吗！你知道吗，府里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整天紧张兮兮的看着我不许我出来找你，今天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呢！”
他拉起沐若歌的手，放在自己嘴边，突然哭出声来，他说：“歌儿，我带你走！”
“好！”沐若歌快乐地跟着他往前走，“咱们去哪？”
“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真的吗？太好了！”
……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民间突然流传着这样一件事情，福康安去世后不久，他最宠爱的侧福晋因为思念成疾暴病而亡。还有京城第一饭庄“凤歌饭庄”的年轻老板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关闭了所有的店面，隐居山林。在他身边的，是他的绝色疯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