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就应为多了一段记忆,于是你就不是你啦?”
不等越回答,冷慕先一巴掌盖在他的脑门上,声音很大,实际上力道很小:“老娘脑子里还有神王塞进来的一段记忆呢?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是神王而不是冷慕啦?”
越简直要被她这番强词夺理给气笑了:“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冷慕打断他,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你知道我在接收神王硬塞给我的记忆之后,出现了什么反应吗?”
越皱起了眉头。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冷慕耸了耸肩,倒是不怎么在意:“当初我把你眼睛里面的红浊当成是正常的,后来我自己也有了之后才觉得,原来这应该算是一种印记。”
越皱起了眉头:“你也有?”
在他传承下来大家记忆中,这种眼白出现红浊的现象,应该是他们史家继承人独有的。或者有人受到了浊血的影响,也会出现这种痕迹。
但那种人,都是将死之人。
而冷慕不仅从水球中安然出来了,看情况,再让她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恢复到之前活蹦乱跳的状态了。哪里有一点将死之人的样子?
冷慕瞪了他一眼,道:“你的记忆明显也遭到了修改。神王给我的记忆中,有一段你们史家继承人的片段,不多,但是足够让我猜到史家继承人是怎么回事。”
越抱着她走向山洞。
大地深渊边上实在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风大不说,到了晚上还冷得吓人。
前几天越守在这里是因为他不敢挪动水球,现在冷慕人都出来了,他又不是受虐狂,根本不会选择继续呆在这里。
冷慕随着他,嘴里继续道:“史家的史料基本上不会记载史家继承人,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上古志》野史传记中,却不是描写史家的继承人,而是推动历史传承的人。”
越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说话,不过那眼神,倒是叫冷慕继续说的意思。
冷慕挑了挑眉头,道:“实际上,‘史家继承人’这么个称号的出现,是在史家一个子嗣擅自动用史家的名头,导致天下大乱的时候。史家忠实地记载了这次丑闻,却也将之前推动历史前进却没有被几下名字的人,套上了‘史家继承人’的名头。”
越这下不是皱眉了,而是震惊。
按照冷慕的说法,史家继承人这个名头,根本只是史家为了证明自己作为公正的历史记载者,还是瑕不掩瑜的,而推出的理由。
只是当越想到什么要和冷慕说的时候,白竹山人一脸张惶得跑了过来。
冷慕被他那种几乎是天塌下来的神情惊了一跳:“师父你怎么了?”
白竹山人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住冷慕的手,短短的指甲都陷进冷慕的手背,他却恍然未觉:“楚蓝不见了!”
冷慕本来还想说“那个男人不可能会让自己遇上危险的”,却在看见白竹山人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话到嘴边临时换了说辞:“楚蓝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说不定他只是出去散散心呢?”
白竹山人狠狠摇头:“不可能的。楚蓝从来不会在自己还受着伤的时候使用幻术……”
“幻术?”越皱眉插嘴道。
“对。”白竹山人道,“山洞里有一面墙是楚蓝用幻术凝结出来的,除了他别人根本就没办法穿过。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办……”
“你说他还受着伤?”越问道,“楚蓝那中情况,要是还维持着幻术,不是……”找死。
看着白竹山人越来越狰狞的脸色,越很是识相地没有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
冷慕反手按住白竹山人的手,倒也不介意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背,道:“我们先试试看能不能把那面墙弄掉。既然楚蓝还受着伤,肯定就不会走得太远。师父你不要太担心。”
“我不担心。”像是要自我催眠一样,白竹山人随着冷慕的动作往回走,一边还喃喃道,“我不担心,楚蓝一定会没事的。我不担心……”
冷慕莫名觉得有些烦躁:“都说祸害遗千年,楚蓝不会有事的,师父你就放宽心好不好,你这样我很担心啊。”
白竹山人回头看了眼冷慕,眼中复杂的感情让冷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嘤,这究竟是为什么,明明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先天力量早就被轮回水井吸收的差不多了,她的预感却没有随之消失。
果然,站在那面由幻术凝集而成的墙壁之前,白竹山人叹了一口气,看着冷慕,道:“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知道。”
冷慕嘴角抽了抽,她能说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吗?
