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16你绝对想不到刚刚发生了多狗血的事情

叔叔旅行回来之后，给声谷买了一个新手机。陆陆续续往里面存了寥寥可数的几个号码，由于姓氏首字母的优势，白睿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个。
整个暑假他一直处于人间蒸发的状态，高考结束之后声谷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只是偶尔发一条短信问一句“最近有没有听到李游的消息”，得到对方否定的答复便不再有回应。
有一天下午，声谷在书店被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堵截。即使是在白天明亮的日光灯下，也感受到了骤现的闪光，两秒钟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炸雷，窗外是风中摇摆不定的树木和举步维艰的穿裙子的女生。她把小说放回书架，拿着庆植的暑假作业走向收银台，着急赶在下雨前结账离开的客人排成一条长龙，等到她走出书店，暴雨已经开始了。地面还未完全打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尘土味，就像打完篮球后手心的气味。硬币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地上，声谷用手捂着脑袋冲到公交车站，小小的顶棚下也是挤满了等车的人。
载满乘客的公交车缓缓靠近车站，艰辛地再挤上几个乘客，又缓缓离开，出租车远在靠近车站之前便被争抢着拦下。这时候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靠近公交站，即使颜色低调，也还是在这种匆忙狼狈的背景下也以一种灵车一般静穆的气势鹤立鸡群。
声谷认得那辆车，也记得那个车牌号码，虽然那个号码一点也不特殊，不像有些有钱有势的人喜欢用清一色的“8”或者“6”作为车牌给自己带来好运。他们说，白老四不信这一套。
轿车停在她面前，后座的黑色玻璃退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直直地看着她。声谷吃了一惊，她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经过而已。
“董事长。”她对着车窗弯下腰。
“被雷雨堵住了吧？上车来，我送你回家。”白老四不容拒绝地说。
声谷愣了一下。她在白老四的洗浴会所兼职了几个月，但是从来没有正式和他见过面，最多不过是在大堂擦肩而过时尊敬地叫一声“董事长”。但是他从下车到办公室这段路，能听见几十声音色各异但姿态相似的“董事长”，她也从不觉得他会注意她这样一个普通的临时工。
要是往常她怎么也不会随便上一个陌生人的车，尤其对方还是出了名的“开妓院的黑社会老大”，不过眼下看白老四一副霸道总裁的派头，也不见得有拒绝的余地。
她护着头钻进车后座，关上车门，恭敬地说：“谢谢董事长。”
白老四的面相超级凶悍，不过长期对着白睿，多少有了一些抵抗力。坐在车里的白老四比平时少了许多气势，往日的他拄着拐杖，走路姿势便带着难言的煞气。
白老四有一条腿是假肢，变形的站立姿势显不出他的真实身高，却生生为他增添了一些恐怖感。他如何在黑帮火拼中被抢击中腿部跳河逃生，截肢以后装上一条假腿的故事，也算是那一带众口相传的奇闻异事了。他和全县最漂亮的女人的婚事，更是当年最轰动的八卦。
高挑美丽的花瓶母亲，脾气暴躁的黑社会父亲，这样的配对才会生出白睿这样的奇葩儿子吧。
“叫叔叔就可以了。”白老四说。
“叔叔。”她顺从地叫了一声。
“录取通知到收到了吧？”对方却问了一个完全始料未及的问题。
“嗯？嗯，收到了。”
“九月八号报到是吧，到时候我也把白睿送去省城，你可以搭个顺风车。”
“谢谢叔叔，不过不用了。我家人会安排的。”
“你说池律师？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白老四说。
声谷拿不准他的语气是真心的还是讽刺，也不知道他和叔叔有没有过节，便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白老四却完全没有把话题停留在池律师身上，紧接着便说：“白睿跟我说了，高考之前是你一直帮他补习他才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他中考的时候也是你一直在帮他，虽然怎么样我都有办法把他弄进一中，不过你的确是给我省了不少力气。教育局那帮人嘴脸都很不好看的。”
“哪里，还是白睿自己聪明，他只要努力，就能考得很好的。”声谷说着客套话。
她猜这些事情都不是白睿告诉他父亲的。白睿说他爸是个大粗人，平时不太喜欢讲道理，更喜欢动手，混社会的时候是这样，对待儿子也是这样。父子俩很少交流，白睿一做错事就是一顿毒打。年纪大了，脾气和处事的方式都变得圆滑了，却把这种习性教给了儿子。白睿就是那样，平时闷葫芦一个，不善言辞，一着急就只有打架这么一个解决方法。
