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手术室门外等了多久,只见护士进进出出好几次,直到另一边曲方云的手术已经结束,直到ICU递来消息说曲方云已经脱离危险期,这边的手术还在进行中。
突然手术门被打开,两个护士走出来望着他们,“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他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是她的“家属”!
夏清空哑声:“我是。”
护士打量他,“你是病人的……”
“未婚夫。”
众人一怔。
那护士皱了眉,张嘴想说话,夏清空淡淡地打断她:“她母亲难产,父亲战死……她……只有我。”
那护士怔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人冷淡的眉目竟然有种悲伤。她点点头,把手上的病危通知递给他:“在这里签个名吧。”
紧紧盯着上面的字,他却一动不动。曾界着急的问:“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不忍地说:“她受伤太重了,本来就有心脏病,之前夏医生好不容易完成了手术,她的心脏忽然停跳,情况很危险。你们快签字啊!”
夏清空被人推着麻木签了名,蓦然呆立在原地盯着紧闭的手术室门,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前的红灯终于熄了。
众人围上去,见背腹刚做完手术的季蓝侧身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脸白得跟被单一个颜色。
所有人都围着夏医生问情况时,只见夏清空一人静静地跟着病床亦步亦趋,贪婪而眷恋的望着床上面如死灰的人儿,双眼眨也不眨。
随后季蓝被安置在ICU,玻璃隔着,每次只准一个人进去。到深夜所有人都回去休息时,他才铁青着脸问夏启芬。
“她说她本是‘濒死之躯’,什么叫‘濒死之躯’?”寒声如冰。
夏启芬一怔,终于苦笑。“她的身体其实早就不行了。”
“不可能!”夏清空凌厉道,“当时出院她还好好的,药也减少了!嘴唇也没那么黑,眼睛也很少看不见——”
“那是她骗你的。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她的病情有好转,但是后来突然恶化,自那时候起她的眼睛多半时候都是看不见的,只是她瞒着你,不让你知道。”声音越来越浅,夏启芬只觉得钝痛难抑。
她行医多年,早就看惯了生离死别,却在此时控制不住的心疼。
“不可能……她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每次只要她在,他的目光就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如果她真的看不见,她真的不舒服……他怎么可能会没发现?“你在骗我!”
“清儿,你以为你有多少时间在她身边?远的我不说了,这两个月你爷爷跟我说你一直在实验室和阿央的公司,上个月还要去军区指挥,你有多久没见过她?不可能瞒过你?我看最容易瞒住的就是你!”夏启芬终于动怒,“你之前是不是还跟她大吵一架?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经不起刺激,那次她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撑不了多久了,我要她留院她不肯,她只想去见你。”
到她这里来之后,季蓝仿佛放下心中大石,精神一松懈昏迷了两天,夏启芬知道她已经将近油尽灯枯,严厉要求她住院。至今她还清晰地记得季蓝当时苍白着脸,却露出愉悦满足的神情。
她声细如蚊,却字字清晰:“我没有时间了芬姨。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很自责,是我对不起他,我陪不了他一辈子……就让我赔我的一辈子吧。”
夏启芬潸然泪下,转身没再多劝她,只是配了些药力重的药。
季蓝意志超凡,靠着那些药和她的针灸法竟然撑了半年。这次重伤,没有人比她这个主治医生更清楚——这孩子不可能熬过去了!
身旁悄无声息,侧脸去看,只见夏清空煞白的脸,血红的双目,宛如地狱修罗戾气碜人。夏启芬心头剧颤,抓住他。
“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一件事。事情已经很明白,季华林和曲广深那两只老狐狸自以为聪明,给你们设局中局。事到如今,他们算是和你们撕破了脸,他们知道你们也非善类,既然这次你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绝不可能容你们。”
“幸好阿宇找曲方云时大张旗鼓,挂上品园的幌子,迫使那两只老狐狸跟你们同为一体,他们再要对你们不利只会自找麻烦。而且他们暗中配合王周围攻你们,早就违背了四大家族对老首长的承诺,证据季蓝说在一个叫胡子栋的人那儿。她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真正的局中局。”
“她不仅护着季曲那两只老狐狸的地位不被动摇,还要让他们不得不把你们扶摇直上,她的那句话你还不懂?她要你们用‘捷径’,如果你现在只想着马上灭了他们,你当然可以做到,可然后呢?她的苦心你到底懂不懂!”
