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蓝终于舒心的笑了,笑末,抿嘴衔笑,目光笔直清澈地对着莫雅子,光彩熠熠。
“学姐你很美,这一点毫无疑问。耀眼、张扬,你确实说到做到。但是有一点我倒另有看法,”手指把玩着亮洁的叉子,光面上映出她白皙修长的手指,镇静素雅,“你说做女人要善用自己的魅力,实际上我觉得是……做人就该善用自己的魅力,但并非时刻。我没有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何在,否则我不可能当上最佳辩手。但是魅力也好,才华也好,要在必要的时候。对每个人都展现自己的魅力,难免会害别人白白付出感情,自己也很累。学姐,这么久了,难道你一刻也没有觉得疲惫过吗?”
这孩子真是一语中的!
心上的护罩像被一箭射中,向四周裂开,瞬间分崩离析。
莫雅子下意识笑呵一声,别了一下脸才转回来。低下螓首时,长久以来的妩媚尽散,眼眸平淡而寂寞。
“而且你说‘自以为善良’,不知道学姐透过我看到的人是谁,但至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善良。说穿了,我就是个自私的独善其身者。我只对我喜欢的人好,其他人只要在圆圈以外,我不在乎纵容,一旦踏进圆圈内,我杀伐果断。有人把这个圆称为原则,但我更喜欢叫它底线。”
“不过有一件事,学姐你很了解我,万人敬仰我是真的不能承受。我处处缺点,如果还万人敬仰的话,就太折寿了。我不是谦虚,不是内敛,也不是善良,我只是很怕麻烦。”
莫雅子几乎无言以对。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眼前神采飞扬的女孩只是不谙世事,人生顺利的清纯才女,甚至私下蔑视过她,觉得她的最佳辩手之位当之有愧。因为这个人,如果她有举国闻名的雄辩之才,就不会一再回避舆论和媒体,懦弱得连为自己澄清都不会;如果她有足以跟夏清空匹敌的才情和胆识,就不会每次都回避自己的真心去伤害夏清空,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然而直到此刻她才了悟,眼前这个女孩,她不是没有才情和傲骨,相反,她的胸襟浩豁非凡,早就超脱了为名利虚荣所苦的困沼——这个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苦苦挣扎的欲望囚牢。
忽而她有些明白,季蓝飘逸洒脱的辩风从何而来……她是真正的光明磊落。难怪她有着一双能够笔直注视他人的眼睛。
所谓上善若水,她从没有料到真的有这种人。
“你呀……难怪清空会对你……”她没有说下去,心底暗叹,这样宽豁的人,夏清空那家伙以后一定会很苦恼吧。
季蓝忽然掏出手机,“学姐你的号码是多少?”
首次,莫雅子失态地愣住了,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虽然你很讨厌我,但是我喜欢你。我喜欢坦率的人。以后我也叫你雅子了。呵,雅子!”她愉悦的笑起来。
莫雅子忽然发现她对这个小师妹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然这么擅自就决定叫她“雅子”。等莫雅子回过神来时,自己早就把号码给她然后道别开车来到自家楼下。
熄了火,她转念想想,给季蓝发了第一条短信。
“友情提醒:你家的‘学长’正在企图慢性自杀和谋杀实验室高级人才,如果不想看见新闻头条写‘最佳辩手暴毙实验室’,请速往探望。”斟酌了一下,手指快速按着按键,在落款处打上“雅子”。
室外酷暑难耐,机房里却是冰凉如许。
项目进展到中期,各种实验数据和结果都在汇总和整理当中,因为平时的记录都很有条理,本来汇总也不是难事,但这么的大项目数据还是很庞大的,难免出错,孰料负责人对他们几个也不劈头盖骂,只是冷冷地把文件退回来,附上一句“重做,今晚九点前交。”
他不说你哪里错,就要你自己去找,于是海量的数据各个核实,看得头昏眼花,竟然今晚就要交!实验室几个人都被操得只剩半条命,连续三天高强度17至20小时工作,直到今天下午,乔教授回到实验室一看,一个个年轻小伙子眼袋眼圈惨不忍睹,连忙解散,第二天再工作。
人去楼空后,夏清空独自靠在椅背上。浑身腰酸背痛,眼睛麻刺肿痛,疲惫得全身都不像自己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的胀跳着,意识却异常清晰。
在这个诺大冰冷的机房里,那晚的声音像海水一样将他覆盖……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那曾界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什么叫我的阿界?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伤人吗?”
“季蓝,你才是最残忍的人……你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别人!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的你竟然怀疑我……你无非是仗着我宠你!”
不要再说了……
“是我叫你走的。你说的没错,我仗着你宠我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对不起……我没有喜欢过人……我也是刚刚才有一点点学会怎样去爱……我不知道原来对你伤害这么大……我很抱歉。”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咣啷!
