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璇美美睡了一大觉,赞慕汗王体恤她奔波劳累,便没有在月宫多留。第二日一早,孟璇还懒懒不想动,蟾拉已经率众妃嫔等在外面了。
不得已,只得去见那一群她最不想见的女人。众人行礼坐定,丽椰不在,往日跟着她的夫人嫔妾规矩很多,再看蟾拉神色有些惶恐,只有佳拉夫人面带得意之色,是啊,东西二妃一个是赤炎城的人,一个是鸠山帝国的人,她这个首席夫人,怎能不得意?
孟璇冷眼扫视了一圈,便淡然道:“算上在神庙的日子,本宫离宫将近一年了。期间,东妃你代本宫掌后宫之职,幸苦了。说说宫中的情况吧。”
蟾拉起身行礼,谨慎道:“回禀王后殿下,臣妾只是管管后宫饮食起居,大事皆按陛下的意思行事。”
“那么,哪些算是大事?”
“这一年多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半年前臣妾等去神庙侍疾两个月,一应事宜都是司政司打理,回宫后,陛下便吩咐臣妾将西妃禁足在宫中,两个月前,陛下将王后殿下你的贴身女官拉珍交给了臣妾,着臣妾按照她的供述肃清宫中奸细。”
蟾拉的语气有些颤抖,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不知道就与她无关。孟璇却没有深究,只是淡淡道:“你辛苦了,王子和公主们都还好吧。”
“都好,珑美、宇都和嘎韧、迪亚四个孩子如今都养在寿昌宫,由太妃和臣妾抚养,旁人非召不能靠近。”
“你做得很好。今天大家都在,本宫有几句话说明白,你等进宫来后,便都是王室的女人,至于你们的娘家,除了证明你们拥有贵族血统之外,与你们再也无关。现在王国处在变局之中,形势复杂,希望你们安分守己,与陛下分忧。本宫诸事繁复,后宫之事还是烦劳东妃代为掌管吧。”
众人起身齐声行礼道:“臣妾遵命。”
这个时候,蟾拉的身份尴尬,近来人人都躲着她,战事的走向令她惶恐不安,自己的安危倒是其次,她更担心珑美公主的命运。孟璇今日的话,无疑既维护了蟾拉的尊严,又保护她在这变局中不被四大贵族的人倾轧,她心中大安。
众人退下,孟璇喊着蟾拉道:“昆仑王和赛娅不是回王都了吗?他们住在哪里?”
“回殿下,昆仑王押解南部囚犯回王都后,便迅速回自己的领地了。赛娅大人还病着,臣妾本想收拾一个宫殿出来给她住,可她说现在已经不是大金首领,再进王宫不合适。臣妾也劝不住她,她此刻住在大金在王都的驿馆里,陛下安排了御医每日去为她看诊。”
孟璇骂道:“这个赛娅,当真比本宫脾气还倔。你去安排一下,随本宫去看看她。”
蟾拉赶忙准备了各色赏赐,后妃二人乘车前往大金驿馆。见了赛娅,她道:“殿下,你不该带这么多赏赐来,前线战事吃紧,微臣不敢奢侈。”
她的气色令孟璇扼腕,上前拉住她的手道:“说什么话,再多的物件,你也受得起。你我一别不过四月光景,怎地就成了这般模样?”
赛娅凄然笑道:“殿下,赛娅是命薄之人,所幸没有辜负殿下的托付,只是承受不住富贵加身,如今终得安闲了。”
“胡说,你以为逊位了就得安闲?你得快点给本宫好起来,你和昆仑王是陛下和本宫的后盾,没有你们王国将基石不稳。”
说到昆仑王,赛娅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脸上闪过一丝谁也没有察觉的不自然。随即转移话题道:“殿下,你见着彦丹了?”
