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二十四　谁与独旦

之后，我们被送上了一顶红帘幔布的小轿，轿子支扭支扭的走了很久，似乎是进了一处院子，才被缓缓放下，而正映入眼帘的，除了东陵珏，还有和娘娘，看来，我们是被送进了思棠宫。
“和娘娘。”依例行了礼，我将小倾棠抱下了轿子。
“母妃？”顾倾棠不确定的、低声的唤着，他似乎快要忘记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和娘娘噙泪笑道，“倾棠，母妃让你受苦了。”
于是小倾棠便扑进了和娘娘的怀里，母子开始啜泣连连，看到这样子的情境，我大抵也是很难受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索性别过脸去，东陵珏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温柔的轻拍着我的脊背。
“南烟，这场大战就要开始了，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这里最为安全，冷宫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地方，没有人会到这里来的，你在这里，安心待上几日，不出十天，思棠宫的大门会再次打开。”东陵珏在我的耳旁柔声说着。
我则抱紧了东陵珏，“东陵哥哥，万事一定要小心，你千万不能有事。”
“会的，哪怕是为了你。”
终于，东陵珏松开了我，这边，和娘娘和小倾棠的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下来。
和娘娘擦了擦泪，又重新站起，“倾然，此去多加小心，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
“是，请和娘娘放心。”东陵珏行了揖礼，又唤了顾倾棠，“倾棠，你是男子汉，可要好好保护南烟姐姐和母妃，知道吗？”
顾倾棠竟十分懂事，站的很端正，“是，二哥，倾棠保证完成任务。”
“好。”东陵珏摸了摸顾倾棠的脑袋，便转身离开，只听东陵珏一声令下，厚重的木门被缓缓的合上，我明白，从现在开始，除了漫无目的的煎熬等待，我无事可做，但令我惊讶的是小倾棠，或许，在他那幼小的内心里，是早已明白一切的。
只听得一声重响，门被彻底的关上了，除非外面的人来打开它，否则，我可能再也出不去了，但是我却未半分担心这一点，因为说到底，我是相信东陵珏的。
“南烟，我们进去吧，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呆在这里，让倾然没有后顾之忧，放手去搏。”和娘娘拉了拉我，她倒是对一切都很淡然。
“皇上他……如何了？”我还是问了此刻最为关键的问题。
和娘娘轻叹一口气，“只怕是，能撑过上元节，就已经是天恩了。”和娘娘的眼神看起来淡然却飘渺，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则微微一颤，看来，是要到了。
前两日还算是比较清静的，上元节的时候，秀筝和和娘娘做了几盏漂亮的花灯，又备了比较丰富的一桌食物，虽说是冷宫，可到底是因为人多，那天倒是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如果时间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直到四更天时，本是夜深人静的夜晚，突然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钟鸣，我的身子微微一颤，皇上已经驾崩了，紧接着，隐隐约约似乎听得到打斗的声音，号角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可是此时只要稍稍有些动静，就很容易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后来，似乎是燃了大火，黑烟扶云直上，一直燃到了第二日的午后，站在院中，似乎还能闻得到刺鼻的烟味。
之后是平静，平静，平静到与平时别无二致，后来又是鞭炮的响声，钟声，那是新皇帝登基的礼贺，可是，到底是东陵珏，还是顾倾寒呢，思棠宫的人，谁也不知。
相比忧心忡忡的我，和娘娘和小倾棠就淡然的多了，和娘娘到底是过来人，对这一切看的分明，也就能接受接下来的任何结果，顾倾棠到底是个孩子，只有我，停留在明明看得懂一切，却又好像不明白一切的境地。
这里依旧十分冷清，看来大家是真的忘记了这个地方的存在，可是东陵珏，你现在在哪里，已经是新皇了吗？
就在我担忧着东陵珏的时候，眼前却突然晃过顾倾寒的面庞，我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我干嘛要想他！
终于，第十五日，思棠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彼时，我正抱着顾倾棠，在院子里教他读书，天儿已经开始转暖了。
