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孤注一掷

我被人带到他的面前，他正在建造在室外那悬崖边上的凉亭里花天酒地，左搂右抱，饮酒作乐，笑声不断，只是偶尔被悬崖下的瀑布声冲散了那些让人感到恶心的笑声。
我跪在他的面前，拜倒在地。
“恳求太子殿下放了我的护卫逸飞，我愿意代他死！”
我坚定的说道，却发现我的声音被那些女人的笑声盖过。
我抬起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看过我一眼，此时他吃着左边那个女人递过来的提子，又接过右边的女人递过来的酒杯。
“太子殿下，恳求您放了我的护卫逸飞！”
我重复着，可是他依然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上前，伸手把他手上的酒杯抢过来，扔出老远。
“啊——”
他怀里的女人吓得乱叫了起来。
我把他面前桌子上的水果点心一股脑全部扫在了地上。
“啊——”那两个女人一下子跳出了老远，惊叫着。
他终于看着我，眼睛通红，他半露的胸前已经被酒淋湿。
我才发现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浑身酒气，他看着我。
眼里竟然浮现出一丝得意，然后他把一只脚抬到眼前放水果的桌子上，那只腿上的那把匕首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看我，又看着匕首，最后看着我，他伸手把匕首拔了出来递给了我。
“呵呵，你这一次又要上演什么戏码？！”
他的眼神充满了玩味。
我一看到那把匕首就恨自己那天晚上没有勇气把它插进自己的胸膛，否则也不会有此时此刻的侮辱了。
我一把把它夺了过来，狠狠的把它掷向了他身后的悬崖！
谁都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做！
他有霎那的失神，我身后的女人惊叫着跑走，他的手下上前抓住了我的双手。
他摇了摇他的手指，那些人退了下去。
我径直跪在了他的面前，泪水和我的心一起崩溃。
“恳求您，让我的护卫逸飞活着回到北国！”
“嘭——”
我的耳边一阵巨响，那张石桌已经碎了一个角！
“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失牺牲色相的贱人！你真的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围着你转吗？！你以为我赵子衡是谁，为了像你这样的贱人忘乎自我？！”
他站了起来，他的愤怒让空气也便得僵硬了起来。
我的心连同我的灵魂还有芜芙的这个身躯一下子都被透析得彻彻底底！
我以为我是谁？我以为芜芙是谁？！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花容月貌，什么千金之躯，什么聪明伶俐，一切的一切也只不过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便得如此重要，在一个不在乎不珍惜你的人面前，你什么也不是！
尽管这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是，但是我也想让逸飞活着，哪怕是让我来做卑微的一切！
“我承认我是一个下贱的女人，你说对了，我为了达到我的目标不惜牺牲我的一切，甚至别人的一切！我承认我欺骗了你，我承认我什么都不是，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所有人都那么的在乎我，我也想要所有人都在乎我，事实上我什么也不是，不是玉芜芙，我也不是杨茉，我甚至连一粒尘埃也不是，我最终会烟消云散！但是我恳求您，让我那个傻傻的护卫活着，他是一个好男人，也是一个好护卫！”
我竟然没有流眼泪！
我就在他的面前，但是我的眼睛却没有看他，我看着他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内心突然平静的如同死了一般。
“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你，值得我按你说的去做？！”
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一颗尘埃也不是，我终究会烟消云散。
突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上了那栏杆，终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子荛，逸飞，平儿我对不起你们，来世有缘再见！”
我在心中默默的念着，之后我的内心及其平静，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竟然看见了我的身躯依然安然的躺在那张粉色床单之上，我那只浑身黄色斑斓的小猫也安然的躺在我家的沙发上，依然是以它最舒服的姿态懒睡。原来我一直没有死去，正这样的想着，我的腰身被一股力量缠绕，然后又重重的向悬崖掉去，最后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身体也变得飘飘然——至此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是谁，我做什么，我喜欢谁，爱谁；谁喜欢我，在乎我，深爱我，其实都不重要，因为最终我都会烟消云散，我的心里隐隐的痛，也慢慢的消息了，我脑海里铭记的片段又一次掠过我的眼前，我恨的人，我爱的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又一次浮现过眼前，我耿耿于怀一直无法释怀的事，也都渐渐的在我的心里慢慢的化作了轻烟从我身体里消失，我自己的一切，思绪、意识、感受也都慢慢化作乌有——这就是我跳下那个悬崖之后的感觉，我想我已经死了一次，死亡的感觉就是自己的一切从自己的感觉里消失！
