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渐变冷。
对那个恩人的印象就止于那一天，尽管我偶尔会想起他的一言一行，但也仅仅如此，让我最不解的是，他为何要对我这么好，而他又什么大计要去完成，而且背负了这么沉重的负重，难道生命真有如此不能承受之轻吗？
爹娘对此，统一口径对那人只字不说，只字不提。只是经过那一天，他们终于把另外一边的屋子重新整理了一遍，门也不再上锁，而且让我来去自由，我也看见了那个奶奶口中疯了的妹妹，她之前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如今她来去自由了，却整天一个人发呆，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哈哈大笑，她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的癫狂间歇性的发作，发作起来的时候，或六亲不认，或打砸癫狂，或哭笑不止，或怒骂不休，让人毛骨悚然。
难怪之前老是听到屋前屋后有人在讲话，仔细一听又没有看见任何人，那几天还以为是自己遇鬼了，原来是被关在屋里的妹妹发病。
看着她年纪轻轻得此怪病，实在是可怜，只是我再怎么的同情可怜她，也于事无补，因为爹娘告诉我，她已经病了好几年，那时候为了医治她的怪病近乎耗尽了几年以来的那点积蓄，如今家里落难没有钱医治，她的病一直靠药物控制，根本无法根治，现在的她病入膏盲，神仙也难以妙手回春。
我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在感慨，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了杨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致使我们两姐妹都得了这样的怪病？！
可是每次问爹娘，他们都闭口不谈，感觉爹娘与我之间除了礼节根本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只有在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到那种浓郁的亲情，奶奶有精神的时候会跟我唠叨她的一生。
经过几次聆听，我终于可以給奶奶的人生作一个简单的总结。
奶奶出身于北国官宦世家，是大夫人所生的大小姐，由于相貌出众，年轻时与南国一黄姓富商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不顾家人反对嫁了千里迢迢的南国，嫁时可谓风光无限，陪嫁丫鬟都有十个，嫁妆就价值连城；然而好景不长，黄姓爷爷是富商，奶奶生三个女儿，才生一个儿子，爷爷就又娶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却均无子嗣，眼看万贯家财就要被奶奶所生的儿子继承，就是因为这万贯家财，和这唯一的儿子招致了杀身之祸，在黄爷爷立了遗嘱又被二夫人发现之后，二夫人联合三夫人买凶杀夫，并串改遗嘱，把万贯家财独吞。
当时奶奶刚好带着儿女回娘家奔丧，祸不单行，奶奶的爹爹那时候被人谋害，几代的官宦之家在奶奶爹爹这一代走向了穷途末路。
屋漏又遭连夜雨，雪上加霜，奶奶带着内心的伤痛带着年幼的儿女回到南国，却发现丈夫已经暴亡，家业已经被二夫人三夫人霸占，她去告官才发现连当地的官府都被她们买通，奶奶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入了牢房，牢头可怜奶奶还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私底下放了奶奶，最后可怜的奶奶只有带着四个儿女流落街头，那时候大的姑姑才十岁，小的伯父才四岁，奶奶几次想自杀都是因为放不下那些可怜的孩子坚持了下来，靠乞讨和給富贵家人做杂工饥一顿，饱一顿。
最终又因为战乱，奶奶的儿女最终饿死了一个，其他的都被逼送了人，现在早已经不知死活。也无法寻回。
奶奶自己饿晕在路边，后来幸得我的亲生爷爷搭救才留下一条性命，她就这样跟着我爷爷，生了我爹爹杨进忠。
我爷爷是一名将士，戎马一生，奶奶就跟着爷爷颠沛流离一生，一直到爷爷老来卸甲归田，回到老家桃花村，花了毕生积蓄盖了这个房子，房子刚盖好，唯一的儿子加官进爵，爷爷却得了急病一命归西，剩下奶奶一人在这个这里住了几十年，之前还有一个下人使唤，当奶奶花光所有的积蓄之时人也老去，就靠爹爹每月从南国朝廷的寄来的少量奉银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从奶奶口中得知爹爹原来一直是南国朝廷命官，他却跟我说他经商，后来又冒出来这么个大恩人，我前后连接起来一想，倒是觉得奶奶比较在理。爹爹竟然跟我说了谎？！
我无从考证，因为奶奶告诉我，爹爹也是最近才回到桃花村的，因为多年以来爹爹都没有跟奶奶住一起，所以感情比较淡薄，才会出现我见到的那一幕。
我一直很钦佩奶奶，换作是我，根本没有勇气活下来，而奶奶跟我唠叨这些的时候，竟然很平静，仿佛这些才是她一生最大的财富，她在跟我诉说的时候充满了神往，她是那么热爱她所走过的一生，她是一个勇敢面对人生一切困难的人，难怪她在那样糟糕的环境之中依然那么坚强的活着，奶奶的一生，成了我内心的强大支柱，当我看到妹妹疯疯癫癫，自己因为记忆空白百无聊赖，看似平静的家蕴含灰暗，而一切却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不知所措的我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回想奶奶的一生，便觉得生命充满了力量。
