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风华绝代一双人

憋了许多天的雪终于飘飘而下，下雪的时候正是晚上，天空漆黑一片，深深的。季蓝从北央集团出来，正准备坐公车回学校。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阵温和的男声就响起来。
“季蓝，去哪？今晚公司的年会你不来吗？”
说话的是顾北央。
自从在总公司工作之后，跟这位总裁大人见面的机会也更多了。她总隐隐有种错觉——自从季宅的事情之后，这位总裁大人对她越发真诚起来。倒是个怪现象。
她张张嘴刚想答话，顾北央身旁的林特助就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了，年会要礼服，你一定没来得及准备。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说完眼神望向顾北央。
后者点点头。
林特助就直接把季蓝架走了。
他把自己扔进一家沙龙店，嘱咐了几句抛下一句“弄好了我来接你”就走了。季蓝先被人推进一个房间，里面很多衣服。
那些人拿了好几件到她跟前，但都很曝露，她一直摇头。最后为首的那个女人拿了件湖水蓝的广袖长裙给她，季蓝才肯去换。换好出来被几个人围着赞叹了很久，才终于被带去弄头发。
看着潮里带点娘，娘里带点强硬的鸡冠头发型师拿着个铁棒往自己长长的头发上卷，松开之后漾出一圈圈波浪，她有些心疼，感觉那铁棒烙在自己皮肤上一样，她的头发肯定变坏了。
后来林特助来接她，乍一见到她，目光里毫不掩饰惊艳和欣赏。
季蓝忍不住苦笑，她可不喜欢被人这样望着，就如同那时候打辩论赛时接收到的目光。
虽历经折腾，最终跟美国合作的搜索引擎开发还是很成功，这个项目是北央集团的重点之一，因此年会上面她这个副手和夏清空那个总负责人得到了非常丰厚的奖励。季蓝暗自窃喜，来年大半年的生活费算有着落了！
之后是舞会。
季蓝不会跳舞，也不想跳舞，自己跑到角落吃东西。但不少男士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上前来绅士的邀请她跳舞。
季蓝面有难色看着眼前几个相互较劲的男人，对，是男人，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有个冷清的声音穿插进来。
“抱歉，方才没说，季蓝是我的……舞伴。”他顿了两秒才吐出“舞伴”两个字，季蓝听得心头一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舞池里。
她有些慌乱，“我、我不会跳舞！”
“我会就行。踩到我脚上。”
季蓝一愣。她虽然穿的是平底鞋，却也有重量啊，而且无缘无故干嘛要踩他的脚？
只觉得耳边一阵温热轻轻喷洒，他低声在她耳边说，“踩到我脚上，乖，我带你跳。”说着揽着她腰的手用力一提，揽到怀里。
季蓝整个人已经被迫贴着他，脚也只能踩到他的脚面上。
不像其他人那么正式，但他也穿了西裤和衬衫，松了上面两颗纽扣，雪白的衬衫衬得他越发清俊逼人。衬衫的衣摆束进去，黑色的西裤显得他的腿更加笔直。
标准的宽肩窄腰长腿，这个人的身材简直好得令人发指。
他方才有事来迟了，进门的时候，她看见全场几乎所有女性看他的眼神就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
想着她就忍不住“扑哧”笑了。
夏清空一直低头看她，见她笑颜璀璨，双眼像嵌满了钻石，细细长长的睫毛隐隐掩映，清纯又妩媚，心头忍不住一荡，腹下一股炙热顿生。
感觉到腰上的手加紧了力道，季蓝抬头去看了看他，忽然被他直直望来的眼睛吓到。他的眼睛亮的惊人。
只听他有些恼意，“你今晚怎么打扮成这样？”
季蓝一听，扁了嘴，“你也觉得不好看是不是？我也觉得很怪，都不像我了，难怪他们都盯着我看，像不认识我似的。都怪林慎，回头我要找他算账！”
见她毫不自知的抱怨着，夏清空心底忍不住无奈苦笑：不好看？只怕是太好看……好看得他都恨不得把那些看她的眼睛挖出来！
这个人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何在。
