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爆发

“哟，嫂子终于来啦？”忽然有人高声笑道。
季蓝抬头，看见满满一桌坐了十几个人。有三个她认识，顾长宇，孙星衍，莫雅子，其他的人就都不认识了。
夏清空一一给她介绍，他的朋友在座的有七八个，除开季蓝认识的三个人外，其他人都携带了家眷。莫雅子身旁依然是个男生，却不是上次那个人。
“嫂子真漂亮啊，清空好福气……”
“何止漂亮，最佳辩手，又是计算机世界第一，美貌与智慧并重……”
季蓝最怕别人一个劲夸她，这一点不论面对多少次都依然适应不了。她尴尬的摆摆手，旁边的孙星衍就帮腔了：“喂喂，你们啊，也奉承的太过了吧？”
众人大笑。
一群人很久没有聚在一块，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莫雅子是出了名的酒鬼，偏偏酒量一般般，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瓶红酒。
几人聊得高兴，有人见莫雅子酒杯空了，又给添上。夏清空忽然伸手制止她端到唇边的酒杯。
“我说你啊，喝太多了今晚。”
莫雅子一愣，说：“在加拿大练过，我现在厉害很多了好不好，少瞧不起人！”拍掉酒杯上的手，莫雅子媚眼一撇，径自喝起来。
夏清空无语。
“这次你要是醉了的话，我可不会再送你回家了。”他出言警告。
季蓝坐在一旁，心头因为夏清空的话突地一跳。
就听莫雅子没好气的说，“知道啦知道啦，女友大人最大嘛，重色轻友的家伙！”说完，探头朝季蓝眯眼一笑，举了举杯，“sorry啊，我们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季蓝淡淡一笑，同样举杯示意，启唇吞下心底的堵闷，告诉自己别放在心上。
席间季蓝去了洗手间，出来时经过走廊的红酒架。忽然听见有人议论自己，转头去看，是夏清空其中两个朋友的女朋友。
中分直发的女生弯腰挑酒，“夏清空的女朋友真的挺不错啊，漂亮，气质也好，两个人也蛮般配的。”
另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撇撇嘴，“是长得可以啦，可怎么说也和莫学姐差一大截。莫学姐是风情万种，每次看到她就觉得超级美！夏清空的女朋友只能算小家碧玉吧。”
中分直发的女生抽出一瓶酒，翻转过来看年份，“可是我觉得她很有气质，很脱俗那种。更何况智商超高，而且还会弓道。你有没有看过前几年的亚洲弓道大赛？那时候我去札幌看现场，她帅爆了！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么英气优雅的女生！百发百中啊！”
“那也没用啦，大家不是都说她眼睛不行了么？夏清空被采访的时候也说她身体不好。”
“嗯……是挺可惜的，天妒英才吧。”
“所以莫学姐才更胜一筹啊！而且学姐留学回来感觉比以前更有魅力了。像学姐那样的人，连夏清空以前也很喜欢啊……不过那个季蓝跟学姐真的差太多了，要是我啊，怎么都不会移情别恋的！”
中分直发女生笑了，“你还真的很喜欢莫学姐诶！”
“她是我偶像！”
直到那两个女生拿着红酒转身走开，季蓝依旧僵在原地。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错……学长果然对莫雅子……
在原地呆立许久，来往的人都投来怪异的目光，有些人认出她来，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眼睛越来越酸涩，季蓝深深吸一口气，昂起头把泪意退回去。咽了咽喉咙，咬紧牙关。
晚上回到公寓，季蓝正要进屋，夏清空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季蓝疑惑地问。
男生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半晌，慢慢牵起嘴角，“你忘了一样东西。”
忘了什么东西？正回想着，男生忽然吻上来。“Goodbyekiss。”
灼热的男性气息缠绵在唇齿之间，温柔缱绻，末了他才旖旎的离开，低哑地说，“……进去吧。明天我要回学校一趟，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要记得吃药。”
“……学长！”季蓝忽然喊道。
原本转身朝电梯走去的夏清空转过身来。
身后红褐色的木门将她笼罩，海潮般的长发披肩，她神色幽幽。“你……喜欢过莫……莫雅子，是真的吗？”
先是一怔，良久，心底划过钝痛，他淡淡启声，“为什么这样问？”
季蓝看着他，“你对她很不同，我有直觉。”
半晌，他轻飘飘一笑，“所以你相信你的直觉，所以你……问我？”
酸涩渐渐蔓延开来，季蓝无语凝噎，抿紧唇。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男生冷淡的声音渐渐蓄出阴戾，“如果你相信我，你就不会问我。……还要做到怎样的地步？季蓝，到底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不会动摇？！”他忽然高声质问。
视线瞬间破碎！
所以是她小人之心么？
从初次相遇开始，他亲吻着莫雅子，温柔的拢着她的腰朝自己走过来，那样登对……那是她的错觉吗？
莫雅子清楚着他的一切口味与喜好，两人每次一交谈别人就无法插足，那样默契……那也是她的错觉吗？
他从来对自己极尽宠溺温柔之能事，可她不过问了这么一句他就暴怒以待，那样动容……那难道也是她的错觉吗？
“我只是想问清楚，如果你不想说，你知道我绝不会逼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季蓝哽咽。告诉自己不许哭！
夏清空冷冷一笑，“你怀疑我，难道我还要笑着说没关系？”
水汽已经占据眼眶的视线，“我不过是想知道她在你心里的位置……这样也不行吗？”
第一次见莫雅子也是如此，你毫不犹豫就伸手要替她代酒，今晚你也一样，让她别喝多，你警告着说喝醉酒不送她，但是那样的神情分明就是纵容！
“呵，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季蓝，她在我心里还能有什么位置你应该最清楚！还要我说多少遍，要我证明多少次？说什么想知道她的位置，那我问你，曾界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季蓝懵了。
