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天若有情天亦老

“奶奶，那如果茉儿想要振兴杨家，您看可行吗？该如何入手？！”
“闺女，你跟奶奶说说你的想法。”
“冬梅她们说可以养蚕织布，茉儿觉得不可，村里人太少，不可以自产自销，外销风险太大，而且养蚕时间长，而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赖以生存的方法。”
“闺女，你小小年纪，竟然有此番见解，以后肯定会有所作为，你一定会远走高飞，桃花村这样的一个小地方可不是你呆的，进忠他们都走了，你也没有必要守着我这个老不死的，你把奶奶的床底挖了吧，多少还有点钱，你就拿那些钱离开这里吧，到外面去闯一条出路。”
“奶奶我不想离开您，我不会离开你，我要一辈子陪着您，虽然桃花村似乎无营生之计，但是我觉得还是有事可为，只是要让茉儿再看看想想。”
“闺女，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谋略，以后大器可成，只可惜你生为女儿身，否则前途无量啊！”
“奶奶难道女儿身就不能做喜欢做的事，就不可以成大器？！怎么会这样？茉儿的心里从未这样想过。”
“闺女，此言差矣，奶奶我就是名门之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嫁給你第一个爷爷，也是享受了十年几年的好日子，后来也是跟着你爷爷才活命到现在，那都是你的爷爷他对我好，否则都我死一万次了，当今世上，女人就得依附男人活着，就算当今皇后娘娘也是要看皇帝的心，你知道为何老身能活到耄耋之年？”
我也很好奇奶奶经历了如此的挫折人生，是如何走到了今天。
“那是奶奶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那就是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我与你第一个爷爷一见钟情，他当时是南国的富商，到北国去经商，我爹因为要为朝廷购置一批货物找到了他，他到了我们家，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当时我们克服种种阻碍结为连理，却因为他祖上三代单传，我心甘情愿为他生了四个儿女，那时身体极为虚弱，他父母要他娶偏房，他心疼我，顺从了他爹娘的意愿娶了两房偏房，也就是他的偏心害死了他自己。他的心始终偏于我，我就这样被两偏房嫉妒，引来杀身之祸！”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爷爷的花心才娶了那么多夫人，原来是父命难违，更不知第一任爷爷如此疼爱奶奶。
我看着奶奶，她的脸上又浮现了那种平静而幸福的表情，这是我每次听奶奶回忆往事的时候都会出现的表情。
“他那时候怕会因为财产引发争斗，就早早立了遗嘱，把全部家产传于我和我们的儿女，却没有想到正是这份遗嘱害死了他！”
奶奶看着我，对我说。
“闺女，钱财乃身外之物，如果有机会你拥有了万贯家财，也不要为此耗尽心思，更不因该死守着那些死的钱财而错过其他。”
“奶奶我记住了，钱财于我只要能够维持生活即可。”
“不对，世人永远不会明白，包括闺女你现在也还没有明白钱财对世人的迷惑。你如是说，那时因为你还没有看到足够多的钱财，当钱财足够多时，人就会慢慢的丧失心志。”
奶奶叹了口气，仿佛在感叹一些生命的遗憾，又仿佛在感叹世人为钱财引发的战争。
“闺女，钱财不会让人真正的活得很好，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真正可以让生命活下去的是信念！”
奶奶的神色又渐渐平静。
“黄大仁死后，我本来也无活着的意念，是我们的孩子让我活了下来。但是我还是没有保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奶奶，这个乱世，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为什么人与人之间非得争夺不可？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共同建造一个和睦的社会吗？！”
“闺女，这世间已经没有乐土，民不聊生，在桃花村这样的偏僻之地还暂时可以保存性命，外面现在是什么天下，老身早已忘却。”
“奶奶，我心中一直觉得，这世间人们应该和平相处，而且我记得之前仿佛就是这样啊，从来不曾改变，难道这世界不是这样吗？！”
“闺女，你的想法老身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闺女真的可惜了你这个女儿身，否则你倒可以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奶奶，茉儿认为，世间应该平息纷争，人与人之间应该和平共处，天下不应分南北朝，大凡普天之下理应来往自由，人们安家乐业，自由营生——”
“噓，闺女，此番言论只可跟奶奶说，切莫透露半个字出去，否则会被杀头的！”
“奶奶，世界本该如此啊？！”
“丫头，不要因为奶奶夸你冰雪聪明，就大言不惭，此等言论切莫再提！当今各国皇帝估计也没有你这么大逆不道之心！否则人人得而诛之！明白了没有？！”
天啊，我简直是被吓到，我心中所想竟然是如此大逆不道？！
但是我怎么会觉得是如此顺理成章？！就像我明明记得猫咪叫咪咪，狗狗叫来福一样的自然！
可是在奶奶眼里竟然是如此不能言道的言论！是奶奶真的老糊涂了，还是我真的病糊涂了？！
“闺女，奶奶告诉你的话都记住了吗？此番言论不可再提半个字，否则如此大逆不道之心要被诛九族！”
“奶奶，茉儿谨记。”
我很认真的说，因为我的印象之中，诛九族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如果真的因为这种想法而被诛九族那因为我怎么担当得了这么恐怖的责罚？！
