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谁说爱要在一起（上）

周六下午，借了许呈雅的自行车到第四国防大门口等江小枫。
后者出来的时候，极其意气风华，后面跟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还捧着一大束花。
季蓝颇有兴味地靠着墙看着，只见远处江小枫忽然转身，不胜其烦且义正言辞的对两个男生说了几句话，然后四处张望，眼睛忽然一亮发现了自己，抛下呆立在原地的两个男生飞快朝她奔来。
“蓝蓝！”张大怀抱准备熊抱一个。
季蓝推着车闪躲开，揶揄道：“江小姐别乱来啊，我可不想英年早逝！”边说边朝后面那两个呆立男挤眉弄眼。
竟然敢笑她？江小枫大叫一声冲上去掐她：“胆子肥了是吧！老娘立马让你英年早逝！”
两人一边笑闹一边离开了校门。
江小枫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后座，季蓝在前面蹬啊蹬。
两人约好去市里的音乐厅看话剧。是一本小说改编的轻松喜剧话剧，门票也不贵，她们没看过正经话剧，就去凑个热闹。
话剧里面有一幕是男主角喜欢的女神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很失落的走在街上，一步一回头一个苦逼表情，观众都忍俊不禁。
看完之后她们去吃饭，季蓝试探性地问江小枫：“如果你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
江小枫咬着铁汤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也不能怎么样吧，祝他们幸福咯。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老娘这么好何愁没有芳草来爱我呢，哈哈哈！”
季蓝踟蹰又踟蹰，“小枫……呃、其实……其实那个……”
“其实方云和呈雅在一起了对不对？”江小枫见她吞吐半天，直接帮她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季蓝眼睛都瞪直了。
江小枫不屑地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跟个山顶洞人一样消息落后？你们学校篮球队跟我们校队经常打友谊赛，每次许呈雅都在场。曲方云一下场就到她那里拿水喝，不用问都知道什么关系了。”
“哦！”季蓝恍然大悟，“那、那你……嗯？”
“嗯什么？”江小枫好笑地瞪她，“怕我伤心？我没那么傻好不？我早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从颜晓光那会儿我就没有寄望过什么了。更何况呈雅很好，比那个狗屁颜晓光好多了，以后我们俩跟他们玩的时候也没那么辛苦，多好啊！”
“真的吗？”
“哎，好吧，我承认，我心里有点不舒服。那是当然的啊，现实再次告诉我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人‘真的跟你没可能’，我能不失落能不惆怅么？不过上帝是公平的，他关上了曲方云那道门，就给我开了两扇乱七八糟的窗。今天那两个家伙，烦死我了。怎么说都不听，赶都赶不走！”
季蓝窃笑，“我刚才看了下，长得不错啊，被拒绝了还肯死缠烂打不放弃，这样的男生现在不多了，你不考虑一下？”
江小枫两只手臂打了一个大叉，“千万别！跟话痨似的，我本来就爱说话，要是找个人每天跟我抢着说话，我怕自己忍不住会杀了他！”
季蓝哈哈笑。
吃完饭之后两人跑到反斗乐园打游戏机，从投篮到射击，水上摩托车到卡丁车，从打地鼠到街头霸王，最后还完了跳舞机，狠狠地玩了个痛快，赢了一大堆的票，捧着跑到兑换台换了只上身大小的咖啡熊，开心到极点。
走出游戏机室的时候，暮色正浓，夕阳斜斜的，打落在宽广的广场地砖上，格外宁静温暖。江小枫心情异常舒畅，抱着怀里的熊扭头正准备问季蓝晚餐想吃什么。
只见季蓝整个瞳孔放大，黑得一点光都没有，她还没有自知地说：“怎么广场也断电？好黑啊。”
心中震骇，手上的咖啡熊跌倒在地。
“季蓝——”她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该怎么做。忽然听见季蓝的手机响了。
江小枫看见季蓝低头摸着包包，伸手进去掏手机。她不知道自己看不见，她以为只是停电？！