白竹山人道:“当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你奉为师父的我,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做事只凭冲劲、还懦弱无能的人。”
冷慕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师父您这么黑自己真是勇气可嘉啊。
白竹山人道:“经过通神之地,你应该知道你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是我要告诉你,当年的每一个人都有罪。如果可以做好人,谁愿意做坏人。你不要怪明若,她也是被逼的。”
冷慕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楚蓝做的那些事,起因是因为你听了明若的话,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白竹山人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得一针见血,有些缓不过来,半晌才灰败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对。”
冷慕抿了下嘴唇,道:“既然你知道是你的错误,为什么在我调查楚蓝并且对他产生误会的时候,你却什么都没有解释,甚至还任由我对他的偏见越来越深?”
白竹山人白了一张脸,面对冷慕倏尔锐利起来的视线,默默调转了视线。
冷慕笑了一下:“因为你把真相说开的时候,就是我和明若众生对立的时候。师父,你在担心什么?明若做了那些事,她算计我的一辈子,难道我还不能恨她?我不清楚楚蓝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你和他是竹马,这我总没有记错。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的那份清冷和遗世独立不是世人的称颂,而是你本来的样子。你的本性,就是无心无情的吧。”
白竹山人闭上了眼睛半晌才重新睁开,眼中已经没了那种深刻得令人心痛的懊悔和悲伤,平静无波的样子让人怀疑冷慕那字句诛心的话不是对他说的。
他看着那面阻挡了众人的墙壁,平静开口道:“我知道你还有力量,把这面墙打破,我和你的师徒缘分和恩情,就到此为止。”
冷慕默默挑起嘴角,却没有动。
白竹山人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丝毫光芒:“看在……楚蓝为了救你而受伤的份上……”
“师父。”冷慕打断他,轻叹道,“楚蓝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我请你,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安静下来,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楚蓝死了,你会怎么做?”
冷慕抬手放在墙上,从手掌和墙壁接触的地方溢出丝丝青蓝色的光,温柔而微弱。
冷慕继续道:“楚蓝这辈子自私到底,却对一个人掏心掏肺。你总说我遇事就缩回去,其实师父你何尝不是?楚蓝留下的幻术很雄厚,我不知道能不能打通。只是我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师父能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能再见到楚蓝,你要和他说什么?你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啊。”
话音刚落,那面由幻术凝集的墙壁轰然倒塌,简单轻松得甚至冷慕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白竹山人这下脸彻底白了:“幻术……不是你打破的?”
冷慕很是诚实地摇摇头,不过也没有太惊讶。
从楚蓝在受伤的时候还要用一面幻术墙壁挡住白竹山人的探寻,她就有预感,这个骄傲孤僻的男人很快就要独自面对死亡了。
这原本是她设计来给自己的死亡情景,没想到却能活着、看见另一个强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
幻术凝集而成的墙壁之后就是山洞原本的摸样,那是一条不算长的、昏暗的地道,三人快走几步,就在山洞真正的墙壁前,看见了楚蓝。
这个骄傲的男人,靠坐在石壁前,气质疏朗。他即使闭上了眼睛,也保持着衣衫整洁、面容清雅的样子。
撤掉了幻术的掩饰,眼前的楚蓝没了须发皆白的摸样,相反露出来的是个轮廓清俊的中年男人,肤白如雪,眼角有淡淡的细纹。
那是属于一个成熟男人历经沧桑之后的气质。
冷慕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
楚蓝死前一定很仔细地整理过自己的仪容,只是嘴角那抹刺眼的鲜红却还是留了下来。那一定是他再也没有力气擦去的时候,溢出的鲜血。
这样一抹鲜艳的颜色出现在他苍白的脸上,有种妖异的风情。
就像楚蓝还活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妖异、疏离却别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冷慕皱了皱眉头,就看见白竹山人站在原地半晌,忽然轻叹一声,缓缓上前,走到楚蓝面前,半跪下来。
冷慕猛然咬住了下唇,眼眶中热辣辣的液体就要忍受不住地掉落下来。
她拉着越的手,转身快速离开,却还是听见白竹山人淡淡的嗓音:“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你不是说,即使你要死,也会拉着我一起走黄泉路吗?”
