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撒律，夏赫！

　　撒律，夏赫！
——她投降了，放下了女尊的架子，屈从于与罗共享同一间起居室。（哪怕他是敌人。）因为，黑暗和阴冷吞食着她的肌体和灵魂，她需要一张创可贴，哪怕只是一小块，也可以安抚一下她的内心。在这知音难寻，举目无亲的异国。尼科西亚去不成了，她意外地看到了龙卷风，优雅地扫过地中海的海面。去玫瑰园游泳，她终于找到了一位能说中文的朋友——它就是夏赫，一只能说多国语言的大英武。
这夜太黑了，黑得象无底的深洞。
也太寂静了，寂静得象一个恐怖的故事——除了风和树枝抽打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和鸡鸣声。在异域无依无靠，再加上这种黑暗的恐怖，简直象魔鬼在吞食苏的灵魂。
她投降了，屈服了。苏不得不再一次地放下女尊，用祈求似的口吻对罗说：[今晚我可不可以再睡在这里？]罗点了点头。
这似乎象一块小小的创可贴，对着大大的伤口。有时无药可医的时候，还起那么一丁点的作用。首先是安慰作用，再让身体一点一点地自愈。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苏四处望了一下，不见了罗。
[他到哪里去了？]她听到厨房里有音乐，她正想去那里查看一下。只见罗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了起居室。盘子里有杯碟，杯子里是热腾腾的咖啡，盘子里是漂亮的食物——两个荷包蛋、一些水果、一些罐头番茄豆和炸土司。
[坐下，坐下，快吃你的早餐。]罗的快乐不知是那阵风吹来的，他的眼睛里放着光彩。
[我，我，我还没有洗脸，刷牙……]苏说着。
[不用了，在床上用早餐是英国方式，快吃你的早餐，不然就凉了。]托盘下面还有一个小脚架，打开后正好放在苏的身前苏。
[你的早餐呢？]苏问。
[我已经有了咖啡。]罗说。
[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尼科西亚。][尼科西亚？]苏听后好兴奋，尼科西亚是塞国的首都，是她十分向往的地方。
[是的。]罗说完向厨房走去，在那里，音响里正放着他喜爱的音乐。
苏象一只贪吃的小猫，乖乖地在沙发上吃起了她的英式早餐。
她的身上裹着毛毯，毛毯上放着小托盘，她用钗子拨弄着那些食物，她先是钗了一块被油煎得酥酥软软的西红柿，放到了嘴边。
苏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进过餐，这样完全象一个病人。
她想到了前天与罗一起看的那个著名的电影《英国病人》。
《英国病人》是一个哀婉悱恻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挽救爱人的生命，他不惜出卖情报给敌方，换取了飞机和汽油，去沙漠中救助身受重伤的爱人。由于太迟了，爱人已经死去。最后，他也用吗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西方人历来是痛恨叛国者的，没有想到这种叛国的方式确赢得了众人的谅解和同情。苏也很喜欢这部电影。
[如果这种事情摆在自己面前，我该如何选择呢？一个是国家利益，一个是深深地爱着的人？]苏把那那块西红柿放在嘴边，还没有放进嘴里，她看着罗走进厨房的背影想着。
[谁都不想损害国家利益，谁也不想让爱人的生命逝去。][为什么美丽的爱情和生命的伤痛在这个故事里共生纠缠？让人难以解开？][咳，这还真的是个难以选择的问题。也许硝烟战火与太平盛世是不同的，就背叛而言也会不同。][不过，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苏的思想一个接着一个，她把西红柿子放进了嘴里，继续吃她的英国早餐。
苏吃完了早餐，出门看，天空是晴朗的。她开始收拾东西，做出门的准备。她看了一下时间，是上午十点，正是出门的好时间。
塞国是一个休闲的国度，商店和餐馆一般都不会在上午九点前开门，如果你去得早了，就会吃闭门羹。现在又是冬时制，比平时拨后一个小时。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她发现风比以前大了许多，天色也有些发青，她去检查了一下后门，看锁好了没有。但她发现餐具被扔在水池，还没有洗，她去厨房洗餐具。她把厨房弄得乒乓作响，水花四溅。
罗在门口叫着她：[苏菲，快点，你怎么象一个出不了门的老妇人？]罗的埋怨词语里尽显着温柔，[老妇人]这个词在英语里是专用的，它的意思是[妻子]。
[来了，来了，]苏应着他，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然后把围裙脱下，挂在了门背后。
[来了，我这不是……]苏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突然袭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地面上瞬间银珠乱弹，水花飞溅——原来下冰暴了。