江小枫觉得心很痛，手脚瞬间凉透，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兀地季蓝顿住动作，像血液凝固住一般，有一个瞬间全身包括心跳和神识都停顿住，很快，她放弃摸索的动作，把手慢慢抽出来。
江小枫听见她异常冷静的声音对她说：“小枫你在吗？帮我找一下手机，我看不见了。”
她说……“我看不见了”。
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声音里却一点恐惧也没有，或者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地说着：我看不见了。仿佛与她无关。
江小枫下意识去抱扶住她的身子，从季蓝包包里掏出手机，铃声大作，上面写着“夏清空来电”。
她仿佛找到浮木一般连忙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一顿，江小枫几乎能想象夏清空一定在皱眉，他问：“请问是谁？季蓝呢？”
“大神，大神！我是江小枫！季蓝她、她看不见了……她突然就看不见了！”声音已经哭了出来。
“小枫，你先别急，没事的。”季蓝摩挲着她的手，从她手里接过电话，放到耳边，“学长，是我……我在时代二楼的反斗城……对不起，我贪玩用眼过度了……嗯，好……好，知道了……嗯，拜拜。”
她挂了电话。摸着包包口袋把手机扔进去，然后凭感觉抓住江小枫的手，“喂！这样就傻啦，太没用了你！”
像被锁了喉一样，江小枫胸口几乎要被窒息压炸。她想说她不是吓傻了，她只是心好痛好痛，痛到说不了话……
她保持着这个身不由己的状态一直到夏清空来。季蓝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身体确实很不舒服，也无法再说什么去分散她的注意力。
夏清空来得很快，身后跟着的竟然是顾长宇。
他像风一样从她怀里把季蓝卷过去，快速探了一下季蓝的脸颊，然后低头把脸紧紧与季蓝相贴，对顾长宇飞快说了一句，“你送小枫回去。”
然后横抱起季蓝，转身要走。江小枫追上去，“我也去！”
追到他们跟前一看，肝胆俱颤！
季蓝已经昏过去！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她就人事不醒。
江小枫心头凉透，绝望慢慢爬上四肢百骸。她望了夏清空一眼，发现对方眼底的冷厉和怒意。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陪她发泄心情，如果自己不是一直拖着季蓝说要玩多一会儿，如果不是她对季蓝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放在心上……
大神当然应该要对她生气啊。
夏清空一分钟也不愿停留，淡淡睨她一眼，抱着季蓝越来越冷的身体心焦如焚地飞奔到国军医。
仿佛穿过了长长的林丛，一面大而静的湖泊安然的出现在视线中，忽然点点幽绿的光萦飞着，宛如浪潮，随后越来越多的绿光散到幽蓝的夜空里，像星星，又像雪花，美不胜收。季蓝睁大眼睛，生怕错过，忽然心里有个声音说：多看几眼，将来有一天，就再也看不见了——
嘎的一声，悠然深远仙境戛然而止。
如同长途跋涉过的徒步者，全身疲惫而沉重，费很大的劲，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很模糊，只能直觉判断是在房间，消毒水的味道告诉自己是在医院。忽然一团黑色的影子靠近她，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味道传来。
学长。
她喊道，却发现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没有。
夏清空紧紧攒着她没打点滴的右手，放到唇边细细密密的吻着，欣喜若狂呢喃道：“你醒了……”
季蓝来不及回应，忽然一股疲惫感席卷而来，不由自主的合上沉甸甸的眼皮。
持续了很长时间，季蓝一直昏昏沉沉，意识清醒的时刻极为短暂，几度夜里迷蒙的睁开过眼睛，只看见模糊一团漆黑又昏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门外极力压抑的争闹声。
“季蓝到底怎么样了？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是江小枫的声音。
“你这种状态进去只会打扰她休息。”好冷漠。
这是……夏清空在说话吗？他不是一向都温文有礼吗？
“我进去就会很安静的，你没有权利不让我进去看她！还有，你凭什么让保全警卫限制我和阿界进来？凭什么只有你能进来？”江小枫非常激动。