奶奶用她的一生，充满挫折的一生，波浪起伏的一生，也是平凡的一生；向世人展示了生命的坚韧不拔，只是如果不是奶奶她向我说起，我怎么知道她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还有着这么精彩的一生呢？！
奶奶总是喜欢握住我的手，对我说。
“闺女，杨家以后就靠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老人，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推辞，唯有内心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让她好好的过好这个晚年。
我不敢对奶奶说我内心的困惑，爹爹的脾气很暴躁，虽然从来不曾对我发火，却经常对娘发脾气，还几次因为一些小事打骂懦弱的娘，都是被我劝了下来。
这家貌似很祥和，平静，但是我却隐隐感到了不安，几次都莫名的心烦意乱。
只有把咪咪抱着，和来福玩耍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什么杨家以后就靠我之类的话其实只是不忍让奶奶伤心失望才勉强答应下来而已。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之前的记忆已经丧失，我的身心很多时候都像一座空城，仿佛有一个遥远的梦想不曾实现，又觉得往事已离我远去不可追寻。
也许这些就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轻，当沉重波折的人生压负于身的时候，会让人无法喘息；同样的，假如生命如一座华丽的空城，明明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没有一丝生机，甚至荒芜着，那么它的价值还在吗？如果我的生命就是这样，过着不知道明天的今天，看着一家人为各自的事情忙乎，自己却无事可做，如此之轻，生命也是无法承受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看来我要辜负度云法师了，我是处处惹尘埃！
爹爹与娘亲大吵小闹不断，好像都是为了一些钱财之事，最后爹爹离开了家，好些天了也不见回来，家里的大小事情都由冬梅、小红一手包揽，特别是我的所有事务，她们几乎把我当成了一个病人来照顾着，几乎连洗漱都要替我完成！如果这样下去我与妹妹快变成同一类人了。
这些天几乎都和奶奶在一起，真恨不得连睡觉也跟她老人家在一起，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听奶奶不厌其烦的说她的过去，几乎她每天想起的故事都会不一样。
奶奶像一颗快干枯的老树，但是它的生命力总让我望尘莫及，而且她总給我一种慈祥和温和，让我感到很幸福，因为九十年来世上的林林种种，我也通过奶奶略知一二，而且欣慰的是，经历了如此之多，奶奶依然那么温和的看待尘世！
娘就没有奶奶那么好心境，她自从与爹爹吵架甚至被爹爹打了之后，几乎是郁郁寡欢，而我对她的感觉竟然没有那种母女之情存在于内心，总是不知与她如何沟通。
而且她因为身材较小，连说话也永远都是低声下气，让人觉得她是一个胆小懦弱之人，我竟然天生就很反感这种畏畏缩缩的感觉。
而她作为杨家的女主人，竟然完全没有一个女主人的样子，对爹爹几乎是言听计从，任劳任怨，还任打任骂，真的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很多次我听到她躲在房间里低声哭泣，我的心情总是很悲愤，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这样的活法！
所以我连安慰她的冲动都没有，但是事后又觉得很是内疚，于是对于娘，我是怒其不争，怜其不志！
于是，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与奶奶那么投机，有说不完的话，不单止是我欣赏奶奶，更重要的是奶奶那不服输，不认输的个性让我心里钦佩，甚至想效仿！
而娘，她虽然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却遇事畏畏缩缩，忧伤不断，处事无方，连自己的丈夫也没有管住，看爹爹几天未归而她又在夜里低泣我就彻底的为她悲伤之余又气愤，除了气愤爹爹，更气愤娘的懦弱无能！
原来很多时候，可怜是不讨人欢心的，隐约记得这就叫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是她是我娘，我怎么可以恨她？！
于是我纠结着，郁闷着。
我甚至愤恨于她遇到了困惑，为什么连我这个她唯一还正常的女儿也不倾诉，更不用说把我当作救兵了。
其实我内心多么希望她这样做啊！
我虽为杨家之女，但是爹不疼，娘不爱！
我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弃了，这就是我生命里不能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