第番外-假如他们在现代(完结篇)
冷慕吃饱喝足转身就回房去午睡,留下秦焰和云熏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秦焰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首先开口:“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个真正的未来主母了?”
要知道苏夜的妻子强势而精明,长相甜美也没有用,根本遮不住那一身不怒自威的霸气,往他们这些守卫队成员面前一站,那不管是谁,甚至就连姚天那种装腔作势到了骨子里的人都要肃然而立。
所以,守卫队的成员们无不心心念念地要给苏溯越找一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妻子。
呃……虽然冷慕离这个标准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是,秦焰握拳,也总比那简直就是在世女魔头的现任当家主母强啊。
云熏抿嘴笑:“嗯。”
秦焰再接再厉:“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准备,俗话说双喜临门什么的,那是喜上加喜啊。”
所以,云熏你就赶快从了他吧,或者把他收了他绝对也一点不介意!到时候不管冷慕和苏溯越是订婚还是结婚,他们都一起参和,那该多热闹。
一想到云熏穿着新娘的礼服挽着自己的手走在红地毯上,秦焰忍不住就裂开嘴“嘿嘿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云熏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转身就进了客房:“别忘了。监视外面的情况。”
而冷慕进了卧室之后,并没有立刻就睡着,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那是梁雅兰的电话。
冷慕犹豫了半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昨天被柴肃一阵好打,不用说梁雅兰的煽动是原因之一。
现在她的气还没过,这个女人就敢来找她,这究竟是怎样的勇气和脸皮?
冷慕没好气地看着电话停掉,然而不到半分钟又响起来,心中那点困意早就被无边的怒火取代,干脆按到扬声器,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开口。
“冷慕啊,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即使是通过电波传过来的声音,依旧听起来甜腻地让人反胃。
这个女人这样说话,难道就不怕有一天被自己噎死吗。冷慕恶毒地想,同时说:“最近都没有空啊。什么事?”
“你在开什么玩笑呢?”梁雅兰娇笑着说,“最近你又没有带新人,整天无所事事的,哪能没空呢。”
你他娘才整天无所事事的!冷慕皱眉:“有什么事快说。你不会弄不懂我根本就不想接你的电话这个事实吧。奇了怪了,你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天下一流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变得这么迟钝了?”
“慕儿你别这么说,我开着扬声器呢,你爸爸也在旁边。注意点礼貌,啊。”
冷慕简直想咆哮了:你丫的根本就是设个坑等着老娘来跳是吧?
一生气,冷慕也变得口不择言:“老娘怎么就不能没空了?老娘已经答应了溯越的求婚,这阵子还要准备订婚仪式,忙着呢!”
秦焰刚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听见了这句话,差点没原地蹦跶着欢呼起来了。
他快速跑到冷慕脚边,前爪着地地蹲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冷慕,背后腾空升起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以电风扇一样的速度摇晃着。
“……”冷慕低下头看了他几秒,没忍住,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对着电话的声音也柔和了一点:“所以你还有实话快说有屁快放吧。”
“慕儿,就算你要嫁到苏家去,但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还是煌晔的血统。按照苏家和煌晔百年来的争斗,你以为苏家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你吗?”
“嗯。”冷慕点头,看着一脸焦急恨不得顺着电波爬过去咬梁雅兰两口的秦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地反击,“是啊,总比煌晔和梁家来的好吧。”
梁家的势力不弱,但是在百年间因为经营不善的缘故,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虽然昔日名望还在,能和那名望匹配的势力却已经早已消陨得七七八八了。
梁雅兰作为被梁家抛弃的女儿,能够攀上柴肃,一定程度上将煌晔和梁家联合了起来。
也因为如此,虽然梁家曾经一度梁雅兰断绝关系,但任何能够威胁到梁雅兰煌晔主母的身份的女人,梁家还是会在暗地里帮她处理掉。
这也是为什么梁雅兰能够在花心还没节操的柴肃身边呆那么长时间的愿意之一。
梁雅兰果然不说话了,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柴肃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传出来:“有空就回家吃顿饭吧。”
冷慕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毕竟是父女,不管怎么说也血浓于水,一向以大山一样沉稳强势的形象出现的柴肃,骤然用这种疲倦衰败的声音跟她讲话,冷慕觉得,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微微疼痛了一下。
秦焰一下子着急起来,也顾不得柴肃还在电话那头,说:“不要去!柴肃私底下去找老爷想要把你卖个好价钱,但被少爷和老爷联手打击了一个下午,所以他才会这么疲倦的,不是因为想你什么的啊啊啊啊啊!”
