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遥国都卞良的夜总是月色撩人,繁星满天。
但今夜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之夜,在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晚上,对着天空,朗朗明月,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乞求天上的女神能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红技法娴熟,更乞求爱情婚姻的姻缘巧配。
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看可不可以撞见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或在瓜果架下可偷听到两人在天上相会时的脉脉情话。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放飞的孔明灯随清风高升,同繁星一齐散发耀眼之光,已分不清哪些是星,哪些是灯。
夏云兮带着侍女碧珠走在大街上,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
“小姐,你快看,那孔明灯好漂亮。”碧珠拽了拽一个夏云兮的衣袖,手指着天空一处。
“是呀。”她顺着碧珠的所指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再远望四方,清源河,水中央,停泊的船只点亮的灯火像是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水面飞行。船内隐隐约约传来的丝竹管弦声,声声入耳。
街道上,人山人海,人潮拥挤。卞良城是大遥的国都,每天来往的人群就很多,平时,运货的车辆数都数不清。今夜,没有车辆经过,只有人。走进人海一刹那,要是不好好的跟着,很有可能走散,且一时半会就找不着了。
她一边走眼神一边观赏着街边摊的小玩意。
古玩古董,胭脂水粉,特色小吃,乞巧节的孔明灯,花灯,彩纸什么的,比比皆是,应有尽有。商行店铺门檐上挂着七彩花灯,贴着大红纸条,一眼望去,整个卞良城的
每个角落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息。
一旁摆着各种字画的小摊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卖字画的老大爷挺悠闲的坐在摇椅上闭上眼睛抱喝着茶水。生意不如其他的摊子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随便看个热闹,然后就离开了。
她走过去,盯着一副字画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宋真颜,宋老先生的字迹。”
“姑娘慧眼,这字画摆出多日都不见有人像姑娘一样能够读懂它。”
她朝卖字画的老大爷浅浅一笑,准备掏钱买下字画。
“小姐,宋老先生的真迹怎么会出现在小贩的手里,这会不会是赝品。”她身后的贴身丫鬟碧珠连忙阻止。
宋真颜是大遥鼎鼎有名的书画大师,多少文人墨客所崇拜的对象,先不说宋老先生人了,他的字画都是很多人没有见过的。突然出现在市井小摊,这确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卖字画的老大爷听后有些不悦,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保持着平和,“姑娘,字画不要,是不要紧的,可是这话可不能乱讲。老头子我都是一把年纪了,若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对不住我自己的良心。”
“老大爷,我替我的丫头向您陪个不是,这字画我是买定。”她道歉真诚,笑容依旧。
“无碍,姑娘不必破费,今日,老爷子我,把这副真迹送给你,难得遇上像姑娘这样识货之人,这真迹留在姑娘那里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她收下了,对买字画的老大爷表示万分感谢。
忽闻敲锣打鼓声,她的眼神远望。人潮拥挤,欢呼雀跃。每逢佳节,卞良城的很多人便会聚集在一起,把酒吟诗作对。这是大遥开国几百年来不变的习俗。
铺着红地毯,张灯结彩的戏台上。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手舞足蹈,说出了一副对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台下的男女老少面面相觑,时不时的拍了拍他们自个儿的脑袋,都在为这对联发愁。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小姐,您真厉害。”碧珠由心赞叹。
“只是凑巧而已,你呀,就会油嘴滑舌。”她朝身后的碧珠撇嘴一笑。
台上的出对子的男人琢磨了片刻,才发现,对的竟如此巧妙,比他自个儿想的下联要好的多。台下的人都纷纷点头赞扬,到底是怎样一个有才华的女子才可以对出。
待众人回头找寻他们心中的才女之时,发现早已没有了人影,这会成为他们心中的一个迷。
她穿行人山人海,一个小摊,挂着很多小灯笼,直冲云霄。小摊边围着很多的姑娘,暗自欣喜,在写着什么字。
她凑过去,近看,摊子上还摆着很多点燃的荷花灯。
姑娘们把写的纸条偷偷的放进荷花灯,然后赶紧往同一个方向走去,生怕被人看出她们所写。
卖荷花灯的老妇人吆喝着,她以为夏云兮是看不明白,于是,细心道来,“这荷花灯是承载着的是姑娘们的心愿,放入前边不远处的千鹊湖,若是哪位公子捞起了,说不定明日就会去府中提亲。说起来啊,这千鹊湖也成就好些个姻缘了。”
虽然平素里不出门,有这样一个习俗她还是知道的。她知道,大遥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放荷花灯的千鹊湖是织女曾经浣洗衣服的地方,是一个仙湖,很有灵气,在乞巧节这一天,把内心的愿望写上放入千鹊湖,愿望就能实现,这愿望指的是姑娘们对终身大事的祈求。
老妇朝她热情的吆喝着,“姑娘,您要不要写一张心愿,很灵验的。”
她点点头,这写愿望纸条放荷花灯船她确实没有体验过。以往的今日都是在闺房中度过的。要是真的能求个好姻缘,何不试试?
