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她的“愿意”是绝望的温柔1

凌晨四点。南河市。北央研发室。
曲方云和夏清空在电脑上把三度修改的图纸保存，复制进随身硬盘里，关上电脑。
胡子栋从对面的电脑桌前收拾好工具走近两人。
三人往外面的休息厅走去，胡子栋说：“明天要带季蓝去复诊？”
“嗯。”夏清空点点头，俊雅如雕刻的脸庞因连日工作而微微露出疲色。
胡子栋继续问道：“她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时好时坏。”夏清空神色淡淡，没有因为病情不稳定而忧心的样子。
但是胡子栋却从他冷淡平静的眼眸中窥视出隐藏的悲凉，他的心跳漏一拍，仿佛有噩耗即将来临。强压下心中的不祥预感，拍拍夏清空的肩膀。
“那丫头倔得要命，哪有那么容易认输！”
夏清空扯着唇角，牵出一个连微笑都说不上的表情。
说着，三人走到休息厅。十坪的休息厅内放置着液晶电视，书籍杂志，贴墙靠着的是几张柔软的沙发。
此刻角落雅菊般的灯火映在墙上，长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人儿，身上盖着薄薄的棕色毛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已经剪短，稍稍及肩，失去以往亮丽的光泽，因病褪成了棕栗色。
她沉睡，没有任何呼吸的起伏，宛如被冰凝住般。
本交谈着的三人顿时消去声音，夏清空轻声上前，弯腰将她垂在脸颊边的一绺发梳到鬓后，展开双臂将她整个人带着薄毯轻柔地腾空环抱在怀中。
他淡淡朝两人说了句，“走吧。”
他如此宠爱……
连打断她的睡梦都舍不得。
曲方云替夏清空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后者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车座上，终究还是醒了。
夏清空没有退开，左臂依旧垫在她背后。她消瘦极了，后背脊梁骨的棘突深咯进他手臂，刺得他心头疼痛。
她伤后总是睡不好，背腹受过伤的地方常常绞痛，每夜都在睡梦中痛得转醒，时不时噩梦见当晚受伤的情形，满额冷汗。今天难得睡得沉了。
他企图将睡眼朦胧的她哄睡，低柔地说：“没事，睡吧。收工了，我们回家。”
季蓝苍白的嘴唇抿了抿，仍是睁开眼睛，望了望四周。
“子栋和方云呢？”
听见她的声音，站在门边的曲方云弯下腰，寡冷的声音中带着些微柔和，“子栋先回去了，你乖乖坐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去复诊。”
季蓝点点头，自己撑着椅子坐正了些。
三人回到江家，各自洗漱好便歇下了。
季蓝从浴室出来，毛巾搭在肩膀上准备擦头发，就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她房间窗前。
“你怎么还没睡？”她边擦头发边靠近他。
夏清空从漆黑的玻璃窗中看着她慢慢走近，清瘦的身姿穿着青花瓷绣纹的长衣长裤，双眼透亮晶莹。
这样的时刻，往往她是看得见的。
他转过身，望见她滴水的头发，忍不住皱了皱眉。“快睡了怎么还洗头？”
季蓝冲他展颜一笑，“头发短干得快呀。”
夏清空旋身坐在床尾的榻上，伸手将季蓝拉置膝盖，用她肩上的毛巾卷着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擦拭。
刚刚沐浴过后的清净气息，混合着她身上少女独有的纯粹味道，慢慢沁入他的肌理，深入骨髓，让他着迷的忍不住一嗅再嗅。她此刻乖顺而温柔地倚靠在他胸前，长长的睫毛在那张瘦削立体的小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曾经，他多么希望她能像现在一样乖乖的，呆在他身边让他保护，让他宠爱。
可是彼时她总是一味抗拒他，任性妄为地干尽一切让人心惊肉跳的危险之事。现在她终于全然地接纳他、陪着他，他说什么都听话，可他却不愿意了。
倘若这所有的甜蜜都是要用她的寿命换来，他宁可还像从前那样，被她推开，被她抗拒。
她此刻是认命的温柔，是绝望的温柔。
她只是想着——她没有多少时间了，自己想怎么样她都会依自己，只要让自己开心就可以了。
她之所以接受他对她的宠溺纵容，无非是她心底对他的宠溺纵容。
她是个狠心决绝的人，若非她愿意，谁也没有机会靠近她。
然而现在她的“愿意”，只是一个濒临死亡边缘的人给出的最后所有。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
爱他。
“蓝儿……”他低低唤她。
季蓝原本模模糊糊，被他温柔的擦抚和温暖的体温催得快睡着了，冷不丁听见他的声音，呢喃地应了声：“……唔？”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