究竟为什么这个家伙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冷慕一头黑线地对着电话开口:“你真的这么做了?父亲。”
柴肃缓缓说:“不是这样的,你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了吗?”
冷慕摇了摇头,又想起电话那头的柴肃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说:“父亲,我今晚回去吃饭。”
柴肃说:“今晚也好,今晚你哥哥也会回家。你们也算是许久不见,兄妹两好好聊聊吧。”
“……”她可以说,其实在前几天她就和柴凌宇“好好聊聊”过了吗?
挂了电话,秦焰急的在原地团团转:“你怎么可以答应?万一你一进门柴肃就让人给你套一麻袋,然后打晕你把你卖到什么偏远山区做童养媳,说不定还要来个禁制SM……哦不!世界太可怕了!”
冷慕哭笑不得地想要按住他,却被秦焰一把抓住,目光灼灼:“冷慕你别怕,我这就请少爷调集护卫队的所有没有任务的人过来保护你!”
“我没说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在秦焰说完这句话大喘气的时候,冷慕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开口的空隙。
“哎……”秦焰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快速兴奋起来,“你是说我们也可以去?”
冷慕确定她在秦焰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的眼睛里看见了某种很是少儿不宜的东西,还来不及开口,秦焰就已经颇具行动力地转身“噔噔噔”出门去了。
然后冷慕就在卧室里听见秦焰激动的声音不断传进来:“云熏快点准备,今晚我们要光明正大地进入煌晔!”
“怎么了?”那是云熏带着点迷糊和暴躁的声音。
也是,夜晚的监视是她做的,难得白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却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扰到睡眠,就是神都会发飙的。
冷慕默默感慨,云熏的脾气真好啊……
秦焰说:“冷慕今晚要去赴柴肃设下的鸿门宴,我们被批准跟着去保护她。”
实际上,她是让你们去看热闹的,不是去保护她的啊……冷慕默默扶额,已经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云熏点头,面色严肃:“那我去准备东西。”
“嗯。”秦焰欢快地窜进客房,“掌心雷是一定要带的,手里剑最好也带两把,还有勃朗宁手枪,哦,子弹我们带多少?”
“……”冷慕艰难地爬起来,把卧室门一关,扑倒在床上——他娘的,她明明是回去吃饭的,为什么被秦焰这个一搅和,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炸碉堡的?
时光匆匆流逝,在冷慕的面瘫麻木中、以及秦焰的跃跃欲试和云熏的淡定自若中,煌晔派来接他们的车终于到了。
司机一下车就看见一身紧身黑衣做暗夜杀手打扮的秦焰和云熏,不由愣了一下:“小姐,这是……”
冷慕面无表情:“你完全可以把这两个人忽略掉。我不介意。”
秦焰眨了眨眼睛,笑了:“原来冷慕是害羞了啊。别介意别介意。”
他上前很是热情地主动握住那司机戴着白手套的手,用力上下摇晃:“我是秦焰,冷慕的好朋友,请多指教。这个是云熏,我的家属——我们的情侣装是不是很好看?”
司机被他摇得晕乎乎的,再一看两人的装束,那种凛冽的杀意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那两身黑衣服根本就是情侣装么。
冷慕看着秦焰摇头摆尾得意洋洋地上车,有些好奇地问:“你既然穿了这种衣服,干嘛还要费尽心机地遮掩啊?”家里又不是没有衣服。
秦焰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在装神秘:“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司机只是个普通人,我们这种位于食物链上层的生命体自然是不屑于威慑他的。但是到了煌晔家族内部,我们就要出气势来!这件紧身衣就是我们的战甲,就是体现我们无限战斗力的媒介!”