她虽然常年待在闺房没有见过什么男子,但她也是女儿身,也希望有一个能与她相守一辈子的良人。她的良人一定要是世间最好的男儿,世间最好的并不是非要那些王宫贵族,而是能懂她,理解她,呵护她,最要的是要对他有感觉,她觉得如果连感觉都没有,还谈些什么呢?
她拿起了一张愿望纸条,准备写。被她身后的丫鬟阻止了。
“小姐,你真的要写吗?”她身后的丫鬟觉得她这样做太过鲁莽,想着要是真的有人捞到了,而且是一个市井小混混可怎么办,那小姐一辈子的幸福可是就毁了。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众人皆知,婚姻对于女子来说是决定一生幸福与否的终身大事,何况是她,一个饱读万千诗书,精通各种学术,有着像男儿一般豪迈刚强的女子。
她很快的落笔,托着荷花灯前往千鹊湖边。
挽起袖子,像是凝着霜雪的皓腕伸入水中,轻拨成水的漩涡,看着小船缓缓的在水面上飘行,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这一笑,似倾国倾城。
整个千鹊湖中飘满了荷花灯,飘得是姑娘们的芳心,数不清有多少个,都希望能在今日邂逅她们的今生守候。
夏云兮又买了两个面具,与碧珠两人一人一个。
还是第一次买个面具,她觉得很有趣便戴着它行走。在面具下看人,好像人群更是拥挤了,黑压压的,视野范围不仅缩小,而且还有限制,很多东西都看不到。
“碧珠,帮我看看,戴稳妥整齐了没。”她侧头看向碧珠,双手架着脸上的面具时不时的上下左右调整。
碧珠正要伸出手帮夏云兮调整,往前一望,只见,一个女子往正对面方向奔跑过来,碧珠大声说道,“小姐,小心。”
结果,夏云兮与那迎面跑来的女子还是撞了个不知所及。这么一撞,带在脸上的面具调整好了。
瞧见了眼前的这名女子,身穿一浅绿色的荷叶边抹胸裙,胸前系着的一个米黄色蝴蝶结直垂脚下,头戴八宝珠钗,小家碧玉不失美艳奢华。
“对不起。”夏云兮活动活动被撞的生疼的手腕连忙对绿衣女子说道。她想着她自己戴着面具,看不到前方的路,让人给撞上了,也有责任,所以事先给绿衣女子道歉。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居然敢撞本小姐!”那女子破口大骂。
夏云兮顿时吃惊,长的一副小鸟依人的甜美模样,怎么说起话来却是这么的不动听,张口闭口就是脏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夏云兮正要说话,被碧珠抢先了一步,明明不是你自己有错在先,我们家小姐已经退了一步给你道歉了,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碧珠的内心顿时火冒三丈,顾及是在街道上,这么多人,影响不好,就压低了声音,语气也还算平和,“明明是你撞上我们家小姐的唉。”
听了碧珠的话,绿衣女子双手抱臂,直接无视了碧珠,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夏云兮,冷笑一声,“呵,就你?也是小姐?哪家的?本小姐怎么没有见过?瞧瞧,你这一身寒酸样,想必是哪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气。”
说完,露出了得意的笑。
寒酸样?小家子气?
此时夏云兮是带着面具的,别人看不出她的模样,只看得出她的衣着打扮。她向来喜欢素净淡雅一点的服饰,也不喜欢打扮的妖艳。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被人说成了寒酸。
夏云兮不想与之致气,但也不会放纵人家对她的羞辱,“敢问这位大小姐,什么样的人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可是像你这样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
绿衣女子低头琢磨了片刻,抬头便是瞪着眼睛狠狠的看着夏云兮,恨不得就把夏云兮杀了,她抬起手,食指指着夏云兮的脸,咬牙切齿道,“你……”
夏云兮不语,静静的看着她,这样的举动还远不足矣让她动怒。
片刻后,绿衣女子收起了那副咬牙切齿的嘴脸,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捻着垂在胸前的那一缕头发,得意笑道,“对,我就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我有这个资本,你怕是求之不得吧?”
