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良辰昨夜

我身子弱，自那样大闹一场后，加上晚上感染了风寒，太医说这是郁结于心，病要慢慢治才能好。
算是与云初容彻底撕破了脸，东宫太子妃与昭训不和的传闻很快在大兴城的贵妇中间传开。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这些贵妇我大都识得，平日里交情也算不错，因此虽然杨勇不怎么来我的寝宫，那些大将军王侯的夫人倒成了我这里的常客，甚至比过节时还热闹。
我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招待了杨素的夫人，郑氏夫人倒是和我母后交好，因此她来看我，也是对我这个小辈甚是关心的。
郑夫人正值中年，性子却还是那般泼辣，虽不是我鲜卑的女儿，却是极为直爽。
坊间传闻，越国公能打匈奴、平江南，却唯独怕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夫人。有一次越国公想要纳妾，郑夫人一气之下状告到皇上那里，说是杨素想要谋反，父皇母后对此事哭笑不得，却又只好对杨素稍稍贬官以示惩戒。
她带了些南方的特产来，和我唠起了家常，我和她聊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困倦，她也是看出来了，摸了摸我的手，惊道：“梵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笑笑：“不打紧的，只是近来风寒未愈罢了。”
她望着我勉强的笑意，又怎会不知我过得怎样？她给我拉了拉被角，感叹道：“若是当初我和皇后娘娘坚持把你嫁给我们家，若是我家小子对你不好，看我不打折了他的腿。”
我苦笑，那时我还未及笄，郑夫人便向我家提亲，只是父皇母后一早的告诉我父亲，梵儿要嫁，便要成为他家的媳妇。
父亲问我，若我喜欢杨素家的公子，他也可以为我退了与杨勇的婚约，只是那时年少，我认定了杨勇是我的良人，便说若是杨勇愿意娶我，我便嫁了他。
“二圣虽是疼你，终归杨勇是太子，不似平常人家，梵儿，你日后是要成为皇后的，可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郑夫人细心的告诉我，我心里很感动，她走时，还不忘叮嘱我好好保重，要我身子好了去国公府陪她聊天。
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午后，傍晚才有了些精神，我看着窗子外面落日西沉，屋子里昏昏暗暗的。
“善儿，点上灯吧。”我慵懒的翻了个身，打算着喝了药，因为不出半月便是围猎的时节，我必须要让自己快点儿好起来。
屋子里的烛火很快的点亮，我听着脚步声不对，连忙转过身来，看到杨勇走到床边，点最后一架灯烛。
我看着他，他很高大，却小心翼翼的拿着一根蜡烛，生怕自己的不小心让火灭了。那背影映着淡淡的烛光，很柔和。
他转过身来，坐到床边，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我看着他，眼圈黑黑的，可能是近来处理公务很晚，休息的时间很少吧。
他倒是泰然自若，仿佛前阵子只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搭上我的额头，说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谢殿下挂念。”我垂下眼，说道。
我知道他在盯着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也没有力气再去对他和颜悦色，我只想让他快点儿离开，离我越远越好。
他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不看他，继续说道：“臣妾的病还未曾痊愈，殿下整日忙于国家大事，若是把病气过给殿下，那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让他离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便打断我：“梵儿，何时我们之间，便只剩了这些虚话？”
这话实在让我难过，我们之间，真的只剩了虚话。我对他，早已无话可说。
我翻过身去，只想着他觉得没趣便会离开，他却是像自己对自己说一般：“本宫只是希望，你能够接纳容儿，希望你们像姊妹一般，梵儿，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如今为何偏偏要和本宫过不去呢？”
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这样的话，我是可以料想到的，只是听的时候，却忍不住心里难过。在他的心里，大抵都是我容不下云初容，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太子妃。
我侧着身，泪水都渗进了枕头里，等到脸上的泪水都干了。我坐起来，笑着看着他：“殿下说的不错，元梵修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容不下别的妃子爬到自己头上，甚至是欺负到自己的寝宫里都不言语。”
杨勇看着我：“你···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殿下是何意？云昭训以下犯上，私闯臣妾寝宫该当何罪？无故冤枉我，又该当何罪？杨勇，你其实从来都不曾在乎真相如何，你在乎的，不过是想要云初容取代了我。”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一定在想，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可以治我的罪？我们俩就相互看着，谁也不肯退让。
他长叹了一口气，不欲与我再僵持下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他怕是以后都不回来了，云初容又可以说我心胸狭隘，容不下她一个小小的妃子了。
善儿端了饭菜来，给我盛了一碗薏米粥，我一天未曾进食，此刻闻到味道便觉得饿了，善儿说道：“主子，您要多吃点儿，等着病好了才有力气，才不至于被云初容欺负。”
她说的极对，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对我好，老天永远公平，杨勇是我的克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苦难，这样的考验，我又岂能自己败在自己手上。
昨夜良辰，我无比怀念我的少年时候，我怀念那个肆无忌惮的骑马欢笑的女子，她可以默默地把喜欢放在心里，可以对未来充满憧憬。
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候一心想要长大，想要自己做主，如今识尽了愁滋味，才晓得人这一世，唯有那段无忧的光阴才是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