“奶奶要告诉你的是，在这个人世间，女人的幸福是靠男人得来的，你以后要带眼识人找到那个可以給你一辈子幸福的男人，才可以托付终身，奶奶我不会像天下之长辈一样控制儿女后辈的婚配，因为老身深知婚姻之事对女人一生的影响。倘若你的亲生爷爷杨贤文不对我那么好，老身又怎么能活到现在？他不但救了我，而且处处关心我，得知我的痛苦过往，非但没有嫌弃还时时开导我，为了方便保护我，时刻把我带在身边，连上战场也一样，倘若不是那样，老身恐怕早已经化作黄土！”
我忍住眼泪，投入奶奶的怀抱，听着奶奶的爱情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心痛不已，仿佛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就是我亲身经历一般，可是怎么就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呢，还是我内心深处也在渴求一份与奶奶一样的情分？！
“傻丫头，不要哭，奶奶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奶奶，孙女真的很感动，茉儿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爷爷这样的男子相守一世！”
“闺女，只要你的心坚信可以遇到，就一定会遇到。这是你爷爷他告诉我的，他本来可以在朝廷拿俸禄，却因为我的一个心愿回来了桃花村，我奔波一生希望老来可以回归平静，回归田园，你爷爷就奏请皇帝卸甲归田，回来到他的出生地，也就是这里，盖了这一间屋子，只可惜，他因为长年累月带兵打仗，身体不好，一个房子耗尽了他的所有心血，一病不起，没有多久就仙去。”
“奶奶，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一直在陪伴着你。”
“闺女，是的，你说对了，你爷爷他要走之前告诉我，要我好好的活着，他会一直陪我活到一百岁！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梦见他，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奶奶，我此时才知道，为何您会每天都这么安静淡定，原来爷爷他的灵魂一直在陪伴着你！”
“闺女，你相信奶奶说的话？！我跟你爹爹说，他说我是个疯婆子呢。”
“奶奶，爹爹对你的不敬，茉儿会替他补偿的，以后只要杨家有我在，奶奶您就一定不会像之前那般受苦受难。”
“闺女，活到奶奶这个年岁，早已知天命，今天苟活于世，也许是因为你爷爷他临死之前的执念，他说要陪我走过一百年，老身知道恐怕要食言了，不是他食言，是老身。”
“奶奶，只要你有心，就不会食言！”
“嗯，闺女，你已经长大了，我尚未领悟到的你却领悟到了，看来老身一颗心也该放下了。”
奶奶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
“闺女，奶奶决定把杨家交给你，不可以拒绝奶奶！”
“奶奶，爹娘健在，他们才是杨家之后，而我，我也许——”
“闺女休得推辞，你爹娘虽为杨家后人，却大势已去，无法再有作为，你虽年轻，但是心智成熟稳重，心思谨密，而且有张有弛，又无贪婪之心，是奶奶心目中的不二人选！”
“奶奶，也许奶奶应该再让茉儿磨练磨练再作决定。”
我不是想要推辞，而是没有信心，我知道奶奶振兴杨家之心，而此事绝非轻而易举就可达成，依我这样不懂世事之人，怎能担当如此重任？连南朝命官的爹爹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一个小小弱女子又何德何能？！
我心里这样犹豫不决，却不能跟奶奶说个明了，奶奶一片良苦用心，我又不能辜负，一时间，竟然把我难倒。
“闺女，你既然如此拿捏不定，就容你再多些时日吧，也好让你仔细想想，奶奶跟你说，这也是你爷爷说的。只要心里相信，就可以做到！你这些天就想想吧，奶奶整天跟你念叨那些已经发霉的过往，也是有用心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奶奶的用心良苦，她恨不得把她一生的经验都传給我，让我以后的人生不要走那些错误之路，误入歧途，也要我把握人生能够把握之事。
这一切我都明了于心，只是我的心竟然如此之忐忑不安，面对未知的日子我依然心中无底，原本就没有想过要如何一个人去做任何事情，如今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我一个人去创造了，我已经被爹娘遗弃，任何可以依靠的人除了年迈的奶奶，和身边的侍女，还有两个小可爱咪咪和来福，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怎么就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一无所有又失去记忆的白痴女？！
但是跟奶奶比起来，我还是幸福的，因为我还有他们！而奶奶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走过了那么多年，奶奶都可以这样的活了过来，而且自得其乐，难道我杨茉不可以吗？！
夜深人静，我抱着咪咪，身边躺着来福，坐在那个恩人曾经坐过的椅子上，看着漫天的星光，思绪飘得好远，好远——仿佛那遥远的天际有着我不尽的追寻，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真的不属于这里，我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到山的外面去，原来奶奶竟然把我的灵魂都看透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人生在世孰无愁，悲欢离合常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