“为什么要把阿界拉进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阿界……叫得真亲密。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却生疏地叫我学长。哼……真讽刺！”
“我们从小就认识，一直以来我都这么叫他有什么不对吗？”季蓝几乎觉得夏清空是在无理取闹。
夏清空却更冷漠，“是啊，我确实比不过你们十几年的感情。所以你终于发现你的阿界有多好了是吗？”
十几年……
他不需要她来提醒自己在没有他的十几年里她的喜悲都有别的男人来陪她！而那个男人对她，有着比任何人都坚定无私的爱恋。和他截然不同。
他夏清空不能那样无欲无求，不求回报，他想要占据她全部的视线，想要她开心快乐都是他来完成，想要参与她的一生，每一个瞬间，都必须是他，不能是别人！只要她分暇到别人身上，他就恨不能让那人消失，他只想要她的心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不过是有着天使面具的恶魔，从来就及不上她那个青梅竹马的阿界那么温润如玉，无暇翩翩！
“夏清空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我的阿界’，你知道你现在这样有多伤人吗？”季蓝不可置信地说。“我们非要这样吵架吗？你先搞清楚状况好不好？”
夏清空觉得胸口堵到发痛，双眼血红地一步步走近她，一字一句地说，“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季蓝，你才是最残忍的人，你和我在一起，却从来没有把我放进你的眼里。”
她怕伤了曲方云不惜冬天淋雨去追他，怕许呈雅介意就一次次地安慰她，担心江小枫难过连和他吃饭都出神，所有心事都跟曾界说……
“你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别人！你有没有问过我的需求？知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几号？我明天回首都你又有没有问过我是去做什么？！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的你竟然怀疑我，竟然来质问我雅子的事情！你不觉得很可笑么？你无非是仗着我宠你！”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捅到了心上，痛彻心扉，痛到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走出来的曾界斯文俊秀的脸上有些愕然，身后江小枫和许呈雅关心地探头张望。
看着门口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屋里的人有些失措。曾界最先反应过来。
“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回来了就进来嘛。”
季蓝猛地转过身来，伸手按在门框上背对着夏清空。曾界就站在门前，低头窥见她的神色冰山一角，脸色遽变。
却听季蓝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你明天还有事，那就不妨碍你休息了，请回吧。”
夏清空呼吸陡然一窒，不敢相信她真的要他走，正要走上去，却见曾界伸手将季蓝抱进怀里，而她竟然那么乖顺，一点反抗也没有！
“放开你的手！曾界，谁准你碰她！”夏清空疾步蹿上来。
季蓝悄声在他怀里说了句什么，曾界身子一僵，本要松开的手将怀里的人往身后两个女生推去，从容迎上夏清空。
“让开。”夏清空沉声。
曾界望着他，“你先回去吧，你应该先冷静点。”
看着季蓝被许呈雅和江小枫护在中间的削瘦背影，夏清空猛然生出一阵懊悔。她好像……在哭。
“让、开！”
他鸷戾寒冰的眼神让曾界浑身一颤，却强作镇静。“我不会让开，季蓝说叫你走。”
“除非她亲口说，曾界，你没有资格代她说话。”
曾界身后传来轻声。
“是我叫你走的。你说的没错，我仗着你宠我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对不起。你不喜欢我叫你学长，那……夏清空，我不会再问你莫雅子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你的生日，也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自顾自的享受你的宠爱，是我不对……”她僵硬的声音里压抑着哭腔，竭力不让他听出来。
“我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恋爱过，所以不知道要怎样做才算恰如其分，可能无意中伤害了你很多，但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刚刚才有一点点学会怎样去爱，我以为有什么疑问，只要坦白说出来，就能没有误会，我不知道原来对你伤害这么大。夏清空，我很抱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苦笑，就算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哭了，这一下也穿帮了……
“你明天还要坐飞机，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说完，对许江二人说，“我想进房间。”终于抬起脸看着她们，两人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得心脏几乎停跳！
许江二人面色不豫地来回望着她和夏清空，终于还是陪季蓝走进房间。
第二天江小枫醒来，惊讶的发现季蓝竟然还没起床，她刷牙洗脸去做早餐。做完早餐端出来已经九点多，连许呈雅都醒了，曲方云在书房通宵刚走出来。
江小枫觉得不对劲，走到季蓝房间敲了半天的门还是没人应。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方云、呈雅！”