但是我依然没有真正的化作那缕轻烟，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下了悬崖，掷用他腰带缠住了我的腰身，把我从那个断魂之地拉进了他的怀抱。
当然这是在两天之后我才知晓的过往。
我的意识清晰的时候，已经又一次躺在了他的床上，只是他不在。
只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不仅洗漱过，而且身上衣衫混然一新，床前的婢女也换成了乖巧顺眼的小女生。
“太子妃，您醒了？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大夫说您营养不足。”
她语气恭敬，举止也变得规规矩矩。
不一会她端来了鸡汤，我一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饿了八辈子般仿佛要把那个炖盅也要啃下去。
一碗喝完了很自动的问她还有没有，一连喝了三炖盅，我终于打着饱嗝坐了起来。
“太子妃，您身体尚未完全安好，您就歇着吧。”
我既然没有死，可怎么还歇得着？！
我跳崖前记挂的人，我得去确定一下他的生死。
翻身下床，那两个婢女也不敢阻拦我，反而给我加了披风。
“太子妃，外面风大，别着凉。”
我穿着这些轻薄的意料，确实一出门就感觉了凉意，因为这个山寨建立在高山之上，气温比平原低了很多。
我一路小跑沿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牢房的位置，匆匆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把守的人也不见一个。
我久久的凝视着那个冰冷的空间，又一次浮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又一次浮现他躺在我怀里，用手拭去我眼泪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你究竟有一颗什么样的心？你的心里又装着谁？！”
背后想起了他的声音，只是很平静，没有了往日的轻蔑和嘲笑。
我轻轻的拭去眼里的泪，慢慢的转过身，向他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
他伸手把我扶了起来，顺手把我的下巴抬了起来。
我的眼里还有朦胧的雾气，看着他，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那天那样冰冷又严肃的表情，一身淡黄的服装显示了他的身份，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以前的玩味。
“你到底在乎谁，你谁都可以为他死吗？！”
“太子殿下，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您又何必挖苦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并非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我什么也不是！”
“你在讥讽本太子？！”
他第一次的没有恼怒。
“奴婢不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在跳崖那一刻就已经明白。”
“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凉。”
他拉着我的手离开了牢房。
“他葬在哪里，奴婢可否去探视？”
我平静的问他，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放了我的手。
“多年之前我就是鲁国的太子，”他走在我的身边，慢慢的说着，“我有很多兄弟，我是嫡亲长子，理所当然立为太子，我以为也理所当然的成为鲁国的皇帝，所以我一直没有培养自己的实力，甚至有点得意于自己的太子之位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这样悲剧发生了，我自己选择的太子妃竟然在我的饭菜里下毒，致使我中毒身亡！”
我的心很平静，这些我不太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跟我诉说这一切。
“但是我命不该绝，太子妃的阴谋被我身边一个贵人识破，只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兄弟都希望我死，是我那些兄弟想要我的命，所以亲自安插了太子妃在我身边伺机行事，我那位贵人告知我一切的时候，我已经回天乏术，幸得那位高人教了我一招将计就计，事先让我服下解药，让我喝下解药假装毒发身亡，那位贵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原来，他才是演戏的高手，如果是我，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要来个你死我活。
如今我终于知道鹿死谁手，也就释然。
“我已经隐居这深山多年，为的就是伺机报仇，鲁国当今的内乱也是我一手策划的，只是我那些兄弟党羽众多，我的人力始终不足以抗衡，所以一直没有行动，唯有让他们互相残杀来削弱他们的势力！”
他其实是一个用计高手，我一个平凡之人败给他还有什么话说呢。