夏清空冷漠而迅速地说，“就凭你的粗心大意把她害得住进加护病房，我有说错吗？江小姐，你严重打扰到病房的安静，我请你出去。”他转身朝门口叫了警卫。
这时曾界的声音插进来。“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冷静点。小枫她不是有意的，她跟季蓝感情那么好，怎么会故意害季蓝发病？小枫只是比较大大咧咧——”
“每次闯祸都要用性格大咧来做借口吗？她已经18岁了，连怎么负责任都不会？”
“好，是我的错！那你也不能连阿界也不让进啊。你太霸道了夏清空，季蓝不是你的，你们才认识多久？比起你，季蓝醒来肯定更想见到我们，你真的为她好就不应该这样做。你这样和软禁她有什么区别？”
夏清空一听，挑眉冷笑：“软禁？我倒希望我能软禁她，她连续七天一直意识昏迷，连说句话都不能说什么软禁！江小枫你是个闯祸精，你以后少跟季蓝来往。”
他小心翼翼照看得好好的宝贝，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摔碎了！教他如何能不愤怒！
忽然房间里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几个人一惊，快步冲了进去。
只见挂着吊瓶的铁架倒在地上，白色大理石的地板全是药水和玻璃碎片，黏在季蓝手背上的针头也掉到了地上，溅出两滴殷红的血。季蓝狼狈地撑着床沿，身子已经半挂在外面。
夏清空飞身上去抱住她，按下床头的护士铃。
“你醒了？怎么了，你要什么？”看着怀里的人，约是方才用了力，一额头都是冷汗。白皙消瘦的手背上静脉里的暗红不停地从针孔里涌出来。
他的心颤了颤，竟拽着衣袖去擦，然后连忙用力捂住。“疼不疼？是我不好，我该一直呆在房里……”
“……学长，我好渴……”声音细如蚊吟，气喘吁吁，眉头微蹙。
江小枫立马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夏清空连忙接过，小心地喂季蓝喝。
没过多久，一群医生护士走了进来，为首的是院长夏启芬。
“醒了？”她边走过来边把听诊器挂进耳朵里，“来，我看看。”示意夏清空起来。
几名护士把病床摇起来，垫好枕头。夏启芬听了心音和肺音，又把了一会脉，然后检查眼睛，问了季蓝几句话，绕到床位拿起记录板记录。
“怎么样？”夏清空问。
“心跳无力，还需要休养一阵子，不过只要清醒过来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但是，”把板子搁进架子里，钢笔往胸口的口袋一插，望着季蓝严厉地说，“之前我几次三番告诫你的话你都当成耳边风，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谁会替你爱惜？这次是送院及时，知不知道再晚半分钟你的小命就没了？你当自己是九命猫吗，再这样下去，我能救得了你几次？”
季蓝愧疚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没有悔过的道歉毫无用处。你是我见过最不听话而且任性妄为的病人！”夏启芬声色俱厉地责骂道。
“姑姑……”
“你不用多说！”夏启芬挥手打断侄子的话，“夏清空，你把军区警力调到医院来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怎么，我堂堂国家第四军医院就保护不了一个病人，需要你军区的人来？你妄自调配军力的事自己琢磨怎么跟你爷爷交代！还有，晨天在三楼会议厅等你。自己去解决你的烂摊子！你们这群年轻人是要把我活活气死！”
言毕，夏启芬飞快地嘱咐了跟来的护士几句后便走了。
从见第一面至今，夏启芬一直都是端庄温和的，这次怕是真的动了怒。从夏启芬的态度，季蓝知道自己这次的情况一定很危重，否则夏清空不会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
夏清空去找表哥李晨天之前，本想让江小枫和曾界离开，季蓝阻止了，他虽不情愿最后还是顺从她。
江小枫定眼看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啪往下掉，季蓝想劝她却提不起劲，曾界轻叹一声：“季蓝本来就没精神，你再哭她就睡着了。”
江小枫反应过来，硬把眼泪塞进去，抽噎地给季蓝道歉。
季蓝向曾界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才断断续续说起话来。
另一边却说夏清空到了三楼会议厅，站在窗边的李晨天听见门声，转过来，一脸凝重。