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擅自把温柔强加在你身上,等你接受了我才骤然说你不该接受,才突然间要收回,要你回报……
“季蓝你是傻瓜吗?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哭……”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还在哭吗?会不会伤心过度又病发……他真的不该说那些话,他不该吵架,更不该走!
“夏清空你这个混账!她叫你走你就走了吗?!你怎么能……让她哭……”
她不会原谅他了,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一定永远不想见到他了!
咣!咣!咣!
又往桌面狠砸。他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嫉妒,恨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兽!
其实他只是害怕,他怕她对他的爱不够深,他怕会失去她。
本来就是如此,他和她的感情从来不在一个深度,当他在意她时她躲他,当他喜欢上她时她拒绝他,当他痛苦到想放弃时她才开始接受他……
现在她偶尔的温顺,偶尔的主动,只是愈加令他躁动。他想要更多,她对自己的感情早已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想要她的全部,他要她的一生,每日每夜每分每秒每瞬……
忍耐是煎熬。他再也无法压抑,他害怕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将她吓坏,不惜折断她的翅膀也要锁她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打扰一下,这里是在拆房子吗?”一个清柔的声音闯进办公室。
夏清空整颗心脏剧烈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办公室的门背后,修身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颀长清瘦,眸若朗星的笑看他,眼底狡黠难掩。
他遽然弹起来,跨着大步越过办公桌朝她走来,却不料膝盖狠狠撞上桌角。
“唔……”剧痛让他瞬间单膝跪在地上。
季蓝一惊,连忙到他身边,刚扶他站直就被他狠狠抱进怀里。
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像要将她按进身体里面一样,季蓝的肩膀和腰被他炙热的大掌几乎要掐碎,疼得她冒冷汗,却没有吭声。因为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正浑身颤抖——他在害怕!
他恐惧而不安,仿佛不死死抓住她就会死掉!
“是你吗蓝儿?真的是你吗……蓝儿……蓝儿……”他不安地呢喃,犹自不敢相信,生怕这是幻觉。
季蓝伸出双手,温柔的拥抱他挺拔的脊背,“……夏清空,我来找你算账的,不要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
话语凶狠,语气却极致低迷温柔。
一手依旧紧紧扣住她的腰,一手松开她的肩膀,捧着她的脸颊,颤抖着一一亲吻她的额眼鼻颊,“好、好,宝贝……你要怎样做都随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我不该——”
被他亲昵的一声“宝贝”唤得羞赧了双颊,季蓝连忙打断道:“我饿了!我好饿,我要吃饭!”
因为她的突然到来,夏清空高兴得置身天堂,心中缱绻若水,“……好,你要吃什么?嗯?”
季蓝正要答话,忽然炙热的气息覆上薄唇,攫取她口腔中寸寸呼吸,舌头长驱直入,得寸进尺。
他的掠夺迅猛而激烈,季蓝不堪承受,整个人烫得要烧起来,伸手去推他,却被搂的更紧。她渐渐浑身瘫软无力,倘若不是夏清空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臀,她早就丢脸地腿软委地。
假期学生宿舍断电断水,夏清空让季蓝去他的公寓住,季蓝说什么都不肯。
不自觉地触了触微微红肿的双唇,季蓝对他的孟浪有些心有余悸。“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我回南河就好了。”
言毕,夏清空即刻不悦,二话不说拽着她推进车里。
季蓝抱着侥幸,试探的问,“去哪?送我去机场?”
“吃饭。不是说饿么?”这人脸皮忒厚了,刚才痴缠那么久怎么就不顾着她饿肚子了?
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那……吃完送我去机场?”
夏清空不答话,长指握着方向盘,有条不紊的开车,将她置若罔闻。
季蓝甚恼怒,抿了抿嘴也不说话了。
车子停在目的地,是熟悉的巷弄——一品芝麻。这家私房菜的清淡和服务深得季蓝钟意,曾经说过两次喜欢这里之后,他们吃饭几乎都是光顾它。一品生意很火热,一般至少要提前半个月预约。但是他们不论何时来都一定有座,季蓝几乎要以为这家店是他开的了。
拉上手刹,解开安全带,身旁没有动静,夏清空望着那个保持着背对他的娇小身影,顿时被这疏离的感觉惹恼。他探身把她扶正。
季蓝转身不满申诉,“我要回南河!”
夏清空神色淡淡,眉峰微凉,俯身去给她解安全带。“你这几天住在我那,等中期汇报完成,我们直接去见爷爷,然后订婚。”
季蓝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沉下一颗心,“你说什么?”