“有这个资本在我这里表露没用。若是再晚一点,恐怕城西大庄园的宴会要结束了。”
夏云兮看着绿衣女子说完,便与身旁的碧珠对视一眼,掩面一笑。
顿时,绿衣女子就好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样,愣住在了原地。
“快快快快,小姐,我们差点忘记了正事,再晚点就见不到太子殿下了。”绿衣女子身后的丫鬟急忙说道。
绿衣女子回过神,刻不容缓,大步的朝城西的方向走了。
太子?尚景轩?听说他待人温柔如水,生的俊俏。是大遥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嫁给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看那姑娘的举动,这个传言并不是假的。
碧珠“噗嗤”一笑,“小姐,可真有你的。”
夏云兮摘掉面具,眼神看向城西方向,绿衣女子离开的路线,微微一笑,“那姑娘还不是见郎心切。”
“对了,小姐,大庄园是什么地方?那里还可以见到太子?”碧珠疑问道。
“大庄园是一皇家园林,每逢乞巧佳节,王宫贵族的姑娘们与公子们便会聚集在那里,赏花游园,把酒问青天。既然是皇家园林,顾名思义,太子会在那里。”
“小姐,那我们也去吧。”碧珠喜笑颜开,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若是能见到太子,以小姐的容貌才华,太子见了,肯定会喜欢上的,都说太子是一个世间不可多得的柔情男子,小姐嫁给他,成为他的太子妃多好。碧珠心思着一切的美好事物。
夏云兮不知道碧珠脑子里想的是这事,但是看着她这副急切样子,扯了扯嘴角,无奈笑道,“我们哪里能去。不是谁都可以去的,要接到皇家的邀请函才能赴约。”
碧珠失落了,低着头,嘟了嘟嘴巴,“啊?原来这样啊!”
“是的。”
既然是会发邀请函,别家的小姐都发了,为什么自家的小姐没有收到呢?碧珠满脸的疑惑,问道,“那我们镇国将军府怎么没有收到。”
“人家都不知道镇国将军府有一个我,怎么可能会送邀请函呢?”
“也是。”
主仆两人又去了很多的地方,看了许多的小玩意。天色越来越晚,即将要回去了,最后的时刻,碧珠执意要拉着夏云兮前去千鹊湖边。因为她还是很担心自家小姐扔的灯被小混混捞到,现儿想去看看灯还在不在。
千鹊湖边的荷花灯船越来越多,灯越飘越远。而夏云兮扔的荷花灯已经分不清是那一盏。
她是认识自己写的灯,低头俯身寻找,竟然找不到了。
碧珠从湖泊的那头找到了这头,都没有看到夏云兮的荷花灯,怎么回事?这是去哪里了呢?她想着想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她最不希望的结果,她焦急的看着夏云兮,“小姐,不会被人捞走了吧。”
“不会的,哪有这么快,肯定是飘到了湖泊中央去了。”其实,夏云兮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结果,不过怕碧珠这丫头担心,这丫头敏感,就与她这样说了。
“碧珠希望是这样。”
轰轰,轰轰”连声的巨响,空中散布了五颜六色的焰火,她瞬间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好漂亮。”
这个时候,竟还有人在放焰火。不知道,这焰火,是谁为谁,而绽放,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抬头望着天空,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天空的焰火依旧在绽放,人群依旧拥挤。乞巧之夜一整夜都会是那么热闹,她也想继续玩下去。只是,她身不由己,这次出门都是母亲坏了父亲的规定,让她出来的。
就此,她在弥散着浪漫焰火的人山人海中消失。
前脚刚离开,后脚有两个人恰好路过千鹊湖,停留在她刚刚停留的地方。
白衣男子看了看千鹊湖飘着的荷花灯,邪魅的笑了笑,这一笑,就像是时间定格在此。所有在尽情观赏焰火之人,都一齐看向了他,眼里闪过的是惊奇的目光,眼睛没有眨动一下。可是他,却视而不见。
“公子,要不要捞一盏上来看看。”他身后的黑衣男子说道。
说罢,白衣男子便从湖面随便提出一盏,取出放入其中的愿望纸条,举止间的优雅,恐怕是一位大家闺秀都难以做到这般,他轻启唇齿,“夏云兮”淡淡的的口吻还带着些许的顽昧。
黑衣男子听后,笑道,“公子,是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
“哦?”白衣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他把纸条递给身后的黑衣男子,然后悠然潇洒的大步前行,他走路没有声音,轻飘飘的,就好似是飞一般。
黑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纸条。
“夏晨曦,白云仙。良人兮,若等闲。”
黑衣男子站在原地看了半天,才看出了是首藏尾诗,摇了摇头,把这张纸条紧紧的攒在手心,然后追上走在前边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