厉声呼唤两人，一把推开门闯进去。
季蓝安静的躺在床上，她冲上去摇醒季蓝，后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始终闭着眼睛。
“小枫，怎么回事？”许呈雅跑进来着急的问。
江小枫无暇应她，把季蓝的头抱进臂弯，另一只手按住她的人中穴。
曲方云走进来时，季蓝才幽幽转醒。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江小枫松了一口气，“走，送你去医院。”
季蓝按住她，虚弱地说，“把我的药拿来。我没事，只是一口气闷住而已。”
江小枫扁嘴，“我才不信你。你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肯定是昨晚跟大神吵架自己躲起来哭。”
撑着腰坐起来，长发垂到季蓝的颊边，遮挡住她的容颜。平淡的声音响起，“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没关系，不用去医院，帮我把药拿来好吗？”
三人身形僵硬。
看了看他们的脸色，季蓝笑，“就知道告诉你们会这个样子，才不说的。芬姨的医术再好，也不可能几个月就痊愈，你们别这个样子嘛，我真的已经好很多了。”
江小枫低下头去，“大神知道吗？”
伸手去握住江小枫的手，捏了捏，才说：“他不知道，别告诉他，谁让他昨晚那样气我……”她狡黠地说。
“那打电话叫他回来给你赔罪！”江小枫挣扎着要去拿手机。
季蓝拉住她，“不用了。他现在肯定在实验室，你打过去也是关机的。”
“是关机。”刚挂上电话的曲方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霎那间浮现昨晚在玄关听见门外的声音“……我明天回首都你又有没有问过我是去做什么……”，江小枫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你怎么知道的？大神……在实验室。”
季蓝微微笑，“他说要回学校，这个时候只能是北央实验的项目要中期汇报。”
“既然你猜到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江小枫抓紧她的手，“你并不是不关心他，你只是——”相信他。
“小枫……”季蓝唇角的笑意消失，眉宇寂寥落寞，“是我太被动了。我总是以为你们不想说就不逼你们，总是习惯等你们想说了主动跟我说，但是我现在才知道，这是朋友间相处的方式，不适合我和他。他说的没有错，是我自以为是了。”
“季蓝……”许呈雅喃喃。
“我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好失败，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呢……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嘴角笑意苦涩。
曲方云冰冷的俊颜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
周三上午到北央集团参加汇报会议，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白天的余热还没有散去，地面被烤得几乎生烟。走到公司大堂，被柜台的咨询公关叫住。
“那边有位莫雅子小姐在等你。”指了指大堂角落的沙发。
莫雅子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到季蓝，精致的娇颜嫣然一笑。
本来莫雅子想说去吃饭，季蓝却说，“学姐，我没什么胃口，不如去喝杯咖啡吧。算是……晚点的下午茶？”
她眉扬得英气逼人，脸色白得要融进日光里。莫雅子有瞬间出神，稍后才点头。
点了两份柠檬和巧克力方块蛋糕，两人坐在靠墙的高脚椅上。
“你喜欢柠檬吗？”叉了一脚柠檬味的蛋糕，莫雅子问季蓝。
季蓝垂眸喝了口拿铁，“还好。”
“我很喜欢柠檬。”莫雅子红唇含着精致的银叉，美味的品尝着，“这点上清空跟我很一致。”
闻言，季蓝抬起头，慢慢弯了嘴角。
莫雅子被她的黑眼睛盯得心头直跳，忽然说，“你脸色不太好，最近不舒服吗？”
摩挲着咖啡杯的边沿，“嗯，不过也不算太坏。”
默了默，莫雅子终于叹了声气，“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一点也不好奇我找你干什么。”
季蓝微微莞尔，“左右不过是夏清空的事。”
夏清空？
“你不是只叫他‘学长’？这么亲昵的称呼我听了都要心软了。”
女生啊，总是心里喜欢极了，却还是叫着生疏的称呼，语气里却透露依赖和娇憨。这可不是对任何人都能叫得出口的语气啊……
季蓝一愣。心里苦笑，只可惜有人不喜欢。
“你这样的人大概……从来没有过志在必得，认定一样东西是自己的绝对不容他人染指，这种心情吧？”
季蓝静静望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聪明、才智超凡、被朋友和善意包围长大，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真是得天独厚得让人嫉妒。我虽然曾经对你的‘学长’说过——你之所以推开他，是因为太害怕拥有重视的人事。但是其实，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自以为善良，事实上却一直在折磨别人。明明就应该被万人敬仰，却总是一副不堪承受的样子，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何在，一点也不骄傲自身的才华和魅力。”莫雅子温柔地笑着说。
“你知道你所漠视的，是万千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吗？这样做真的很可恶你知道吗？”
季蓝颔首，轻轻笑，“那你呢？”
“我？”莫雅子挑眉，肆意勾起唇角，“呵呵，季蓝你还太小了。做女人呢，应该要了解自己的魅力，并且时刻善用和释放它。要活得耀眼，张扬，才不枉青春一场。你凡事都清清淡淡，寡默内敛，白白耗尽自己的魅力和风情，说实话旁观的我很惋惜呢。你该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