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空接到顾长宇的电话时,几乎要脱力倒地。
“曲方云差点被绑架,受了重伤,内出血很严重。还有……季蓝……她、她……她被人蒙脸捅了三刀——”
三、三刀……
他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
赶到医院时,手术门外站着的江小枫等人全都面如土灰,僵直在原地动也不动,双眼木直的望着他。双手不听使唤的慢慢颤抖,直到颤动得连站在三步之遥的顾长宇都看见了。
顾长宇脸上像覆了十几层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他铁硬着声,“我们到的时候看见那人拿着刀蒙着季蓝往她身上捅,救下来时她腹部两刀,背部一刀,左手腕骨骨折。”拳头紧攥,青筋暴突,“是我不好,是我去得太晚了!”
夏清空木然抬眼望着顾长宇,竟看见后者冷锐的眼睛泛着水光。这个铁血傲慢的顾家大少爷竟然会……哭?
那自己呢?自己又该怎么做?
他该心痛……还是愤怒……还是恐惧……还是担心……?有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反应……?该怎么反应,才能让那人安然无恙好好的站在他跟前对他笑,对他哭,对他生气?
……到底该怎么做……
“……清空你别这样,冷静点!你这样她在里面怎么放心做手术?”顾长宇被他呆滞空洞却悲愤狠绝的神情震骇住,抓紧他的肩膀低吼。
“……放心?”他慢慢抬起头,唇角浮现一抹讥笑,眼底的悲恸却如狂风暴雨席卷狂潮,“她在里面人事不醒……她连现在我就站在这里都不知道,她连自己是生是死都没有知觉你跟我说什么让她放心——”
顾长宇心底悲恻,一时竟无言以对。
“人呢?”寒冰的声音说不出的阴恻。
“什么人?”顾长宇一怔,反应过来,“在我那边。”
“谁做的?”
“王家和周家联手。之前我们跟季蓝已经推测出来他们近日就会下手,我们千防万防,还是被他们钻了空子!没想到他们竟然用几十人来围攻曲方云一个,跟着的保镖不是死了就是重伤,看来他们对曲方云志在必得。”
小心打量夏清空,却被他的神色骇得惊出冷汗。他已然没有半分人气,满脸阴鹜,眼里血色戾气,氤氲浓浓,整个人倾泻出不可靠近的杀气。
伸手重重打在他肩上,顾长宇严厉地说,“你不能冲动行事!”
夏清空完全无动于衷,眼底杀意越发浓烈,顾长宇忍不住心底发毛,退了半步。
这时手术门被推开,夏启芬从门内走出来。夏清空箭步上前。
夏启芬看着自己脸色煞白如死人的侄子,咬了咬下唇,终于狠心说:“情况很不乐观,失血过多,创口还有拖曳的痕迹,下手的人太狠了。”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姑姑,我要她活!我、要、她、活!”夏清空双眼血红,死死捏着夏启芬的双臂,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对季蓝的情况最清楚的莫过于夏启芬,此时她强压着内心深处强大的悲哀,故作镇定的安慰性拍拍夏清空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若不这样做,她怕她这个侄子下一秒就会崩溃。
很快夏启芬又返回手术室。门外几个人宛如被乌云笼罩着,缄默凝重。
夏清空捏得拳头咯咯作响,脸上却毫无波澜。顾长宇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迈腿连忙伸手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让开。”语气冰冻三尺。
顾长宇蹙眉,“她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要离开她吗?”
夏清空终于动容,冰冷的眼神裂出一道口子,疼痛偷偷流淌出来。
“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曲方云身边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对方能把人全灭了,这种身手和手段你不觉得奇怪?季蓝说季华林派人跟在她身边,但是出事那么久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事情发生到现在,品园毫无动静,你也不觉得奇怪?”
顾长宇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一个局。我们都成了他们争权夺利、阴谋权术里的棋子你知不知道!”
“他们巴不得王周两家动手,就有把柄可以灭了他们!他们巴不得你冲动出错,就有把柄可以重挫你们夏家!他们要一箭双雕,你如果真的进了他们的套,那季蓝为了救曲方云受的苦就都白费了,你忍心?你舍得?”
夏清空咬紧牙关,下颌绷得死紧。沉默间陡然转身一拳重重砸在墙壁上。滔天恨怒,旁边几个人吓得颤了颤身。
此时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许呈雅拿着一个盒子跑了过来,身后跟着顾北央和林特助等几个人。
“呈雅,这是什么?”江小枫急忙迎上去。
许呈雅喘着气,吞了吞口水说:“季蓝出事前交代我,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就去顾先生那里拿这个,她说我们看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夏清空一看她手上的盒子,忙抢过来。
这个铁盒不就是藏着季十蓝四封信的盒子?他打开来,看见里面崭新的一封信。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证明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如果我猜的不错,还有二十天左右就是换届大会。不出意外,季曲两家会在五天内对王周二家有动作,以铲除四大家族目前最大的敌人,维持半世纪来的平衡局面。
阿界、方云、夏清空、顾学长,季蓝知道你们皆有凌云之志,时至今日,我赞同方云的那句话:既然有捷径可走,就不要委屈了自己。这两个月来,我虽然洞悉他们的举动,却没有丝毫能力去抵抗,以前我太迂腐,造成今日的局面,是我连累了你们。我自知势单力薄,唯有竭力保住方云等人,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代替他们执掌牛耳时,莫忘初衷。
季蓝本是濒死之躯,我虽然不能预知自己的结局,却也有觉悟。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回顾十几年来时路,我有些累了,想歇歇,你们不要留我,也不必留。这个铁盒里有季华林卖子求荣的‘四信’为证,解法我已标注,加上夏润之老首长手中的证据足以将季家连根拔起。若在万不得已之时,可用以保命。但四大家族的羁绊由来已久,平衡已定,一旦打破后果不堪设想。日后不论你们登何高位,如非万不得已,季蓝在此跪求——不要为我生父季十蓝翻案,就让往事随风,一切以大局为重。”
听完这封信,两个女生已经泣不成声,江小枫更是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就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江小枫奋力的捶打着地板,拳头几乎要砸出血。
顾长宇和曾界双目充血,目眦尽裂,生生忍着那口哽咽。顾北央和林特助不约而同一声轻叹,这个季蓝忠肝义胆、足智多谋,哪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简直就是再世的诸葛孔明。
只是她这种举世无双的大爱良善,对世人是温柔,却唯独对一个人是残忍。
那个人,正煞白着脸,颤颤巍巍地将那封字迹秀丽清狂的亲笔信凑到唇边,一边微笑一边亲吻着那一颗颗的字,温柔的喃喃自语:“……嗯,只要你回来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是——如果你走了,我就让所有的‘大局’给你陪葬,好不好?”
声音低柔宛如春水,轻描淡写的吐出那惊世骇俗的话,顾北央等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只见夏清空痴迷地看着那封信,深深亲吻那上面的字迹,怀里紧紧紧捧着季蓝的铁盒,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两件东西。
不敢想象,万一季蓝真的就这么走了,这个人会变成怎样一副妖魔鬼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