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三节）

赵明才的预料一点没错，当他把大伙叫到家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时，他们虽没有人承认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但都吃了一惊，以为他是在试探他们，考验他们，但当他详细的给大家分析完，把自己的诚意表示出来后，大伙果然就提出了好多不同意见。
首先，李付珍就提出了关于照顾程家的问题。这程家一家子究竟会不会像赵明才说的那样不回来。他们倒并不是不愿意帮忙照顾，可要是程家所有人都不回来，长期下去可能就会很麻烦了。当农活出来时，大伙可能就会因为忙而照顾不周，那时该怎样向程家人交代？李付珍让赵明才写信去问问这程家一大家子究竟是怎么决定的。如果不回来，那些牲畜是不是该处理掉，地里的粮食该怎么收割，她和大伙非常想要一个回答。
当李付珍谈完她的看法便立即得到周玲玲的附和，大伙也立即表示认同。随后大家议论起来，谈及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尤其是对以后的出路问题，大家颇有争议。大部分人都比较担心，不知以后该怎么办。周玲玲和徐艳非常担心谢燕和吴妍，她们是女孩子，一个人单独在一个地方打工，总不是长远之计。特别是周玲玲，谢燕在她心里并不是一个回收站老板，而是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孩子，她不敢想象谢燕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让她吃多少苦。徐艳也是，虽然吴妍已经和赵明全结婚了，但她呆的地方毕竟离赵明全有一定距离呀。两个人争着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而且都竭力的说自己的孩子处境最难。徐艳安慰周玲玲，说谢燕好歹是个老板，正因为她是靠捡垃圾起家的，她的生存能力就不用担心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是能处理的，不比吴妍，她打工吃的苦要少很多，如果有什么突发事情，恐怕就很难应付了。周玲玲说吴妍嫁给赵明全了，赵明全会照顾她的，而赵明全经营着一家红火的五金店，是一个真正的老板，应该是很风光的。他们家谢燕孤单一人，靠捡垃圾为生，哪能和吴妍以及赵明全和黄越这些相比呢。两个人都说对方比自己好，都伤心地哭了起来，惹得大伙也都哭了。
大伙一边哭一边继续谈论着，把更多的担心和顾虑说了出来。
赵正富和黄有才就不承认周玲玲的看法，在他们眼里，赵明全和黄越那个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管现在风光与否，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应该考虑回家发展。这样，两人便把问题拉回到赵明才所做的事上来了。这下大伙争论得就更加热闹了。
“回家发展？回家怎么发展呀？明才不是还没把那些种子试验成功吗？他们现在即便是艰难但也能维持呀，可不能让他们冒冒失失就回来呀。”曾萍说道，“你们看看乡亲们，盲目的让孩子们回来，没事做了又送他们去，折腾一阵最后把什么都推到我们身上。到时孩子们又埋怨我们该怎么办呀？”
“可明才需要人帮助，单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呢？他们回来一起干不好吗？难道我们就这样坐着等明才给我们找出路？”黄有才说。
“谁说我们要这样等了，我们自己帮着和明才一起干，孩子们还是让他们暂时待在外面，再说创业也需要资金呀，我们怎么能和乡亲们一样冒失呢？”曾萍坚持道。
“我们能帮什么忙，又没文化知识，忘了养鸡场吗？如果换了孩子们，可能就不一样了。而我们呢，遇到问题就跑了，还好意思提帮忙？我们有我们的事做呀，在程家没回来之前就得照顾好程家，还有两个老人，还要找许霞，这些够我们忙的了，谁还有时间帮明才呀？”黄有才也坚持道。
大伙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了，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究竟该采用谁的呢？议论变得越来越热烈，但就是没有谁能做出决定。最后，大家问起了赵明才，把难题又交给了他。
“你们怎么能把难题交给我呢，我不是为了让大家都自己拿主意吗？”赵明才对大家的做法很是不解。
“这个主意不好拿，明才，你不是一向都很有主张吗？今天你就再作一次主吧。”黄有才说道。
“不，正因为不好拿，你们才要自己作主。如果没拿好我怎么负责得起呢？我让他们不回来，以后出了问题怎么办？回来和我一起没有前途又怎么办？以前我给大家说过，要走我的那条路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好走的。告诉你们吧，我现在正在愁怎么才能尽快的找到那条稳妥的门路呢。刚才你们说的都很实际，还是你们自己考虑比较好。”
“你不管我们了？”大伙问道。
“不，我这是对你们负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选择，你们才应该对我负责，不要陷我于不义。”赵明才说道：“不要以为我说得不好听。是的，以前我是为大家作了好多决定，但其实你们明白，又好些你们是不情愿的。现在你们不能图省事把难题交给我，让我负责。我这样做真的是为大家好。”