果然不愧是大神,说完这等惊世骇俗的话之后,他依然气定神闲,“我说订、婚。你听的很清楚。”
“你在开玩笑!”季蓝脱口叫道。
顿了顿手里的动作,俊脸褪去最后一丝暖意,冷淡而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眼眸幽深锐利,像窥视猎物的狼,势在必得。
“季蓝,有关你的事我从不玩笑!有件事我必须说清楚。”
手顺着安全带收缩的方向伸去,顺势撑着车窗,将她包围起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瞬间袭来,望着他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季蓝不知为何生出些微畏惧。
他薄唇轻启,“我不会再放开你,也不会再容许任何男人碰你。你最好跟异性保持距离,不论是谁。”
语气里毫不掩饰的阴戾让季蓝心头一颤。
虽如此,她却还是觉得不妥,“可是我才17岁,就算订婚也算军婚,我年龄——”
“年龄不是问题,只要简单的订婚仪式,让长辈们吃个饭见面确认就够。”他语气坚定而不容拒绝。
这是首次,他毫不掩饰自己强势和偏执,这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让季蓝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跟以往接触过的异性通通不同,没有丝毫稚气或犹疑。不是男生,在她眼前的这人,是个欲望强烈,讲求绝对占有的男人!
四周被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包围,季蓝只要稍一呼吸都是他的味道,压力好大,“可、可是我还是觉得太早了……”
“你闭嘴!我等不及了!”他欺身低吼道。
季蓝被这愤怒暴躁的轻咆打碎最后一丝调侃的心理,完全怔然的呆望着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心底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汹涌而至,终是凝成愠怒,“你到底怎么了?从之前就变得很奇怪,为什么突然说要订婚?给我想想不好吗?”
夏清空深长黑瞳冰冷地凝视她,瞳孔剧缩,却偏偏一言不发。
二人僵持良久,突然间他的气息骤然撤去,退回驾驶座上,搁在膝盖上的拳头紧握,精致的下巴绷得异常紧。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拼命在忍耐,拼命冷静。
季蓝瞬间心软了,暗自叹息一声,倾身过去覆住他青筋暴突的手背,极致温柔地低哄道,“你别生气,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我好饿,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这件事今晚再说,好不好?”
闻言陡转视线,视线中闯进她青苍的素颜,心一抽,反握住她的手,亲吻掌心,“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那……今晚留下?”他软下冷眉,心疼地说。
季蓝甜甜一笑,“好。”
回宿舍拿几件换洗衣物,回到夏清空在市区中心的公寓,他拿出被枕把客房给季蓝整理干净。
洗完澡出来,夏清空已经一身清爽地坐在客房的床沿。季蓝悄悄哀嚎,订婚的事看来是躲不过了。
“过来。”他朝她招手。
季蓝甫一走进,就被他拉坐在膝上,夺走手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湿漉漉的长发,神情专注而温柔。有些倦倦的,轻挨在他肩头,伸手轻轻环住他精瘦的腰。
他的头发还沾着湿气。从斜后方细细打量,坚毅的下巴温和优雅,睫毛长长,每一次眨眼都格外动人,眼下却映着浅浅青黑,颊下被头顶的吊灯雕刻出深刻的凹影。
心微微酸疼,伸手抚摸他的侧脸,“你瘦了。”
他好似心情很愉悦,眼睛亮的吓人,颔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个吻,擦拭头发的手掌越发温柔。
被他感染,她也坐直身,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左颊上轻轻一啄。
“不够。”
季蓝微愕,纵容地笑,在另一边脸上也印上一吻。错眼望见他眼里透露着不满,像个还要吃糖的孩子,无声控诉着她。
季蓝红脸了。“那……再一次?”
“嗯。”
唇靠近脸颊之际,猝不及防被他转头攫获,沐浴后的清新闯进鼻腔,瞬间拦截所有感官。他紧紧扣住纤腰,长指穿插进微湿的黑发,不容她退逃。火舌缠绵舒卷,攻城略地,绵长的吻夺走了她的呼吸和神智,不由得涨红了脸。
忽而炙热的呼吸撤离,她懵懵懂懂,只觉得松了口气,可尚不等她喘息几次,他又强硬的覆上来,将她的嘤咛一一卷食,柔肠万寸。
倏忽电话铃声大作,将她惊醒,理智瞬间回到身体内,意识到夏清空正埋首在她颈间,食髓知味地吮吻舔食。轰!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伸手推开他。“有电话……”
“不管它。”滚烫游移到耳际,一口含住小巧的耳垂。
刹那间像触电一样酥麻直达趾尖,她敏感的颤了颤身,几乎要哭出来了。用力去扒开他紧紧箍在腰间的铁臂。“快去听电话啦!你、快、去!”
听她急得带了哭腔,夏清空恼羞成怒地低咒一声,极不情愿的松开她。
趁他接电话的间隙,季蓝捡起地上的毛巾快速擦干头发,平复几乎要蹦出喉咙的心脏。
这个电话讲了十分钟之久。夏清空讲完电话走进房间一看,忍不住扶额失笑。
窝坐在床中央,季蓝全身紧紧捂着被子,仅露出素白小脸,一双大眼清澈水亮地瞪着他,满是戒备之色。
她这个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像只小仓鼠!夏清空心里又怜又爱,真想将这一幕照下来。这小傻瓜真傻,倘若他真要对她做些什么,一张薄薄的被子能顶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