饷午时刻,正在镜台前鬓花的杨琳清收到一封信笺,寥寥几语,使她神情变化莫测,最后嘴角挽出一个妩媚的弯度。没一会,独自一人便匆匆离开住处。
半饷,杨琳清在丫鬟带领下来到西苑,“回禀王妃,我家公子就在里面,请恕奴婢先行告退。”
杨琳清冷冷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丫鬟,缓缓转过头,望着墙垣的字【沐春园】。于是迈着轻盈的步子踏进园内,刚走几步,【沐春园】景象与外面的绝隔而异样。
轻踏茫白的柔软,狂乱惊扰的梨树横挡在眼前,雪白的梨花在绵绵春雨的洗涤下,随意而缭乱地荡漾于轻风中,洒下漫天的花雨,缠绵而迷幻。
点点莫名的殇惘,丝丝沁入心间。
偶尔,飘落一地的梨花,与风卷起圈形的漩涡,犹如波涛汹海激起层层泛着星星银白荧光的浪花,灿烂而纯净。渐渐空旷的气流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气息,夹杂些许若有若无的海棠芳扉。
一袭绛红纱衣漫步这茫茫霜白的梨林,仿佛皑皑天地渺茫之间的独白配饰降红色的妖娆剪影,如此姣好。
纤指一弄,垂眸凝望落入手心的梨花,不由得陷入沉思。梨;离。又是一年。。。。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忽然一曲悠扬动听的琴声飘忽而至,如丝如缕,畅然若许,如同挚情流觞的高山流水铮然若揭;如同落雁拂面的琉璃波纹粼粼颤动;如同清脆明动的翡翠美玉交相辉映。嘴角掀起一个极度完美而妩媚的弧度。“真是可笑。”
收拢心思,清眸微抬,直视前方,手心的花瓣随风即逝。。。。。
跟随琴声,穿过梨林,漫过葱郁林荫,再无心欣赏周围美景。
辗转之间,恍惚之际,来到木篱搭建湖泊上的长廊,望了望雪白透明的纱幔遮掩的凉亭。脚步越迈越艰难,这一步沉重到犹如千万斤巨石倾轧脚尖。
在这漫长曲折的长廊尽头,就是自己朝暮顾盼四年的男子吗?这一切竟是这么恍惚。长廊虽短,但感觉却很遥远,遥远到。。。不禁抬眸尽看没有边际的天空,遥远到自己的苍穹寻不到他那抹从容温存的笑容。随即望向那原本逐渐清晰可见的身影,却逐渐模糊,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落,纱袖擦拭,不留痕迹。
莲步轻移,不会儿就走到凉亭,穿过层层透明纱帏,从容温润的容阔在瞳孔逐渐放大。心中不禁冷笑几下,四年了,他依旧没变,只不过是四年的光景,却仿佛逾越千年的漫长孤奈岁月,原来是这么漫长。
芳扉犹在,铅华洗尽。再相见,为什么心还是犹如刀割般那么刺痛,侵入四肢百骸,渗到骨髓血脉,袭击整个固若金汤的身心。这种锥心的痛不是忘记了吗?为何还在?嘴角不禁抽搐一下,不能哭,千万不能哭....杨琳清僵在凉亭汉白玉柱边,直直的盯着沉醉的慕容恒泽。脸上一片霜白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慕容恒泽坐在轻纱帷幔卷起的凉亭中央案几旁,弹弄放在案几上的古筝,发出优美动人的铮铮之声,圆润浑成的腔调赫然响起。也许感觉此刻站在自己身畔是她,面色露出悠扬恣意之色,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唱吟起【凤求凰;琴歌】之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一曲作罢,“啪啪”掌声从他耳边滑过。“尚书大人的琴音,真是妙不可言!”杨琳清淡薄的声音夹杂一丝讽刺。
慕容恒泽抬眸,神情掠过一丝愣怔,瞬间变成悠扬温存,起身走向她,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是王妃了解我啊!”
“大人错了,本妃只不过是实事论是罢了!”
“实事论是?。。。你我说话,非得这样吗?”慕容恒泽脸色收敛,眼里透出不可置疑的灼灼光芒,直视杨琳清。
“大人又错了,本妃与大人本不相识,怎能你我相称。更何况大人是大人,本妃是本妃,大人与本妃,永远不会变成我们。”杨琳清面色依旧冰冷,特地加重最后一句,直视的目光悠扬转向别处,没有丝毫迟疑。
他似乎恍然大悟,不怒而笑,更是饶有趣味。“噢?那就请王妃告诉恒泽,怎样才能变成我们?”
杨琳清看着他那种温存的表情,心中忍不住怒火燎原。“永——远——不——会。”见他有半分的愣怔,心中极是痛快,更是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宣泄着这种痛快的趣味,“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大人用什么来拯救?是大人悦耳动听的曲调歌声亦或是虚假百赖的蜜语甜言!。。。大人的话语就是珠圆玉润。”眼眸瞥了一下案几那把琴弦,又盯着他细微变化的脸色。
顿时两人无语,陷入一个空荡的沉默。。。。
片刻,轻扬粲然的嗓音夹杂丝丝徒殇而悲惘的无奈。“四年没见,你我竟这般疏离,对你来说,居心叵测适合我?”
“不是吗?整个心交付给大人换来的是什么?是延绵不尽的痛苦,可懂?”语罢,望着他惊愕的神情,可能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便要转身离去,谁料两只洁白的玉手环搂她的腰腹,慕容恒泽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嗅着清香的发丝,转而在耳侧,丝丝深沉的喑哑吐出伤感的语调。“琳清,对不起,不要走。”这一句话不知在多少梦里呓语。
杨琳清双眼渐渐失去光泽,苦笑道。“你轻而易举的对不起,我停辛贮苦地等待了四年。我所受的伤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磨平的!”
“琳清。。。。我知道,纵使我的千言万语,也磨平不了你受伤的心。”丝丝沙哑,句句温柔,“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心中几分苦涩。若当初他带她走,结局是否不同?她或许就不会恨他,以至于彼此四年的相思。
杨琳清沉默不语。明动,糟乱,纠结,忆起四年的苦,似乎远不及这句话来得轻松,而且更能抚平内心的伤。
此时,站在长廊上玄色衣衫的男子望眼凉亭,神色阴寒透彻,双眼猩红冰冷透出忿怒星光。紧握的双拳青筋凸现,露出森森白骨,决绝地转身,寞然而走。
“大人可曾记得本妃是什么吗?。。。。大人还是忘了,本妃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丑陋的飞蛾。。。。”
“飞蛾?。。。。”就在他细细品嚼这两个字时,杨琳清慢慢撩开腰间的那两只紧密交叉的手指,嘴角冷笑一下,“尚书大人的手越来越高超了,不仅弹得一手好琴,就连做事也是恣意妄为。”决绝而无流连地快步离开凉亭,逐渐消失他的视线之内。。。。
只留下慕容恒泽一人,独自深深遥望,脸上从容温润的微笑早已不在,唯一的是伤痛与悲凉。慢慢转身,望着横放案几的古筝凤头,雕刻着深浅不一的文字【清风留痕似君心】,让人入木三分。
清,琳清;痕,恒泽。两人曾经潜会的誓言,如今只能一人独自体会其中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