“见着了,那孩子不错,堪当大任,你看人的眼光够独到。本宫已经在军中为他加冕了,他现在已经是大金的正式首领了。”
“那孩子从小是在臣身边长大的,又在殿下的学院受训了两年,也算有勇有谋了,此番南下我让他在军中做个小兵,他倒也能屈能伸。还望殿下日后多栽培。”
“本宫是他领主,这个是自然的。我说你随本宫进宫去吧,也不要单住什么宫殿了,就与本宫一起住在月宫,方便御医为你看诊。”
“殿下,先前东妃娘娘已经盛情邀请过了,您就不要再劝微臣了,我不会进王宫了。待养好病,便回大金,终其一生都不再踏入日月王都。”
赛娅语气决绝,孟璇心里不是滋味,她没有想到赛娅还没有放下往事。三个与赞慕汗王纠葛半生的女人,这一刻都沉默了。
侍女上来伺候赛娅汤药,孟璇和蟾拉便告辞回宫。蟾拉道:“殿下,臣妾与你同乘一车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孟璇看了看蟾拉的神情,猜这些话可能只适合在马车里说,下了马车便是一辈子的秘密,便对侍女们道:“东妃与本宫同乘一车,你们不用伺候了。”
侍女们退下,后妃二人便上了车。坐定之后,孟璇吩咐驾车的内臣尽量慢些。蟾拉叹了口气道:“十八年前,赞慕还是贺兰曦,他以商人的身份到鸠山帝国联络赞荣,我对他一见钟情,发誓要嫁给他。那时,他告诉我,跟着他凶险异常,我说我不怕。他又告诉我,即使复国成功,他也不可能让我做王后。我问为什么,他说他父王已经替他定了亲,是一个和他同年同月生的女子。我沉默良久,说做不成王后就做王妃吧,只要跟着你,我就满足了,但给我父王承诺时,千万不要告诉他实情。”
蟾拉不用尊称,似乎在讲诉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孟璇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深刻的去理解赛娅的心情。蟾拉又道:“我一直想看看赞慕的妻子是什么样的,跟着他的商队西行时,曾专门去大金看过赛娅,得到的消息却是她和伶人私奔了。那时,我对她十分鄙夷,更替赞慕伤心。不过,我认为这样也好,我有机会成为赞慕的妻子了。谁成想,八年过后,赞慕却要娶你,他告诉我,那只是筹募,不会当真。但那时我就已经预感到,赞慕再也不可能属于我了。直到我见了你,便更加确信了。”
蟾拉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孟璇没有打断她,她又喃喃道:“后来的事大多你也知道。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平叛达弩王时,赛娅已经做了五年的酋长,据说一直都在支持着赞慕。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华横溢,英姿飒爽,彷佛看到了另一个你。因为你不肯来乌月国,我以为她会成为王后,可不知为什么,她与赞慕闹翻了,率领大金宣布了中立。”
孟璇终于忍不住插言道:“你给本宫说这些,想表达什么?”
“殿下,赛娅与陛下关系微妙,如果你能够说服陛下,娶她进宫更好,如若不能,还是不要让他们都难为情了。我听说两个月前,昆仑王曾在奏表中言明,要娶赛娅为妃,不知为何,赞慕没有做任何表态,此次他二人回来,也没有再提此事。”
“这事你怎么看?”
“如今,丽椰被囚禁,被问罪是迟早的事。再说我吧,这场战争过后,也不知何去何从。如今,满朝上下都知道,赛娅是最有资格成为王妃。所以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赞慕都应册立赛娅为妃。你是大金的首领,接她进宫对你有好处。”
孟璇闻言冷笑道:“蟾拉,知道你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是在爱情中失去了自己。诚如你方才所言,在咱们三人中,我认识赞慕最晚,年纪最小,又没有势力。为何他坚决要册立我为王后,因为我是独立的人,没有你们那么多势力的牵绊。我爱他,只是爱他那个人,与任何其他事情无关。我做的一切,是我自己想做,而不是为他而做。在这纷繁复杂的权力斗争中,只有这样才会让赞慕觉得安心,他自幼遭逢政变,目睹了亲人的悲惨结局,一路艰辛走来,心灵的脆弱是你这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女子想象不到的。我没有你那么贤德无私,竟要将他的旧爱接进宫。再则,如果他们真的相爱,也轮不到我来做这件事。”
孟璇的话让蟾拉无言以对,她实在想不到,擅长谋略的孟璇,竟然是如此的单纯和纯粹。相比之下,倒显得自己这个公主庸俗了。两人说着,马车进了宫门,这样的谈话立即终结。下车之后,王后就是王后,王妃仍是王妃。
进宫之时,恰巧有刑狱司的人押解十余名犯人经过,孟璇本不在意,一名囚犯却忽然朝她唾道:“王后,你这贱妇,心狠手辣,长生天看着呢,早晚要遭报应的。”
刑差吓坏了,赶紧将一刀犯人的喉咙割断,过来跪拜领罪。孟璇道:“你们这些奴才,方才他骂本宫,说明有冤。你等如此血腥的割了他的喉咙,他难道就不在心中咒骂本宫?”