这天也变化得太快了，一阵风就带来了这些珠玑，导致他们的计划全盘推翻。
看来，尼科西亚去不成了了。他们必须重新计划今天的安排。
[快看，龙卷风！]苏指着地中海的海面上行走着的一个漏斗云兴奋地叫了起来。她立即拿出摄像机，拍了起来。龙卷风在乌云密布的海面上从西向东地优雅地走走停停，大约用了十多分钟。
噢，龙卷风！苏是头一交亲历亲为了这天象，以前都是在电视和电影里。
罗对苏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他告诉她，幸亏那龙卷风没有从陆地上走过，不然就会有破坏性。前年龙卷风经过这里，把他的屋顶卷走了，保险公司还给予了他赔偿。
冰雹停了，龙卷风走了，风变得小了些，但又下起了雨。一直快到中午，雨还是淅淅沥沥。
苏还有一件事要办，她要去花园里去查看那些花儿和树木是否安好。——七七四十九颗柠檬一颗不少，完好地挂在树上；石榴挂在树上也没有事儿；只有一些枇杷被打落在地上，但那些果实人们从来都不吃，都成了鸟儿们的食物。在花园里，她感到有一双眼睛一直跟随着她。那是罗，他在卧室的百叶窗后面抽烟，她闻到了那个香味，也听到了他轻轻的咳嗽声。
她走过罗的卧室时，她又听见了他还在咳嗽。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她想冲个澡，再弄湿的衣服换一换。
在衣箱里寻找衣服时，她看到了自己的游泳衣，心中忽然产生一个想法：何不先去玫瑰园游个泳。
她刚把湿的上衣服脱下，正在想穿那一件泳衣时，罗推门进来了。她慌忙地捂住了自己的前胸。她怯怯地说：[我，我，我想去游泳。]罗想起是自己没有敲门，连忙退到门外，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敲门。我是想来问问，午饭你想吃什么？][我不饿。]苏说。
[我们吃塔口（TACO一种玉米卷饼）墨西哥食物怎么样？][好的，我喜欢！]苏对罗做的一些食物都是高度赞赏的，无论她喜欢还是不喜欢。她认为，烹饪是一种劳动，劳动者应该得到尊重。
罗走后，苏换好了泳衣，在外面随意地披了件深蓝色的浴袍，从小径上向玫瑰园走去。在玫瑰园，她没有从饭店的大门走进，而是绕到旁边花园的小径走向游泳池。在玫瑰园的花径上，那些玫瑰漫天漫地的开放着，园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品种。她真想象在X大学一样，掐一朵戴在自己的身上。那时候，冬青园的玫瑰花也多得不得了，她随意地采摘也没有人来责备。她每天都要去摘上一朵，插在毛衣的纽扣上，学生们见了羡慕得不得了。
[撒律！]（SALUT）她刚刚走过一个葡萄架，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是谁？]她疑问道，竟然还是说的法语？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她细细地用眼睛再搜索了一遍，发现有一只黑色的大鸟在鸟笼里踱着步。
[是你吗，鸟儿，是你在对我说话？]她惊喜万分。
过了一会儿，鸟儿又对她说：[你好！][哦，我的天！]苏简直激动得要晕了：[它还会说中文？！]这真是海外存知已，天涯遇知音！她的这位知音竟然是一只鸟儿，一只会说中文的鸟儿，虽然她和人只能说鸟语，但这只鸟儿确可以与她说人话。这不能不令她惊奇不已，一激动她站在那里与鸟儿说了半天的话，然后才去了泳池。
苏先是做了一会儿准备活动，然后探了一下水，感觉水温大概有十八度左右，这是长江里春季和秋季常有的水温。
她下水游了大约半个小时，正准备起来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女士，我可以为你拍张照片吗？]苏抬头一看，是默哈默德，手里正拿着一个相机。
[可以，没有关系。]苏笑着对他说。然后她重新钻进水里，打了几个自由式。
默哈默德拍完了照片，对苏说了声：[三克丝！]（THANKS）
正好，苏也向默先生打听了那只鸟。
默告诉她：[这只鸟名字叫夏赫，会说六种语言，英、法、德、韩、日和土语。][不对，应该是七种，它还会说中文！]苏对默说。
[噢是的，它会的！它还时常学猫叫狗叫的。]默先生说。
[噢，真可爱！]苏情不自禁地说。
默先生忙他的生意去了。苏换好了衣服，又来到了夏赫的笼前。她想再让它话几句中文，但这时夏赫好象对说话失去了兴趣，只是在笼子里摇晃着身体，悠闲地踱着步子。
苏觉得有些饿了，她打算回家去，临走前她对夏赫挥了挥手说：[撒律，夏赫！]苏的身后传来了夏赫的声音：[撒律，麦大姆！]（法语——再见，女士！）
[噢，我的天，我的夏赫，我真的爱死你了！]就在这个周末的报纸上，登载了苏游泳的照片。
上面写着：[有一个中国女人不怕冷，昨天她在玫瑰园的游泳池里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