“我知道你和白睿是初中同班，高中同班，现在大学又是同校，也算是缘分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活生生棒打鸳鸯。很多人挑儿媳妇都讲求门当户对，我是不在意这方面，反正我们家也不用靠儿媳妇娘家贴钱养活。我就希望白睿找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的女孩子，我看他也挺听你的话，我一点也不反对你们两个来往。今天突然找你是有点唐突，就当是你第一次见白睿的家人吧，这个送给你。”
白老四递给声谷一个系着丝带的红色丝绒盒子。
声谷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打断那一段话，却始终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现在只能手忙脚乱地把礼物往回推。
“叔叔，您误会了，我和白睿不是男女朋友……”
“给你礼物都不打开看一下，太不礼貌了。”白老四脸色稍微沉了一些。
声谷只得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漂亮的铂金项链，精细的做工，漂亮的花朵吊坠，托在手里是沉甸甸的手感，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唉，开什么玩笑啊！
“谢谢叔叔，但是我不能收下，我真的不是白睿的女朋友。”声谷找出她最坚定的表情，看着对方的眼睛真诚地说。
“行了，傻孩子，我都说了我不反对你们，不用这么害怕吧。”
“不是啊叔叔……”
“你还说你们不在处对象。白睿的成绩远远高出工大的分数线，他不去更好的学校，还不是为了留在你身边。”
白睿选择工大的原因明显是为了李游，但是这种话绝对不能对白老四说。要是因为她的多嘴让今天这样的“埋伏”发生在李游身上，那她和白睿就真的友尽了。
“其实我觉得白睿是不想离家太远吧，但是他的分数离省大还有点距离，选择工大并没有我的原因。”
“真的？”白老四怀疑地说，“你和白睿真的没在处朋友？你不喜欢白睿吗？”
根本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啊！
“白睿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我们认识很久了，一直是好朋友。但是恋爱的话我现在还没有考虑，毕竟我们年纪都还小。”声谷搬出所有家长都爱听的理由。
“这样子啊！”白老四露出爽朗的笑容。
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黑社会老大这么容易忽悠。声谷双手捧着项链盒子，毕恭毕敬地递给白老四，说：“叔叔，既然是一场误会，这个还给您。”
“这你就留着吧，不是白睿的女朋友也无所谓。”
“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让你收下就收下，我白老四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的。”又换上了粗声粗气。
声谷低声说着“谢谢”轻轻把盒子放在膝盖上。真是土匪啊……
黑色轿车停在家门口，她下车看着它慢慢远去，然后火速拿出手机拨电话。
“喂？”那头的白睿一副刚睡醒的语气。
“你绝对想不到刚刚发生了多狗血的事情！”
事情的结局，自然是白睿蹬着自行车杀到了声谷家，不由分说地要把项链要回去。
“你就这样空手来了就想把东西拿回去，想得美！”声谷朝他摊开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白睿“啪”的一声打掉她的手：“那是白老四要送给我老婆的！”
“你还有脸说，我今天魂都被你爸吓没了，居然就这么从天而降把我绑架走……你爸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白睿烦躁起来，“把项链还我！”
声谷把项链藏在身后：“你就不能跟他解释解释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白睿身子还骑在自行车上，一脚跨过来抓住声谷，自行车便“哐”的一声倒在地上。
声谷本能地挣扎着，但是论力气，同龄的女生怎么都是比不过男生。白睿的胳膊圈住声谷不安分的身子，三两下便从她手里夺下了红色的丝绒盒子，然后把她随手丢开。
“你混蛋！多少年交情了，你为一条项链跟我动手！”
白睿倒是更加理直气壮：“本来就不是给你的！”
“那你也不能在我家门口乱来，我家里人会看见的……”
“装什么装……”白睿低声念叨着。勾肩搭背了多少年，有什么必要装得一本正经……
他把盒子塞进口袋，心里却又稍微沉重了一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把这种性质的礼物交给李游。
不行的话就算了。白老四一直坚持“儿子穷养女儿富养”的原则，白睿常年手头拮据，把项链卖了换钱也是不错的。
白睿没说出口“谢谢”，只是伸手在声谷肩上轻轻打了一圈，不顾她愤怒地踢在他小腿上的反击，兀自扶起自行车，绝尘而去。
声谷转过身，不自觉地抬头，心虚地看了看安泽房间的窗口。窗帘掩着，所以她没有看见窗帘后面的安泽。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安泽稍稍皱起眉头。
这种莫名的怒气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