这几年她渐渐长开，既继承了她父亲季十蓝那双深邃明澈的眼睛和从容飘逸的风骨，又遗传了母亲蒋海棠的清雅脱俗和温润如玉，越发动人至深。
兴许也和经历的事有关。尤其是这两年，她越发有容人雅量，行事更见宽豁忍让，行止间随性落拓，一举一动隐隐有几分雅逸天成，自成一股风流。
她越是出落得美好，他就更多几分头疼。本来这人就不怎么听话，要是招来更多觊觎，他恐怕要被折磨得短寿几年。
对那天晚上他近乎表白的话语，她也没有回应，好像忘了这回事，他没有逼她要答案。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在考虑。
许多时候她总是被逼着做选择，或者说是从来没有选择。亲生父亲的死她无法选择，只能忍耐；季爷爷的囚禁她无法选择，只能屈服；曲方云和曾界的叛离她无法选择，只能等待……
说破了，他不过是舍不得她为难。
年会持续时间不长，他们陆续离场。顾北央留下她、夏清空和胡子栋又聚了一阵子，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
外面下着大雪，季蓝和夏清空在酒店大厅等待侍应把两人的大衣取来。等了半晌，有人取来大衣。夏清空先穿上了黑色呢绒大衣，从侍应手中接过季蓝的长斗篷，转身给她穿上。
近日来夏清空对她无微不至，季蓝虽然觉得这个动作太亲密了些，但也不好在大庭广众推拒他，于是也转过身任他为自己披上。
就在这时，大堂的电梯“叮”一声打开，里面走出许多人来，先还有些吵闹，却忽然静了下来。
这时夏清空已经转到她身前帮她整理衣领，两人顿觉被无数目光注视着，回身溯望。
大厅站了少说十多个年轻人，有些她认识，更多的不认识，目光各异地盯着她和夏清空。
“季蓝。”许呈雅率先反应过来。
“蓝蓝！怎么这么巧？”江小枫也兴高采烈的朝她走来，“你好漂亮啊！这裙子穿上跟仙女一样。”
她这身水蓝宽袖的雪纺裙衬得她肤若凝脂，长裙曳地，微微一动就漾出一朵流花，平素扎起来的黑发卷着大波浪披在肩后，颊边的头发略略缠成辫绾到脑后，更显温柔娴雅，顾盼间万种风情。
此时黑色的斗篷在腰间处一系，更是不盈一握。
“北央集团在这里开年会，”季蓝笑了笑，拉着她，“你怎么在这？”
江小枫往身后指了指，“今天方云生日，我们在这里庆祝——”话顿停。
季蓝已经闻言一怔，往她身后望过去。那个俊雅绢傲的人站在不远处正冷冷望着她们的方向。
他身后簇拥着很多人，曾界，顾长宇等等。大部分的人已经在冷眼旁观，季曲夏三个绯闻主角齐齐现身，这场好戏谁舍得错过？
正以为三个人必定剑拔弩张之际，但闻那边传来清风柔和的声音。
“方云，生日快乐。”
她由衷地缓缓对他说着，哪怕他如今群朋环绕，也许根本不缺她这句祝福。
曲方云眸色微动，淡淡应了声，“谢谢。”
说完，夏清空轻扶着季蓝转身走出酒店大门。
所有人期盼上演的好戏没唱成，只是深深的记得那一幕：漫天大雪，那个轻淡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生和那个惊才绝艳的清贵男子并肩走进那方漆黑天地，世界静默得只剩他们每一步下荡起的裙花和飘扬的衣摆。
不知为什么，竟让人想到一个词：风华绝代。
有点艳俗，却是真的。
许呈雅静静打量身旁的男子，他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欣慰。虽然短暂，但她确确实实捕捉到了。
耳边又忽然响起季蓝的声音——不管他怎么做我都是能理解他的。
其实这个人心里很苦吧……
她有些自惭。愧疚于自己没能像季蓝那样始终如一的信任他。
但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人能像季蓝那样，始终如一的信任着别人？
雪连续下了两天，翌日再醒来时，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早上要开院系的集会，季蓝和许呈雅早早就起床去洗漱。
回到房间，季蓝换了身白色高领羊毛衣和加厚的黑色牛仔裤，正要拿出一件深蓝色的大衣穿上，身后许呈雅就对她说。
“季蓝，你别老是穿这么沉色的衣服。”然后走到她衣柜前，拿出那件她从没穿过的亮蓝色的斗篷。
那件斗篷是季持青买的，质感和设计都非常出众，雪天穿也很御寒保暖，但是衣摆只恰好过臀，季蓝觉得穿上太招人注目，放进衣柜里一直没动过。