蟾拉见状赶忙道:“该死的奴才,污了王后的耳目,还不滚?”
刑差赶忙连滚带爬押着犯人走了。孟璇这才问道:“东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这些犯人本就该死,冲撞了你更是罪大恶极,你何必为了他们为难刑差?”
“你这话本宫倒不明白了,这人身着华服,看来身份不凡,你没有问案情,怎知他就该死?再则,本宫作为王后,自当怜恤臣民,怎地受了冲撞就要置人于死地?”
蟾拉赶忙拜道:“殿下教训的是,可这些人犯是陛下下旨抓的,都是与南部贵族有牵连的官员,前番已经有很多人因此问了罪,现在你这样当众为他们申冤,岂不让陛下下不来台?”
孟璇冷笑道:“看来,本宫离开这些日子,还真发生了不少事情。你回去吧,本宫这就上议事大殿问个明白。”
孟璇气势汹汹去到议事大殿,赞慕见她赶紧起身道:“孤王听闻你去看望赛娅了,怎么不好好歇息?”
孟璇却对那里议事的官员道:“众卿都下去吧,本宫有事要与陛下相商。”
众人退下,孟璇张口便质问道:“方才我进宫时,刑狱司的人押解了十几名官员,听说是与南部有关联的人。他们骂本宫心狠手辣,你告诉我,你杀了多少人了?还要杀多少人?”
赞慕愠怒道:“璇儿,他们都该死,你不该这么质问我。当年平叛达弩王时,局势不稳,有些逆贼就此钻了空子,孤王不过是一起算算总账罢了,也让四大贵族掂量掂量,与孤王作对的下场。”
赞慕眼里放出嗜血的凶光,孟璇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们都是你的臣民,过去就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去陈年旧账?贵族势力固然可恶,可你还得依赖他们治理国家啊。”
赞慕闻言,怒道:“你不必说了,这些年孤王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是该出一出的时候了。”
孟璇闻言冷笑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想的。我苦心孤诣的筹划,到头来只是为你出一口恶气,我徐孟璇的价值也太低了。”
赞慕盛怒,转头不看她。不待他答言,孟璇便离开了,她去到刑狱司,把人犯名册一看,这两个月来,居然收押了两百多名贵族官员和几十名内臣和女官,其中一百多人已经被处死。
她心里直发寒,便质问刑狱司司政道:“这些人果真该死吗?将案卷证册拿来本宫勘察。”
“殿下,您就别为难微臣了。”
“怎么?本宫看看你的案卷证册便为难你了?你倒说说这是如何的为难?”
经过孟璇的逼问,她终于知道,赞慕将押解回王都的南部贵族一家一家的审问,每审问完一家,便会牵连出一批王都官员,大部分都问斩了。如今只剩下几家南部大贵族,还没审问完。
末了刑狱司司政禀告道:“殿下,这两个月,微臣杀的人,比我父亲做一辈子的刑狱司政都多,只怕长生天不饶微臣了。”
孟璇拍案怒道:“你们作为臣子竟不劝谏陛下宽大为怀呀,真正该死。从明日起,本宫到你刑狱司听审,敢再滥杀无辜,污了陛下的仁德,本宫唯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