东陵珏一身龙袍，姿态挺拔，面含笑意，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他负手站在那里，便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南烟，我来了。”再次重逢后，东陵珏已是楚国的新皇，而我，依旧只是嶓冢山的普通幻时师，身份早已天悬地疏，可是他依旧浅笑着，没有用朕，而是说：“我来了。”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儿，除了我，剩下的人，都行了大礼，和娘娘到底是长辈，可也是行了例礼。
“奴婢/臣弟见过皇上/皇兄。”
“平身。”
“谢皇上/皇兄。”
我这才如梦初醒，刚准备行大礼，就被东陵珏拦了下来，他抓着我的胳膊说：“南烟，我还是你的东陵哥哥，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
心就那么一下子突然变得十分脆弱柔软，多天来的伪装尽数卸下，我扑进他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我多么害怕，害怕他输掉了，可此时，这个天神一般的人物站在我面前时，我便知道，此生我都不用再害怕了。
“好了，南烟，这么多人看着呢。”东陵珏轻抚着我的脑袋，我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是啊，南烟，总算是没事了。”和娘娘依旧十分淡然。
顾倾棠这小家伙终于冒了出来，瞅着东陵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二哥，是不是我以后，只能说臣弟，只能说皇兄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二哥好听……”声音怯怯的，看来做了皇帝，便是多了几分威严。
“倾棠，不可以乱说。”和娘娘当即制止了。
“无碍。”东陵珏蹲了下来，“倾棠啊，二哥还是二哥，你喜欢叫二哥，就叫二哥，好不好？”
顾倾棠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思棠宫内，气氛十分松快，而我也以为，此后的日子，总归是安宁了。
十日后，玉簟阁。
早已过了晌午，我坐在铜镜前梳着发髻，这些时日，倒真是忙坏了。
东陵珏登基，是为楚文帝，年号元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因着之前的对话，顾倾元如愿以偿的出了宫，东陵珏让他做了成王，封邑十州，顾倾元总算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了。
我们道别的那日，天儿尤其的蓝，顾倾元满眼都是兴奋，可到底还是有些恋恋不舍，我便双手交叉，“你要是还不走，我就让东陵哥哥收回成命，继续呆在宫里，帮着东陵哥哥处理朝政也好。”
顾倾元这才作罢，再三作别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并嘱咐了我好几次，有机会一定去成州玩，我连连点头，目送着顾倾元离开束缚里他二十余年的地方。
然后是小倾棠，也被东陵珏封了亲王，但是特别吩咐了，小倾棠什么时候愿意去封地了再过去，和娘娘可以跟着，在这之前，小倾棠依旧过着往日的生活，去学堂上课，只不过和娘娘也被晋了太妃，赐了新的宫殿，并特许小倾棠同住。
东陵珏在告诉我时，还问我这样子的安排如何，我先是一惊，而后哈哈大笑，自然是很好啦，说真的，东陵珏有时考虑的，比我还细心。
然后就是顾倾寒和顾倾正了，从我出思棠宫的那天起，似乎他们便消失了，大战的痕迹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找不到一丝一毫。东陵珏我自然是不能多问的，于是我便从他身旁的贴身太监处得知，其实大战当日，东陵珏是险胜的，因为顾倾寒的手下突然多了一支黑衣军，身手十分高超诡异，幸而东陵珏颇有计谋而险胜，只是顾倾正似乎是战死了，顾倾寒则带着剩余的部队撤离开来，东陵珏早已下令追捕。
听到这样子的说法时，我的身子冒出一身冷汗，一支黑衣军，少说也是千人，与我之前所见的百人相差甚远，顾倾寒啊顾倾寒，你到底是藏了多少东西？于是我便开始担忧起来，我总觉得，顾倾寒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南烟，你在想什么？”昨儿夜里，我还在窗前发呆，也不知东陵珏是何时悄然而至的。
我微微一笑，合上窗子，刚准备转身，就被东陵珏带入怀里，“没想什么。”
东陵珏在我额前轻轻一吻，“是吗？那你是该想点什么了。”
想什么呢？我一脸迷茫的看着东陵珏。
东陵珏便刮了刮我的鼻子，“你惦记的人，都安顿好了，你不该为你自己想想了吗？”
为我自己？说实在的，我到真想出宫去，这充满了繁文缛节的皇宫，当真不适合我这样子随性的人生活啊。
“想啊，东陵哥哥，我想出宫，去哪里都好，哪怕是之前的梅花林，都比这里好，你不是也说了吗，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