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叹惜今夕

父皇正在大殿上踱来踱去，母后也是一脸忧郁，见我过来，才说：“怎么样了？”
“殿下正在沐浴，今日之事，还望父皇母后见谅。”
母后叹了口气：“勇儿这孩子着实不让人省心，他若是有广儿那般自持，也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道：“晋王有晋王的好，殿下有殿下的好。殿下此次只是受不了打击，才会这样的，况且，殿下一向知分寸明礼节的。”
父皇道：“梵儿，不必为他开脱，为一个妾室就成了这样，让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平日里就是太放纵他了，才会让他如此不知是非。”
母后打断了父皇的话：“勇儿固然有错，可毕竟是你我的长子，来日方长，勇儿虽是冲动了些，可他的性情还算温和，且看他此次有无悔过之心罢。”
杨勇来到大殿，又恢复了往日里平和的样子，可是依旧难掩眸子里的悲戚之色。他跪下：“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父皇“哼”了一声，“身为太子，竟然为了偏妃荒废朝政，可知大臣们是如何议论的？”
杨勇低头不语，母后心疼他，让我把他扶起来，他几日未眠，气色不好，又有些昏昏沉沉：“父皇母后，儿臣知错。”
父皇看他恍恍惚惚的样子，终是于心不忍，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早朝，务必要去。”
二圣准备离开，我与杨勇把他们送出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我对杨勇道，“勇哥哥，你没有让人失望。”
他望着远方：“本宫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死不复生，生人空断肠。”他往回走，“肠断无复日，不如惜今夕。”
杨勇回去，安安稳稳睡了觉。早上我起来时，善儿说殿下早已去了皇宫，说是要早早前去向朝臣告罪，让我放心。
我让俨儿随我一同吃早饭，俨儿长得愈发像杨勇，这些日子事情多，我也来不及考问他的功课，只是偶尔听下人们提起，他经常去高良娣的青阳宫看刚出生的弟弟。
到底是一母所生，这世上所有的亲生兄弟姊妹中定然都有一种心灵上的亲近，只是后来为了利益，或是其他，而渐渐湮灭。在某种意义上，皇室里的亲情都会随着权力的争夺而日渐淡薄。
俨儿这几年虽然是由我带大，可毕竟云初容是她的亲生母亲，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云初容下葬那几日，我还是让他尽了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道。
我给他夹了一口青菜：“青阳宫的孩子还好么？”
他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让我看出，他是怕我生气。
“本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都有些头脑不清了，都忘了要给那孩子起个名字了。”
他听到我的言语里并无波澜，才心安了，慢吞吞道：“母妃，你不生气？”
我笑了，我生什么气，为一个刚刚出生前途未知的孩子？还是为杨勇对云初容的痴心？
“母妃不生气。你说，那孩子便叫杨筠如何？竹皮之美质也，取性质高尚之意。”
“好，那我去告诉父王。”
“先吃完饭再去，你就告诉高良娣便好，至于你父王那儿，本宫去告诉他。”
他开心地笑了，对于杨裕，小时候的事始终让他心怀芥蒂，而刚出世的杨筠，却是他看到的新生的与他流着同样血脉的弟弟。我也希望，他能得一个能够相互扶持的弟弟。
而杨勇对于杨筠，始终是不能介怀，他始终认为，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使云初容离世的。他爱这个孩子的母亲，却恨极了这个孩子。所以他从未去看看他，也不肯给他起名字。他的这些孩子们，他最疼爱的，还是杨裕。
听宫里面的人说，杨勇今日早早到了大兴宫认错，父皇十分高兴，留他在宫里吃饭了，顺便下午把没有处理的公务处理完。
杨勇还是做得挺好，我白白担心了一个上午，生怕他会借此发泄，把所有朝臣得罪个遍。我心里开心，陪着俨儿读了半日的《资治通鉴》，下了几盘棋，思索着明日去青阳宫看看。
那孩子实在瘦小，安静地睡在摇篮里，很少哭闹。我几次劝杨勇去看看筠儿，杨勇每次都气冲冲地离开清岚殿，善儿劝我：“主子何必如此，殿下这样会把怒气撒在您身上。”
我叹了口气，终归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身体又孱弱，该得到父母的疼爱。
一年又至，父皇母后的年纪也大了，大兴皇城一到夏日便酷暑难耐，为此有不少大臣进奏章，在麟游一地修建行宫，以作避暑之地。
父皇严厉地斥责了这事，说天下初定，自北周禅让不过十余年，百姓生活艰难，当以节俭为主，何必为此劳民伤财呢。
杨勇与诸位皇子纷纷上表，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已见成效，父皇母后应该以身体为重，只有身体万安，才是天下百姓福祉。
我进宫时也一再劝说母后，宫里闷热，就算母后不为自己着想，也应为天下百姓想，毕竟，帝国需要一个好的皇帝，才是从根本上保证百姓安居乐业。
几日后，父皇下旨，由越国公杨素监工，在麟游修建行宫，以作避暑之用。
杨勇一心处理政务，一改以前的旧习，每日都在书房留宿，闲下来的时候，也只是陪杨裕玩会儿，或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在和风苑呆着。自打云初容死了之后，杨勇便命人封了和风苑，只留下几个奴婢按时打扫，一切的摆设都按着云初容在时的模样。后院的房子则是一把火烧了干净，成了东宫的禁忌之地。
我忽然发现，杨勇也算是一个长情之人，自打云初容死后，府里的妻妾们大都被冷落了，也就是对成姬还稍有好脸色，因为成姬与云初容关系近，杨勇对她还算放心，便把杨裕交给她照顾，这个东宫最低下的妾室，转瞬成为最受宠爱的人，当然最看不惯的，便是高良娣，这成姬不过是她的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如今仗着杨勇的信任，越发不把她看在眼里。
她便跑到我这里来诉苦，我随便安慰了她几句，便找了个理由避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