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百善孝为先

一大早就听到爹爹跟娘亲在嘀咕说要出门一趟，叫冬梅和小红要看好我，特别交代不准我进另外一边的屋子，我在卧室听得真切，更是激发了我对那屋子的好奇心，等他们一出门，就伺机而动，她们去做家务事的时候，我终于走近了屋子的另外一边，听他们说奶奶她住的地方。
我来不及梳洗就躲进了那边的屋子，打开那扇紧闭的门，里面竟然还有好几个房间，凭感觉朝一个房间走近，那间房间没有门，只有一张布帘，一进门就被一阵臭味熏得差点逃跑，但是里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谁在哪里？”
那个声音很吃力，带着岁月的无尽沧桑感。
“我——”
我捂着鼻子进了奶奶的房间，一阵臭味几次把我熏得想吐。
“你是谁？”
屋子里灯光昏暗，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就无法看清房间里物品，一个小窗户的光硬是把这个房间弄成了一口井，一个老人躺在一张木床里，木床上一张蚊帐破烂得根本就罩不住那张床。
那个老人脸上的皱纹像横七竖八的沟壑，头发凌乱，趴在哪里，眼神暗淡，仿佛生命会随时从她那个年老的身躯离去。
我忍住了内心的辛酸，虽然脚步很想逃，但是心里却无法狠下心。
“你是谁？！”
“奶奶，我是你的孙女杨茉！”
“我的孙女？！”老人定睛的看了我很久，冷漠的说道。
“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我的孙女只有一个，她叫杨枚，她已经疯了！”
“奶奶，我真的是你的孙女杨茉。”
我走到她的床前，让她可以看清楚我。
她仔细的端详我，看了又看，她挣扎着要坐起，我伸手把她扶起，她伸过那双手，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我本来想抗拒，但是她慈祥的脸容給了我无尽的温馨，仿佛许多年之前，也有一位老人如她这般的慈祥，陪伴在我的身边。
“姑娘，你不是我的孙女，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的孙女，杨家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孙女！”
她很平静的说着，转过头，躺下身，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走吧，我这里不是你这样的人来的地方。”
她躺的是木板床，只有一张草席也已经破烂不堪，那张被子也是又脏又烂。她却睡得没有任何怨言，仿佛那里才是她最熟悉又亲密的地方，她瘦骨嶙峋的身躯让人担心生命的气息随时会把它遗弃，头上稀疏的头发早已白成霜雪，因为没有梳理就像一堆雪白的稻草堆在她的头上，头皮屑到处都是。
我以为自己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转身离去，可是没有，我的鼻子和喉咙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已经老成这个样子，如今她还活在这个世间，已经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什么要这样的活着？！
难道我的爹爹不是他的亲身儿子？难道我真不是她的亲生孙女，如果我在这个家长大，我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奶奶这样的苟且偷生？一种无法言语的心酸早已经浸透了我的身心。
假如我有一天有幸活到这个岁数，那么我的命运是否会跟她一样？！
如果子养而不孝，何必养之？！
一时间，内心已经打翻了五味瓶！
“你怎么还不走？要看我这个老太婆的笑话也看够了，你走吧。”
“奶奶，您想沐浴吗？”
“沐浴，沐浴，我还可以沐浴吗？！”
她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放射出无限的光芒。
“奶奶，如果您想，我会邦您沐浴的。”
“你说真的吗？”
“嗯。”
“好啊，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她激动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几乎要留下了眼泪。
“奶奶，您等着，我去烧水。”
“你不可以骗我哦。”
她一直念叨着。
我退出了那个房间，心情无法平复，回到正厅的时候，爹娘依然没有回来，那两个丫鬟依然在忙乎着，我看着家里的一切摆设，并不是穷到连一个老人都养不起那种程度，偏偏一门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难道我那看似和蔼可亲的爹娘竟然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娘都要如此虐待吗？！
我忍住一肚子的火气，走向厨房。
“小姐，您起床了，我去給你准备洗漱热水。”
冬梅看见我，停下了手中的活。
“不用了，我自己会用。”
我不管她如何诧异的目光，径直来到厨房，开始生火烧水。
也许我之前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半天不仅没有把火生好，而且差点把自己熏死。
搞得冬梅和小红跑过来，以为厨房失火。
一看我这样的情景，大吃一惊。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热水早就給您准备好了，奴婢还以为您是去方便了呢。”
冬梅说着连忙把我扶起。
“你帮我把火生起来，我要煮热水。”
“小姐，您要煮热水干嘛？”
“我要帮奶奶洗澡。”
“啊？！”
她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姐，您已经见过杨老妇人了？！老爷和夫人交代过您不可以进去那间房子，都是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小姐。”
“见了又怎样？那是我的奶奶，我活生生的奶奶，难道我去看看都不行吗？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忍心把她这样的对待？！如果没有她会有我爹爹，会有我吗，如果我有一天也这么老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被子孙遗弃？！这样不会遭天谴吗？！！”
我说说着就哭了起来，呼吸也变得痛了起来，我的胸口一阵一阵的痛传遍了身躯。
“小姐，奴婢该死！”
她们两个都被我吓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们，我虽然失去了之前的大部分记忆，但是我并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更不是目无尊长十恶不赦之徒！如果我没有失去记忆之前也是这样对待我的奶奶，我想我会下地狱的，呜呜——”