“我是愿意的，明才，你说怎么我就怎么。”周玲玲说。
“是的，明才，你就说说你的看法都行。”黄有才说道。
“我刚才说的就是我的看法呀，你们都有道理。外面做事很艰难，回来和我干也很难。”
“要不你再作一次吧，明才？我想大家都愿意的。”徐艳说道。
“婶！你怎么也这么说嘛。”赵明才无奈极了，“什么愿意呀，我最开始不是说了大家应该有自己的不同意见和抉择吗。现在大家这些不同意见不就是我说完那话之后才提出来的吗？我抉择不就又回去了吗？愿意大伙还会有这么多意见？我不但不会给大家作主，反而还要给大家出点难题。我想问问，对于寻找许霞的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明才，你这什么意思？”
赵明才的话让大伙无比惊讶，都呆呆地相互看着，吴金和黄有才脸色都变了，吴金问道：“是我们做得不对吗？”
“我们可没有偷懒，也没有任何抱怨呀。你是因为我们说了些不同意见生气了吗？”黄有才问道。
“有才叔，你为什么还这么认为呢，我是真的让你们自己拿主意。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生这种气呢？”赵明才都快急疯了，他耐着性子解释起来：“许霞走失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我想问你们，我们究竟还有没有再找下去的必要。我是真心的这么问的，没有生气赌气的意思。”
“我们必须找下去呀。”黄有才说。
“不。”赵明才否认道。
“为什么？”吴金问道。大伙也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会说在此之前我一直主张要找，而且是不计代价的要找下去吧？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了吧？”赵明才惭愧地笑了笑，“其实这样才更贴近现实，许霞可能早就出意外了，即便没有，也可能早就跑远了。再找下去，除了能让我们的良心好过一点就再没有其它意义了，而负面影响还非常的多，耗时、耗力，还让李家大伯和秀秀他们不好受。虽然前一阵我说通了他们，他们没有再反对我们去找，但我们谁都知道他们心里难受，觉得欠我们的一样。还有，我们现在的时间和财力都不够，我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去做。比如，照顾老人个程家。现在要插秧了，我们的地，程家的地，这么多的地除了我们要加紧干，恐怕还得请人才行。所以，我们还是该注重现实，这样我们会好一些，老人和孩子们也会好受些。大家说呢？”
“哦！”大家松了口气。
“明才，你是对的，我们误会你了。只是可怜了许霞，这孩子的命真苦呀。”吴金叹惜起来。
“是啊，这孩子的命真苦呀，但愿她能没有事。”一提到许霞曾萍就流泪了。“明才，那以后我们多商量行吗？相互多提意见和建议好吗？”
“对！就像找许霞这事，你们的作法完全是对的，可你们为了面子同意了我那个愚蠢的决定，这样是没有好处的。你们明白我不是赌气就好了。”赵明才欣慰地笑了。
事实证明赵明才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虽然这刚开始大伙有些不适应，但随后，当他们静下来，当农忙到来农活越来越繁重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感激赵明才了。特别是不再去寻找许霞这件事。吴金和黄有才不用再去城里，他们家的活就不愁没人干了；女人们不用担心因为没去找许霞而在李家以及赵明才面前尴尬；而李家和秀秀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因为李家的身体越来越好了，需要的照顾也少了，自信心的增加让大伙随时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绽放出真实的笑容；赵明才可以自己照顾养鸡场，让伯父不用再在上班下班的有限时间里挤时间来帮他，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去试验地里照看他的四季白萝卜和四季胡萝卜了；所有人照顾程家以及地里比都以前容易多了。仅许霞这一件事对大家就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当然，大伙面临的其他困难就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了。
乡亲们的闲言碎语从没有断过。而随着时间继续推移，当大伙习惯了不再为许霞担心，农活也忙完之后，其他烦恼就又上来侵扰他们了。赵明才养鸡场的彻底关闭让那些远归的乡亲更有了说头。什么农民企业家，那就是异想天开，谁见过鸡是那么养的。赵明才投机取巧是曾红极一时，但早点收手还差不多，他应该知道失败是必然的呀！也有一部分从来没有出过门的乡亲幸灾乐祸，特别是当初想要加入赵明才的养鸡场以及想要把女儿嫁给赵明才的，听说赵明才养鸡场倒闭了，变改变了态度。他们非常庆幸没有加入他的养鸡团队，更庆幸没有把女儿嫁给他。这样一个冒险家谁给他一起做事和生活都将倒霉。小岩庄的这群傻子竟然还在盼着他为他们找出路，真是好笑，找死路还差不多。他们乐坏了。不管是见到赵明才还是小岩庄的其他人，只要是小岩庄的人，他们都会有意无意地调侃一番，尤其是赵明才，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哟，赵老板，你这是去哪儿呀？你怎么有空出来转悠呀，怎么没在家照顾养鸡场呀？”