冷慕沉默半晌,总结道:“其实也就是人靠衣装么。”
“……”秦焰半晌之后才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痛心疾首,“肤浅!实在是太肤浅了!”
等到车子驶入了煌晔主宅大庭院前的铁门之后,秦焰骤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沉静摸样,倒也显出几分肃杀来。
冷慕看了眼云熏,却见她的神情放松,和家里没什么两样。
再看看秦焰,她浅浅一笑。这两个人,一动一静,遇事的反应刚好互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找机会撮合他们!
司机送他们到大门之前下车之后,就离开了。冷慕、秦焰和云熏三人拾阶而上,就看见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三十来岁的干练女人站在台阶旁等着他们。
她朝着三人做了个手势:“小姐请跟我来。”那神情,似乎在冷慕身边不请自来的两个人是空气一样。
冷慕冷笑一声。
她讨厌煌晔就是这个原因。在煌晔,身份地位决定一切。要是不受宠,甚至就连下人都能给你脸色看。
进入到煌晔餐厅的时候,长长的红木餐桌上还空无一人,而带领他们来的那个女仆却在这时对冷慕鞠了一躬,面无表情:“还请小姐在这里等着。”
冷慕皱眉:“既然人还没来,那我先走了。本姑娘的时间很宝贵,你们……浪费不起。”
秦焰和云熏眼中同时带上了笑意。
女仆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早就激怒了他们,要不是看在冷慕的面子上,云熏说不定就上前教训那女仆了。
就在这时,餐厅边上的螺旋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盛装华服身材惹火的女人,梁雅兰今天难得化了淡妆,也显出几分小家碧玉的美来。
——如果衣服的风格和妆容不要差那么多的话。
冷慕默默想:煌晔家的造型师究竟和梁雅兰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她今天穿的礼服是桃红色的,柔美又年轻,但是香水却依旧是那款浓重而辛辣的“毒药”,在加上小清新的妆容,整个就是四不像。
梁雅兰像是没有注意到冷慕吐槽地神经疲劳的摸样,微微一笑,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慕儿,你来啦。先别急,你父亲马上就来。不如我们先唠唠家常吧。”
冷慕默默地拉开一条椅子坐下,刚想招呼着秦焰和云熏不要站着,就听梁雅兰夸张地捂着嘴巴,惊讶道:“那是末席的位置……”
然后她快步走下来,苦口婆心地对冷慕说:“你不要自暴自弃嘛,好歹你也是煌晔承认的女人,坐在末席太委屈了。”
“闭嘴。”冷慕看了她一眼,对着楼上扬声道,“父亲,如果这就是你叫我回来吃饭的目的,那我立刻就走。”
话音未落,柴肃和一个衣冠楚楚人摸狗样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梯来,柴肃貌似心情很好,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冷慕:“你这孩子,也太性急了点。”
冷慕这才看见,那个在柴肃身边的年轻人是个白种人,淡蓝的眼睛深邃地令人微微有些惧意。
冷慕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她有预感,今晚的家宴恐怕不会善了。
果然,柴肃转头吩咐女仆上菜,一边让大家都落座,然后对那个青年指了指冷慕,说:“这就是我女儿,现在苏家的贵客。我想,楚先生一定感兴趣。”
冷慕“嚯”地一下站起来,差点打翻了椅子,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柴肃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什、么、意、思?”
柴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带着询问的眼神却落在了那位“楚先生”的身上。
楚先生笑着跟着起身,对冷慕伸出手:“你好,我叫的中文名是楚蓝。我出生在法国,但是我热爱中国。”
“这个人是法国黑手党的二号人物,也就是你未来婆婆最大的对手。”秦焰悄声跟冷慕说。
楚蓝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曝光,笑眯眯地依旧只看着冷慕。
冷慕却有种被毒蛇盯上了感觉,而自己则变成了一只可怜的青蛙。她难得结巴:“呃,不知楚先生、呃,楚先生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是、是为了、什么?”
楚蓝笑容可掬:“听说我那可爱的侄儿溯越爱上了一个中国女人,我来看看。”
“……”您真了不起,就为了看一个女人从法国飞到中国来?还搭上了煌晔这条线?您当时在动物园看稀世猴子呢!