丝丝痛楚从他的骨缝间蹿出,瞬间麻痹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
透过玻璃,望着病床上寂静单薄的身躯。床头昏黄的灯光映着她的脸,削尖的脸庞棱角分明,眉骨和鼻梁的阴影深深刻进她的五官,明明整个人就在那儿,却仿佛正在消失飘散。夏清空绝望地将她深深烙进瞳眸。
“我不要懂,我不要她的苦心,我只要她。”
恢复意识的曲方云胸前缠满绷带,固定住断了的肋骨,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无法用力。
众人见他情况不佳,都极有默契的隐瞒季蓝的事。但曲方云是什么人,不出片刻就问起季蓝的行踪。
几个人先是搪塞,后来见曲方云动怒,怕他牵扯到伤口,只好如实相告。
他们之所以隐瞒他,就是担心他过度自责影响病情。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后曲方云目眦尽裂,低吼一声“你们说什么”,粗嘎地喘了几口大气,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料不到他反应竟然强烈到这个地步,众人大惊失色,连忙叫医生护士。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曲方云在护理的动作中痛醒,睁开眼时眼中万念俱灰,极颓然地说了声“叫清空来”。
夏清空来到房里,几日不曾整理过的他形容憔悴。曲方云一见他来,便挣扎要起来,众人哪里肯,都用力把他按着不许动。
夏清空也怕他此时情况恶化,淡淡说:“有什么话躺着说。”
曲方云却皱紧了眉头,抿着嘴角向下拉,竟是满脸浓浓的悲怆愧疚之色。
“是我害了她……”
众人忙出声安慰。
唯有夏清空安静的站在原地,不言不语,毫无表情的望着他。既不安慰,也不迁怒。
此时曲方云说出口的话,却让所有人晴天霹雳。
“那天是我故意落单引他们下手,除了明面的保镖,暗中还有一队人跟着我,一为拿到他们动手的证据,二是以防万一在我有危险的时候出手。后来我晕倒,他们本该出来处理。没想到他们竟然袖手旁观,季蓝出现帮我,他们也见死不救……”
顾长宇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被袭,是你和曲广深他们设计的!?”
曲方云默然而痛绝,一言不发地默认。
全场一片寂静。
突然间夏清空一脚把病房里的玻璃桌踹翻,钢化玻璃碎了一地,一颗颗圆圆宛如离人泪。
他倏然转身指着曲方云暴喝:“你!你明知道季蓝知你最深,明知道她不会冷眼旁观,你要引蛇出洞是你的事,既然要以身涉险你为什么不把万事都安排周全!?你竟然把保护季蓝的事情寄望到曲广深那只老狐狸身上?你明知道他恨不得季蓝死怎么可能会保她安危,你这么轻率把她命任意托付,季蓝竟然还拼死护你!?你哪里值得她这样做?哪里值得!”
冷饮店里季蓝忧虑深深的声音浮现在几人耳边。
“只是他心高气傲,才智有余却经验不足,这里面的水太深,只怕他会吃大亏。”
只怕他会吃大亏……
原来季蓝早就有这个隐忧。她没有办法去阻拦,唯有如此。
此时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曲方云悲痛欲绝,咬紧牙关“咕咕”地闷胸喘着粗气,憋忍得满脸胀紫,鬓角侧小指头大的血管高高暴凸。
“倘若你这条命不是她用命换来的,我一定——杀、了、你。”血厉的怨毒之气从齿间挤出,夏清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清空,先别这样……”顾北央拍他的肩头,随后冷冷一哼,“品园那群老狐狸既然这么绝,一定要玩,我们何不奉陪到底?”
他冷睿的目光环视一圈。
顿时,全部人的眼神都起了变化。萎靡悲色逐渐褪去,眼神坚定决绝。
此刻房内的肃杀戾气让人不寒而栗。极短暂的时间里,在场的每个人不约而同在心中锁定了一个目标。
顾北央作为一名商人,主动参与这笔几乎只赔不赚的战争,让所有人意外,却也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而季蓝,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将全国精英聚集一处,无形中维系了一个庞大的精英团队,在日后无数的日夜中逐渐壮大,成为一股不可撼动的坊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