许呈雅取过她手里的深蓝大衣，把斗篷推给她，“你这人就是太低调，对自己也漫不经心，才总是让人欺负了去。”
季蓝把斗篷穿上，不甚在意的一笑，“受了委屈才叫欺负。我不觉得委屈，又怎么算欺负？”
这人真是！许呈雅被她说得语塞。
“呈雅，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正穿着外衣，对着镜子戴毛线帽，乍一听季蓝问话，涩涩笑了，低声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季蓝靠近她，轻声问，“怎么了？”
她沉默良久，心头浮现起这段时间与那人的种种争吵，心中酸涩难当。
“他跟我冷战。”
这个他，许呈雅没明说，季蓝却知道是指谁。
她伸手拉着许呈雅在床边坐下，“怎么会？”
那天她其实没说白，这一年里曲方云对许呈雅不经意的体贴周到，是连对颜晓光时都赶不上的。大概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每次许呈雅在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轻轻落在她身上。
跟曲方云私交多年，季蓝当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但不代表曲方云清楚，也不代表许呈雅能明白。
有时候，人总是学不会怎样去爱一个人。
许呈雅轻轻摇摇头，笑了笑，“大概是我太自以为是，说了他不爱听的话。其实我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和你们交好的朋友，若不是沾了你们的光，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是我自作多情。”
季蓝咬牙，这个臭木头大冰块儿，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向来理智温婉的许呈雅妄自菲薄到这个地步。
“那个冰块要是不在乎的人，理都不理，才不会有什么心思冷战。”她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立场在说这些话，只是方云，他是值得你许呈雅付出一切真心相待的人，因为你也是。”
许呈雅深深触动，抬头怔望她。只见季蓝眼中温暖，带着鼓励。仿佛被注入一股力量，她不由得漾开一抹笑。
“嗯！”
院系的会议开完之后，他们整队离场。
原本还算宽阔的楼梯顿时挤满了人。他们一年级新生先让高年级出去，便等在了转角处。
这时一群人走过，那抹秀芝的身影朝季蓝的班级走来。周围顿时炸开了声。
“下午我有事，午饭和晚饭你跟呈雅去‘一品’吃，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夏清空旁若无人地低声嘱咐着。
周围的目光火热似箭，季蓝微窘了下，点点头，“知道了。”顿了半秒，才抬起头，“下午怎么了？”
男生低下的脸先愣了下，随即染了笑意，目光晶亮的看着她，似乎是她的问话取悦了他。
他低低一笑，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爷爷叫我回军区，大概是急事。”
季蓝听了心里却是一沉。最近海空局势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
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夏清空轻抚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的，别担心。”
言毕，他跟几个在不远处等他的男生融进人潮下了楼梯。却不知道为什么，季蓝心里霎时间生出一种不舍和不安。
中午跟许呈雅和江小枫在一品芝麻吃饭，菜色夏清空已经打点好，她们到了之后又点了两个辣味的。
女侍应收起菜牌，嘱咐了一句：“清少让我们提醒明珠小姐，生冷辣的不能吃。”
季蓝一愣，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那人带上门出去后，江小枫凑过来嘿嘿笑，“人不在都面面俱到，你们结婚好了！”
季蓝一瞪眼，“胡说什么啊！”
