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番外二关于爱的二三事之夏季篇（续）

爱的二事—晚安
冬夜寒窗内暖意融融。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那么干燥，冷意和湿意夹杂在一起，非要冻到骨子里头去。
从外面进到家里，季蓝冻得从轮椅上蹦了起来，僵直的想跳动取暖。把门阖上的夏清空把她拦腰抱起，放在沙发上，转身开了暖气。
“再忍忍，一会儿就暖了。”
“我就跳一两下？”她冷得牙关都打颤了。
夏清空皱眉不允，脱掉自己和她寒意逼人的外套，将她整个裹进胸前，包住她的一双冰冷小手摩擦起来。双脚也不例外，脚掌压着她的脚背快速搓暖。
季蓝靠在他怀里，暖意袭人。
出院后半年，她的情况已平稳。
但是自从入冬之后，接连一个月，她半夜都痛醒过来，压抑着痛、压抑着呻吟，睡眠严重缺乏。她不敢让他知道，怕他知道了会难过。
此时温暖环绕，胸口闷堵的感觉稍稍得到缓解，巨大的睡意涌上来，她闭上了眼睛。
夏清空勒令自己压制住心底的绝望和酸疼。
怀里的这张脸，毫无血色，连唇都是紫的，眼底圈圈青色越来越重。她的精神那么疲倦，不过是出去了片刻回来，刚挨着他不到半分钟，便沉沉睡了过去。
生命的时钟在倒转。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手臂下意识渐渐收紧怀里的人，他深深闻嗅着她的气息，窒息般的疼痛如潮涌至眉头，极力忍耐，将赤痛的眼眶闭紧。
谁说过，当你想哭的时候，只要紧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褪去那股锥心的冲击，缓缓睁开眼睛。
她安宁的躺在他怀里沉睡。
总有那么些瞬间，他险些失控的想要用力摇醒她，她的呼吸那么浅，浅到探手在她鼻下，都难以察觉……他无法分辨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
他恐惧。
如此胡思乱想着，眼底的人儿已经幽幽转醒，额上冒了薄薄细汗。她长如翅膀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那琉璃般的眼睛，失神的望着他。
那眼乌黑，茫然。这样的时刻，她是看不见的。
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露出一丝情绪，他含笑，“醒了？是不是热了，你都冒汗了。”
伸手去擦她的额头，那汗竟凉如寒冰！
“季蓝！”握住她的双肩，有些失控的力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告诉我！”
肩上的疼痛扯回她的神志，下一秒，她扁嘴一瞪：“你抓的我好疼啊！”
“对不起……”夏清空慌了神，马上松力，拥她入怀。那样急迫，好似下一秒就会失去她。
被他抱了半晌，季蓝闷声说，“我有些饿了。”
夏清空不晓得在想什么，思绪飘远，季蓝说了两遍他才听见。
“你等一下，马上有得吃了。”他急忙跑进厨房。
见他走进去，季蓝才敢松懈下来。紧紧咬着下唇，额上的冷汗已经一串串滴落下来。
忍耐，从不是最痛苦的。隐瞒，才是。
把热腾腾的菜炒好后端出来，他接下围裙扬眉笑道：“吃饭咯！”
那边毫无动静。
诺大的房，只有电视声在回响，他片刻失神，好像自己在做梦一样。好像这个屋子早就空置了许多年，他在做一场黄粱美梦，寂静的沉默过后，灯光会褪去，温暖尽散，他早已什么都没有。
他啪一声甩掉围裙，冲向客厅的沙发。
那瘦骨嶙峋的他的宝贝，正蜷缩在沙发上，宛如初生婴儿。
他探身去试探她的呼吸，指尖即将探到鼻下前一刻，他狠狠顿住，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一般。
修长的食指微弯，剧烈的颤抖着。
暖气仿佛起不了一点作用。屋外的冰寒不知从哪些缝隙钻了进来，脚底处生出一股寒意，一寸寸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凉到他心里去。
忽然眼前的人儿轻轻咳了声。
他尚不能反应，嘴角已经勾起万丈欢喜。
嗨，夏清空，你别老是自己吓自己。你这样，被她见到，会吓坏她的。
他自嘲般对自己说着，仿佛这么草木皆兵着实没有必要。
饭做好了，却舍不得叫醒她，便将睡着的季蓝抱进书房的卧榻上，自己在桌前办公，同时能随时留意她的情况。
他测试完后，转眼已经十点多。错眼落在床榻上，她闭着眼一派甜美。
缓缓勾起笑意，耳边响起每晚她甜蜜有力的“晚安”。拿过一张便签纸，随手就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他看了一阵子，发现季蓝今晚确实睡得很沉，便起身去房间，准备快速冲个澡出来。
他刚刚出去，季蓝便幽幽转醒。
沉重的胸口像被千斤巨石压着，她躺在那儿缓了片刻才慢慢撑起身。环顾了一圈，发现这是书房。
她裹着被子慢慢挪到书桌旁。被夏清空严令管着，已经很久没碰过电脑了，说实话，她有些技痒。她想着只是去看一眼，偷偷看一眼，碰一碰，她就走。