赵明才有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但如果他实话回答说养鸡场关闭了，他们就会假装很吃惊，问他这是为什么，然后哦的一声完事；有些会表现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开玩笑，那么红火的养鸡场，这周边能找出几个呀，有谁不认识赵大老板呀，怎么会关闭呢？放心吧，你就说赚大钱了，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来找你的。”有些更直白的表示他们的不满，他们干脆把赵明才说的关闭换成了倒闭。最开始，赵明才以为对方是听错了，给他们纠正，可对方回答：“那不是一样吗？反正没干了是吧？”一副不削的表情；有些假装客气，和他说话时居然用起了“您”，而且还特意加重了这个字的发音。而那些支持赵明才在家创业的，对他关闭养鸡场的做法却是非常的失望，见到他和小岩庄的其他人时也常常是抱怨。因为赵明才让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把子女以及所有担心的亲友劝回家了。
应付这些，对赵明才来说倒不算什么，在有时间或想回答时，他就停下脚步回答一下，如果不想回答或赶时间，他只需笑一笑就行了。而小岩庄里的其他人就做不到这么淡定了。他们忍受得够了，每当遇到乡亲们调侃羞辱的时候，他们多半都会和乡亲们戗几句，即便不和乡亲们争执，但脸上也是挂不住的。可越是这样，那些爱挑事的乡亲就越高兴，而他们自己就越难受。赵明才对他们进行安慰和劝解，但得到了相反的结果，他们反而对赵明才不满极了。
“明才，你怎么也幸灾乐祸的呢？他们是欺负人，凭什么把所有责任都怪到我们身上，你怎么可以无限度的忍呢？”
“明才，咱们把养鸡场再干起来吧，这样至少会让他们少一些说头。等我们再次红火起来，看不把他们的乌鸦嘴全封了。”
“明才，咱们加紧试种好吗，成功了也能让这些混蛋改变态度的。”
大伙纷纷向赵明才提出自己的看法。
“忍吧，忍吧，和他们争执只能让自己更生气，你们这是何必呢？至于养鸡场，你们要是愿意就自己干。我要试种，没时间。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要让他们改变，现在就得找一条最稳妥的项目，只要他们都能沾光，不就能让他们改变了吗。”
当赵明才把这话说出来后，大伙都惊讶极了，他们相互望着，好一阵都没有说出话来。
“明才，你说要让他们也沾光？”过了一阵大家才开口了。
“他们都这样了你还居然说让他们沾光？你这是大度还是想讨好他们呀？”
“我们自己干养鸡场？没有你我们怎么能行呀？明才，你让我们自己作主，难道就是一点都不想帮我们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赵明才的话太让他们震惊了。
“你们别急，听我说。”赵明才说道：“我不是一直就是在为大家找出路吗？这你们是知道的呀。让大家都能致富，难道不好吗？因为他们说了我们什么，我们就应该恨他们？我们就找到门路也不让他们加入？这样他们不就更恨我们了吗？难道你们愿意作一个为富不仁遭人恨的人？他们我都愿意管，你们我不管？养鸡技术在那儿，养鸡场的房子也在那儿，销售渠道也在那儿，没有我你们为什么不能干呢？我不是要试验那些种子吗？我还要为下一步作计划，哪有时间和你们一起干呢？再有，我们上次是怎么失败的？分开养殖，我们各家干各家的，就会避免很多问题，即便有什么事我们也不至于相互责怪，影响感情。你们知道吗，要真正的做大一个企业，不是靠亲情来维持的，一定要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我们以前那种方法是不可能成事的。告诉你们，以后即便是我找到适合我们当地种植的种子并且也能挣钱了，我也不会把大家绑起来一起干的！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慌慌张张的乱说，我不想再听到谁说我不理他了。没有这事！”
赵明才的话让大伙一阵唏嘘，他们仍旧是相互看着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太在理了，可他语气中那种不耐烦让大伙觉得有些不舒服。赵明才不再是原来那个赵明才了，他在努力的和大伙划界线。大伙向他告辞，悻悻地回去了。
“明才，你是不是说话有些不妥呢，大伙会不会多心呢？”当大伙离开后黎世芳问起了赵明才。
“不会吧，我说的句句在理。他们有什么理由来多心呢？”赵明才回答道。
“我也说不上来，但我总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黎世芳说。
“不会的，妈妈，是你多心了。”赵明才安慰起母亲，“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太多了，他们是着急，慢慢就会好的。”
“嗯，但愿吧。”
黎世芳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女性特有的敏感让她觉得事情绝不是儿子说的那么简单。从那以后，她对大伙便开始多留心了。黎世芳惊奇的发现，大伙和她以及赵明才相处时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她再次提醒赵明才，让他注意和大伙相处的方式，一定不要让大伙觉得他是在疏远他们。赵明才笑着回答，说她真的是太多心了。他的做法都是为大伙好，大伙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