许呈雅吃吃偷笑，“小枫也没说错，你们郎才女貌，不在一起可惜了。”
“而且大神对你的心思那是司马昭啊，路人皆知。你干嘛还犹豫不决的。”江小枫一挥手道。
季蓝沉吟，良久才说，“如果没有他答应爷爷的那个约定……”
许呈雅说：“你是怕你们在一起之后，季爷爷就会利用夏家的势力？”
“嗯。”季蓝蹙眉回道。
江小枫说：“大神岂是这么容易受人指使的人？你别担心啦，他肯定有办法的。再说你现在犹豫又有什么用，我看大神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说完就暧昧地笑起来。
季蓝心头一跳，电光火石的想起一件事来。“小枫，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你帮我打听一下最近军区有没有外派军事。”
“怎么了？”
季蓝忧心忡忡，“学长被军区急召。”
“你觉得是因为最近局势紧张，要调配军需？”许呈雅问。
季蓝点点头。
许呈雅奇怪道，“大神又不是入伍军人，关他什么事？”
江小枫连忙答：“他从小就在部队特训，不是军人胜似军人！”
她说的豪情壮志，季蓝忍不住笑睇她一眼。
江小枫嘻嘻一笑，又接着说：“而且他早就在军用实验室和指挥室任职，算是‘兼职’军人。”
许呈雅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江小枫又转头过去，对季蓝说：“如果他真的外派，怎么办？”
季蓝微微一震，半晌，笑了，“不会有事的。”
她那语气，就像那人在人潮拥挤的楼梯间低声对她耳语般，柔和而镇定。
一直到晚上，季蓝从空无一人的机房出来，穿过走廊准备下楼回宿舍，忽然被身后的乔教授叫住。
“季蓝？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机房？”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灯火从办公室的门口洒出来，打亮老人家一头华发。
“乔老师，”季蓝转身走过去，“我编程的数据，运算有点大，机房的机器速度快。”
这时乔教授忽然沉吟了下，抬头双眼发亮地看着她：“你跟我进来。”
回到宿舍时已经11点，张瑶和陈晨不知因为何事还没回来。季蓝走进房间，一片漆黑，她才发现许呈雅也还没回来。
走到窗边，银华皎洁，月色朗清，寒冷的空气凝滞出一种冬季特有的冰镇感。她倚在窗边眺望风景，正准备拿出手机打给许呈雅，却看见楼下两个人影走近，停在了楼下大门口。
手里拨号的动作顿住。
是许呈雅。
另外一个是男生，她一点也不陌生——曲方云。
两人隔着些距离，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她在四楼，看不清两人的样子，大概看得出他们简短的交谈了几句话，许呈雅点点头，然后两人道别，许呈雅转身就走进了宿舍楼。
曲方云在原地看着她进去，在她转过身后的一瞬间手往前伸了伸，但最终还是没有叫住她。
季蓝在楼上卟哧一笑，这冰块……忒闷骚了！
男生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望向四楼的窗口。季蓝心一跳，下意识想躲起来，顿了下又想，她为什么要躲？
便定定的站在窗边，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毫不掩饰戏谑的笑意。
他显然没料到窗边有人，身形先一顿，抬起脸认真的打量，似乎在分辨窗边的人是谁。
季蓝刚进房的时候没开灯，一片漆黑，他大概也是借着月光才看见有个人。季蓝越发随性喜悦，直接俯身支着手肘低头望着他，不动作，也不打招呼。
曲方云很快就认出是她，却只冷冷递来一个眼神，然后扭头就走了。
季蓝悻悻的摸摸鼻子。这美男越来越“冻人”了……
身后是关门的声音，许呈雅走进来开灯。“呀，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开灯？在看什么？”
走上前来，顺着季蓝刚才的目光往下望，什么也没有啊。
季蓝转身肘撑着窗沿，双眸星光点点，“没看什么啊！”说完抿嘴一笑。
许呈雅觉得她怪怪的，像在调笑自己，决定还是不跟她闹，转身去拿衣服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