“我的一身武功也是那位高人想授。”
“请问，您所说的那位高人是谁？！”
“他已无意江湖，特意交代保密他的身份，所以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他的身世。也是这位高人让我相信这个世间还有真情！”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也不敢再往前。
原来我们一行已经来到了那天我跳下的悬崖边上，我依着那些木栏杆看着嵩山峻岭之间，山涧奔腾而来又滚滚而去的流水，一路上爬山涉水，过关斩将般，来到这个悬崖时又毫不犹豫飞泻而下，前赴后继，永不停息，这是多么壮观的生命与执念？！
看着那瀑布飞下的深渊，深不见底，水珠化作烟雾萦绕，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曾经在这里一跃而下。
“你前天从这里跳下的时候，我的心竟然痛了，我一直以为我的心不会再为谁痛，但是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撕裂！”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清澈。
“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力量让你这样做？！”
我看着那些飞流，前赴后继的飞越而下，一点不在乎撞击的粉身碎骨的痛。
“我什么也没有想，我的心里很平静。”
“难道你谁都没有想起，在你临死的时候？”
“子荛，逸飞，平儿，还有我的在世间的一切过往。”
“你竟然没有想到南国的七殿下？久闻玉芜芙与南国御哲温的故事。”
“太子殿下，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其实早已不是什么玉芜芙我是杨茉，我在这里爱上的人是子荛，愿意为我死的人也是他，还有逸飞，平儿，我在这里世间里只有他们。”
我很平静，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什么御哲温的点滴。
“也许是我错看了你，你依然是你！”
“太子殿下，其实你说的没有错，我什么也不是，我最终会烟消云散。”
“芜芙也罢，杨茉也好，当你纵身一跳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是我赵子衡一朝被女人所骗让我错看了你。”
“如今都不重要了，我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两个，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奴婢只恳求太子好好的葬了逸飞，帮我给他立一个碑吧！”
“呵呵，不知道你那护卫听到此番话会作何感想？！”
“一切都无所谓了，如果太子殿下喜欢我，也可以留着我，我的命是你救的，人也自然是你的。”
他揽过我的腰身，我却依然不去看他。
“我不会要一个心里没有我的女人。你是说欺骗了我，你到底欺骗了我什么？”
“子荛为我而受伤，只有南国羽神医可以救他，我此去只为请御哲温让羽神医救他。如今已经过了那么多时日，恐怕他已经——”
我感觉我的心还是为他触动了痛处，他的一切在我的眼前快速的闪过。
“原来如此，为何不老实告诉我？！”
“我太自以为是，没有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子聪明才智——”
“罢了，罢了，我的自尊心差一点害你葬身此地，如果你果真死于此，我绝不会原谅自己！”
“回去吧，这里风大。”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的往回走，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他把我的手握得生痛。
我既不看他的表情，也没有把手从他手中抽离。
他并没有把我带回他的寝室，而是把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屋子。
我尽管好奇也不问缘由，他牵着我的手进了那屋子，那些丫鬟纷纷行礼，他径直把我带到里屋，我看见一张床，当我看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时，我愣住了。
“怎么了？”他的手搂过了我的肩膀，“是不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善良？！”
“芜芙谢过太子。”我要拜倒他脚下，却被他双手拉起。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伸向我的脸颊，但最终收了回去，只听见他说，“看看他吧，他还昏迷，但是已无生命危险。他的伤也不是全部为我所伤，最初围剿他的人是我兄弟的人，我的那些兄弟最近也许怀疑我并未死，所以派杀手到处搜查，遇到他自然不会放过。他重伤之后发现你不见了，还回头寻你，最后被我的人迷倒，送到我的面前，一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你的护卫，因为那天我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都听到了你们的话。是他武功没有我高，所以没有发现隐身树上的我。你为他而死，也是值得的，恐怕本太子身边就没有此等护卫了！”
他离开了，我看着逸飞苍白的脸，坐在他身边，一颗心也总算稳定了下来。
做再多的一切都值得，至少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