楚蓝见冷慕没有动静,干脆就纡尊降贵地走到她身边来,牵起冷慕的一只手,正想亲吻下去,就见眼前那双还算柔嫩的手换成了一只长了茧手心还握着一颗掌心雷的男人的手。
他直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秦焰,恍然大悟:“这不是夜杀的经纪人吗?”
秦焰微笑:“冷慕是我们少爷的人,要是让你亲了,万一手上长疮怎么办?”
楚蓝笑容不变:“他们连订婚都没有,怎么就算是你们少爷的人?秦焰,说不定溯越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为你家少爷自作主张好吗?这样对冷慕的名誉很不好。”
话音未落,就见苏家餐厅的厚重木门骤然被打开,苏溯越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踩着运动鞋就出现在门口。
“半个月后,我和冷慕的订婚仪式在我的私人小岛上进行,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到场。”苏溯越带着一身寒气快=快速走进来,打横抱起冷慕,转身就走,“至于现在,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
也不等楚蓝和柴肃有什么表示,秦焰和云熏赶紧就跟上,四人坐上苏溯越开来的银白色布加迪跑车,呼啸着离开了。
楚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银白的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他只能抱着肚子靠在餐桌上,断断续续地喘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歇斯底里的笑声,柴肃却听出了伤心欲绝的味道。
也许,请这个人来帮助自己对付苏家,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冷慕送给楚蓝,这样一来,讨好了楚蓝不说,还能将楚蓝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彻底拉入苏家敌对面。先不说能削弱苏家多少的力量,起码能遏制苏家往海外发展。
楚蓝笑够了,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柴肃,说:“你们煌晔,算是彻底得罪我了。”
柴肃根本就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楚蓝却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就像是仓皇逃窜一样。
半个月后,海外的一座小岛上,到处都是鲜花和水果,五彩缤纷得喜气洋洋。
冷慕穿着雪白的拖地长裙,一脚踩着沙滩上柔软的白色沙子,一脚踩在旁边的礁石上,神情倨傲而甜蜜地往下看。
在她面前,是半跪着的苏溯越,一身白色的薄款西装衬得他愈发身长玉立、眉目如画,冷峻而带着压迫力的面容被脸上明显的笑意冲淡,整个人容光焕发。
“冷慕,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友谊,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的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冷慕对他伸出手:“我愿意。”
苏溯越这才站起来,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而郑重地说:“我也愿意。”
秦焰撒泼打滚卖萌装乖才终于换得和云熏穿新人装的权利,云熏在一边无奈地任由他在自己身边折腾,冷不防左手无名指上就被套了个指环,秦焰快手快脚地将两人的左手十指交缠地握在一起,无名指上点缀着碎钻的指环在海岛温柔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如他们的心情:“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云熏:“……好吧。”
姚天看着甜蜜幸福地几乎要闪瞎人眼的两对,颇为不忿地转向林绿言,却眼前一黑,林绿言捂住了他的眼睛:“你愿意将生命交托给我,从此一生只听从我的指挥,为我驱策吗?”
“就连誓词都这么霸道……”姚天有些无奈,心中的甜蜜却更多一点,“我愿意。”
林绿言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枚指环,交给姚天。
姚天从善如流地将指环套进林绿言的手里,然后自己给自己戴上,那种深沉阴冷的神情完全被傻笑取代。
要是还有人说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术杀手,怕是谁都不会信的。
小岛上还有苏家的一些亲戚,以及冷慕一手带出来的明星们,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大家来拍一张集体照。
冷慕率先跳上礁石,张开手臂,做了个拥抱世界的动作:“来吧!亲爱的……”
苏溯越一脸无奈地笑着抱住她的腰,防止她失去平衡栽倒下来。秦焰黏黏糊糊地牵着云熏的手不放开,姚天半跪着,林绿言单脚踩着他的膝盖。白竹浅笑着和郑青渊站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因为打水仗而显出深深浅浅的颜色,很是五彩斑斓。郑崖作为最大的媒人,带着林雨明温柔细致装的很是翩翩君子地站在焦点之外一点点的位置。
还有许许多多的笑脸,将这个平日里寂寞的海岛点缀地宛如人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