当事人却一派轻松，朝他笑了笑，指着椅子说：“坐。”
李晨天不买账，依然站在原地，“不管你怎么想的，现在把人调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靠着椅背闭目，他在季蓝床边守了几天，一直没休息好，对李晨天的话也没有反应。李晨天怒了，箭步到他跟前，“你给句话！你这小子怎么一碰上季家那丫头的事就犯浑！”
轻轻睁开眼，慢条斯理地说：“人，还在这儿，不调。”
李晨天气噎，揪起夏清空的衣领提到面前，鼻子对鼻子骂道：“你他妈魔怔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事儿要不是外公给你扛着，你肩膀上的花被摘了不止还要接受内部聆讯！现在多少人等着抓夏家的把柄？妈的姓季的女人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他妈傻了啊！”
手腕猛地被抓住一扭，被推开。
夏清空整了整衣领。
“季蓝的好坏轮不到旁人来说。阿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很清醒。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我没有时间了。”
当季蓝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冰冷，嘴唇紫得发黑，他真真切切意识到他正在失去她，可他除了旁观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情况有多恶劣，他会倾尽一切把她留在身边。病了就治好，眼睛看不见就想办法，他绝不容许失去，谁敢来抢，他夏清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回到病房时，季蓝已经睡了，曾界坐在床边看着季蓝。江小枫在旁边的沙发上半躺着也睡着。
看见他进来，曾界对他颔首点头。夏清空望着曾界，良久，才压低声说：“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谈。”
季蓝再醒过来时，天光明亮，江小枫趴在床边睡得很死。阳光透过白纱帘穿入房间，鸟啼声声不绝。忽然有人敲门，护士打开门进来看见她睁开眼睛，笑了笑。
“夏医生说你这个钟数会醒，还真准！”
护士的说话声让江小枫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季蓝乌黑的眼睛含着笑看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你醒啦？”
季蓝忍俊不禁，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植物人，困了睡睡了醒，很正常好不好！”
护士来给她摘了吊针，又把药给她吃了，才笑眯眯地说：“不过你还真幸福啊，前几天你一直昏昏沉沉，小夏就守在床边，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就看着你，生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了似的。现在上哪找这么痴情的男朋友啊！”
说完收起药盘走了。
江小枫却撇嘴说：“大神哪有那么好，霸道又不讲道理，以前我怎么会觉得他好呢！”
季蓝说：“关心则乱，他不是有意的，你别跟他计较。”
江小枫忽然正色：“蓝蓝，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喂，我才刚恢复过来，你可别让我花力气去安慰你啊，我累着呢！”季蓝打断她。
江小枫一怔，心照不宣，笑骂：“知道啦，小气鬼！你饿不饿？我去买点粥啥的给你吃，医生说可以吃粥。”
季蓝确实很饿，昏睡时一直打营养液，没有进过食。
这时有人推门走进来。
“阿界。”江小枫喊着来人，看见他手里的保温壶，“真自觉啊，带了什么来？”
曾界把保温壶放到病床的桌上，边打开边说：“我妈煮的白粥。我问过夏医生，你目前还不能吃荤素菜，清粥最好。我下了点盐，你吃一点就好，吃太多胃受不了。”
说着就盛好了一碗，递给季蓝。
季蓝先是微怔，顿了半秒才接过粥，到了手边碗却被移开了。
抬眼望去，曾界垂着脸微微笑，“夏医生说你现在不太能用力，小枫帮你吧。”把碗递给江小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