她悄悄挨近书桌，忽然发现上面有张黄色便签。
上面笔法遒劲洒脱。
“晚安。W.A.N，A.N。我，爱，你。爱，你。”
晚安。
我爱你。
爱你。
……
嗒的一滴水珠地落在那张纸上，季蓝急忙拽着被角想去擦，没想到水珠越滴越多，纸上的蓝色墨水很快晕成一片模糊。
她不知所措，束手无策地看着那个缠绵悱恻的“爱你”，渐渐消融在一片蓝晕中。心中痛慌成一片，像小时候见过的那片广阔的芦苇荡，风一吹飘飘荡荡，柔软无依，只要一倒下，就会深陷泥沼，再无生机。
“蓝儿，你什么时候醒了？”门口响起他的声音。
季蓝心跳乱了，转过身去擦泪。
夏清空皱紧了眉，瞬间走到她身畔，转过她的身子。
“怎么哭了？”
季蓝摇头，却说不出话。
他侧脸看了看桌上，那张半湿的便签纸和晕开的字迹已经说明一切。
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问她饿不饿。季蓝点头，他便俯身抱着她走出客厅，去厨房热了碗粥给她吃。
晚上躺在床上，夏清空一如既往的帮她掖被子，但本该落在唇角的浅吻，此夜准确无误的落在她柔软的唇上。他的气息灼热而滚烫，带着一种绝望的狂肆，疯狂而霸道地霸占她所有的感官，在她呼吸间攻城略地，缠绵悱恻，不死不休。
末了，他缱绻的亲吻过她的鼻尖眼角眉心额头，声音低哑：“乖，对我说‘晚安’。”
季蓝心一颤，眼底流露着悲哀。
她抿唇，牵出一抹笑，望着他的眼，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夏清空，晚安。”
他眼眸震动，瞳孔剧烈收缩，眼眶竟然瞬间血红。
他笑了。
却像在哭。
屋里留着床头的微光。
这一夜以前，她总是不懂，为什么每次，她说完“晚安”之后，他总是悄悄流露出一种满足和幸福的神情，却又生怕被她发现一般，小心翼翼地不敢表露出来。
今晚她终于明白。
这些年，她从未说过一句表白。
他心里其实是很在意的吧？就像他一直在意曾界一样，只是现在，他不得不藏在心底，不敢奢求更多……
他每晚耍赖般要她说晚安。有好几次她故意逗他不肯说，最后他眼底眸光黯下去，沉默的亲了亲她，轻声说了句“晚安”转身就走了。
那时候他的背影那么忧伤，而她只将它忽略……
瞒着她，每晚捧着这犹如偷来的甜蜜弯着嘴角，高兴得再也掩藏不住，双眸黑亮地回望她。
原来每一晚，说过晚安，他之所那样星眸熠熠，潋滟动人，竟是为着这偷来的幸福！
季蓝心痛难忍，几乎无法呼吸。
隔壁房间漆黑一片，月光穿透薄纱窗带来点点冷色光明。
夏清空只听见房门处窸窸窣窣，他警惕的陡然转身，猎鹰般的目光冷冽射过去，却怔住。
“蓝儿？”他揭开被子，赤脚走过去。“怎么不睡觉？”
季蓝主动依偎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夏清空浑身一僵，但下一秒已经腾空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他声音里掺了丝怒意，“你竟然不穿鞋就走下床，看身子冻成什么样子了！”
季蓝声线细碎，脆弱，“夏清空，抱我。”
空气顿时凝住，黑暗中的夏清空一动不动。
“夏清空，抱我！”她的声音更坚持了。
他开口，竟已喑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蓝急了，“我要你抱我！”
下一秒，她陷入一个滚烫深情的怀抱。
那怀抱若海，她坠落，沉没，鼻息被侵噬，意识被吞没。
她闭上眼，觉得此刻仿佛置身浩瀚宇宙，天地远去，只有彼此。他急切的吻落在她唇齿上，身上所有被触碰过的地方都炙热一片，她浑身像烧起来一样。
她攀着他宽大的肩，意识模糊的呼喊他的名字，只引来他更热烈的侵略，方寸之地，她再无可守。
忽然胸口剧烈一震，那骇痛仿佛连伏在她身上的夏清空也感觉到了。他身体一僵，慌慌张张的拨开她汗湿的粘发，只见她强忍痛楚，脸几乎皱到一块去，下唇咬的出血，冷汗瞬间爬满全身。
夏清空当头棒喝，狠狠往自己脸上“啪”扇一巴掌！
“该死的，我竟然——”他自责难当，抓起手边的电话响打给夏启芬，冷不防被季蓝冰冷的手抓住。
“我的……药。”
夏清空连忙去拿药，扶着她直接吞下。片刻后，她喘着粗气渐渐平复下来。
黑暗里的沉默，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
恐惧，彷徨，绝望，哀伤……这是第一次，他们这样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底最深的袒露给对方，再也不隐瞒，再也不担忧对方担忧。
这一夜，他们相拥着，像相互取暖的孤儿，无眠至天明。
东方微现鱼肚白。
季蓝望着那抹暗光，声音哽咽断裂，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了夏清空她的承诺。
她说，夏清空，无论我有多少时间，我都陪你。
知命的人，无泪可流。
嗳，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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