我哭了起来，放声的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您不要这样，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照顾好老太太，其实奴婢也没有进过那个房间，不知道老太太的情况！”
“杨进忠，亏你还敢叫杨进忠，黄之凤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亏你还带我去寺庙听禅，你们是这样做我的父母的吗？！”
我一边哭着一边闹着，那两个丫鬟一个哄我，一个开始生火烧水，而我却无法停止我心中的恼怒之火，越骂越起劲，完全不知道我的爹娘带着一个人已经回到了家里，在厨房门口完全听到我的叫骂。
“好了，骂也骂了，哭了哭，就歇歇吧，这样下去，恐怕呆会是要别人帮你沐浴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那人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看时，一下子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一切，那个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俊逸的五官像雕塑一般的完美，他的眼睛里装的神色似乎带着深刻的关怀又似乎带点欣慰，我看着他，就觉得他分外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
“你看你像什么样，堂堂一个大小姐，竟然搞得这么狼狈。”
“关你什么事？！”
我不屑的说，一边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公子——”
那两个丫鬟此时已经拜倒在地，神色颇为惊慌。
我很不解她们的行为。
“你是谁？！”
我问他。
“我——”他刚要说，却被闯进来的爹抢先道。
“闺女，他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们家也不可能在这里生活，闺女你——”
“咳，咳——”
他，那个被我父母称之为恩人的人，竟然咳嗽起来。
我的爹娘突然停止了说话，看了他一眼，连头也不敢再次抬起，连腰也都一直弯着，就差下跪了。
“哼，我才不管你是我们家的什么救命恩人呢，你不是我的家人就不用你管我的事！”
我才不鸟他是我们家的什么恩人呢。
奇怪的是，我这样一说，我的爹娘竟然不敢责骂我。甚至那个英俊的恩人也没有因此生气，反而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呵呵，你也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是那么的倔强，你不是已经失去之前的记忆吗，怎么个性却半点未改？！”
听他这么一说，我却感兴趣起来。
“你知道我的过去？！”
“呃，我是听你的爹娘说的。”
“爹娘，你们怎么什么事都与别人说？！”
“闺女，他不是外人，他是我们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好了，那些都是举手之劳，不提也罢，今天我来你们杨府就是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突然害羞起来，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稍微激动了一下，连忙低下来了头。
“小姐，水开了。”
冬梅跟我说。
我便找来了木桶要装水，却被他制止了。
“杨家的千金小姐，这些小事，就交給你的下人去做吧，您折腾了一个早上也该歇着了。”
“小姐，我们会做了。”
“闺女，你就出去洗漱一番，陪我们的恩人走走吧。”
“不，我答应奶奶要給她沐浴的。”
这一回，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你们都怎么了，难道我給奶奶沐浴也不行吗？！这是我杨茉应尽的孝道啊。”
“闺女，你让我情何以堪，我代老夫人向你致谢！”
我的爹爹突然声泪俱下。
我正感到纳闷，突然恩人义正词严道。
“杨家老爷，你们一家怎么回事？不就是孙女給奶奶沐浴吗，有必要搞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是，是！”
我的爹爹恍然大悟般。
“好了，杨茉，你就給你奶奶沐浴吧，冬梅小红侍候着，我到外面走走，杨家老爷夫人就随我来吧，我还有事跟你们商讨。”
“是，公子。”
“是，是。”
爹娘跟着那恩人出了厨房，剩下我与那丫鬟开始忙乎起来。
当我们把奶奶扶出那个黑不见天日的屋子，她突然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
“闺女，你果真是我的孙女？！”
“奶奶，就算我之前不是您的孙女，没有好好的孝敬过您，但是从今以后我杨茉一定会好好的孝敬您的。”
“好闺女，我老太婆今生能有您这样的孙女是老身的福分，你能有此孝心和善心，你以后会享尽荣华富贵的。”
“奶奶，我不稀罕那些什么荣华富贵，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快快乐乐。”
“好闺女，真是好闺女。”
奶奶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
我一边扶着奶奶，一边吩咐小红把我自己的床铺搬給奶奶用。
“小姐，那是您——”
“我叫你去搬你就搬，我的可以再買，你就快去吧。”
“是——”
我跟冬梅把奶奶扶到了用木板造成的浴室。
当我帮奶奶脱掉那些破烂的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一副干枯的身躯，那些已经老去的肌肤变成了一层层皮包裹在一副骨架上，我见证了皮包骨的真正含义。
也许我应该害怕，但是我却心酸的想哭，不一会又哭了起来。
我一边哭一边为奶奶擦拭着身体。
冬梅看着也跟着我流泪。
只有奶奶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臂，不停的念叨着，内容不离夸奖我，还有说我将来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代我給奶奶梳洗干净的时候，早已经直不起腰来。
最后娘送来奶奶的新衣，奶奶换上新衣服的时候，梳理好那一头白发后，奶奶竟然精神抖擞起来。
她竟然不急着回到她的那个已被我换作一新的房间里去了，拉着我的手在拉家常，而我几乎没有听懂她所有的话语，因为她说的都是她自己的过去，那些七八十年前的历史，我怎么可能懂？
八十高龄的奶奶终于安静的睡再我为她准备的床铺上的时候，我才感觉终于累了，但是心里却从来未有的踏实。
我在洗漱的时候暗自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尽我这份孝心，让奶奶安享晚年。
我突然明白了，也许我去桃花山并非偶然，我也都相信了大师说的，一切皆因缘。
那么我之前没有做的事，以后都会去做，尽像净心法师说的，尽己所能，造福世人。
我虽然不能造福世人，总可以尽已之孝心，也算是对老人养育之恩的一种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