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飞机起飞了一段时间后,皎小嫒看够了窗外一团团如棉花般的云,转过头看郗宁笙。
他低眸看着手里的杂志,虽然翻页的速度很快,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很专注。
她有话对他说,最开始的时候是想立刻告诉他,后来就想着等到了德国再说,可是此刻在飞机上,她忽然就忍不住了,想把心里的那些话立马就全部和他吐出来。
这种急迫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也许是忍到极限了,她想。
不知道和他说了当年她离开的真相,他会是什么反应,会生气吗?要是生气,在飞机上他应该会顾及到是公众场合,不会训她吧。
想到采访时,主持人问他为什么分手,他说不知道时语气里的无奈和苦涩,她的心就会很轻很轻的抽痛,不明显却不容忽视。
“有话要说吗?”郗宁笙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皎小嫒。
皎小嫒眨了眨眼睛:“你又知道。”接着她点头,“是的,有话说。”
郗宁笙把杂志合上,一副准备好了要和她聊天的样子,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明明只是陈述一件往事,不知道为什么皎小嫒竟然会有些紧张,特别是此刻郗宁笙又用那种专注的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一样的眼光看着她。
“有点长,我会说的比较多。”皎小嫒缓缓的开口,声音轻而软。
郗宁笙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可是眼神却已经换上了认真,同样声音很轻的说:“好。”
曾经上学在一起的时候,皎小嫒虽然对郗宁笙深情已种,可是对于自己的身世,她很少提,或许是并没有完全打开心扉吧,她的性格本来就有些自闭,不喜欢吐露心声。而郗宁笙虽然对她好奇过,但她不主动说他也从来不会问。
没想到,会是在再次重逢后,把这些早就应该给予的依赖全然给他。
皎小嫒深深呼吸了一下,正要开口,却不想郗宁笙忽然抬手覆上她的头,然后用着只给她的宠溺语气说:“如果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的。”
皎小嫒看着他良久,才弯了弯嘴角:“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你不听,以后可没机会了。”
说完她缓缓的把头靠在他的怀里,用着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娓娓道来。
“除了知道我的爸爸姓皎,对于父母,我一无所知。小的时候我对他们还有所期待,后来长大了就没有了。相比于不在意,我更希望他们不要出现。这种想法也许有些偏激,但是我就是觉得既然在我过去的十多年里,他们都不曾出现,那么就永远不要出现。
所以,当有人突然来找我,告诉我,我爸爸是谁的时候,那种感觉……很突兀。而更让人觉得可笑的是,她……我爸爸的妻子找到我,在说了我爸爸是多么有钱的大人物之后,紧接着说他生病了,而他需要我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儿。
对于一个被父母抛下的孤儿来说,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能让我更失望的了。可是,这个找到我的原因,还是让我忍不住唏嘘啊。”
皎小嫒停下来,眼神有些飘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在听到郗宁笙用很温柔的语气问‘然后呢’,她才知道,原来她是需要一些鼓励。
“然后,我这么冷漠,当然是不搭理他的妻子。可是她很难缠,哭着求我救救她的老公,还说没有他就没有我,说那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能不管。后来,我想,是啊,毕竟我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他的功劳。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得了什么病,只知道他需要肝,我就在他们的要求下检查身体,做移植手术。”
皎小嫒抬头,带着些水光的眼睛,盯着郗宁笙,说:“所以,郗宁笙,我没有一个完整的肝。”
郗宁笙的表情很平静,没有震惊,然而,就是他这样淡淡的目光,才更让皎小嫒觉得心被勒紧着。
郗宁笙轻抚她的头发,用柔到骨子里的声音说:“小嫒原来做过这么勇敢的事情。”接着,停顿了一下,他问,“是在暑假的时候吗?”
皎小嫒点头:“嗯,那时候你出国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也许就是天意吧。如果那时候你在,或许我不会觉得那么糟糕。做完手术后,我的心里很荒凉,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就是觉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和我无关,我什么都不想不在乎。而对于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产生那种想法,自卑,恐惧,那个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我就是个连父母都不要的孤儿,甚至我的用处只是躺在手术室里把我的肝移出去,我觉得这样一个我没有勇气站在你的面前,你那么阳光,那么耀眼,我怎么配得上啊。这种想法让我紧接着就产生了恐惧,在电话里我胡乱的说着分手,可是,我又怎么会不后悔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高傲,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她在郗宁笙的面前是有过自卑的。郗宁笙是她枯燥的生活中唯一的色彩,他带她走进阳光里。而在手术后的那几天,她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这个男人,也就是这一瞬间,让她失去了他。
郗宁笙收紧抱着她的双臂,很紧,紧到她要窒息的感觉。
“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很虚弱,每天都是在病床上躺着,也没有精神去看手机,打电话。等我稍微恢复了一点的时候,我才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说要见面。当时我一下子就哭了,因为很开心,我还是有人关心的,有人在乎的。那时我恨不得马上就到你的身边,告诉你那些天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抓住那个你给我的机会,我还是失去了你。
当时只顾着激动了,都没有看那条信息发来的时间,等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你的信息是三天前发的了。”
郗宁笙用指肚擦掉她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问:“小嫒有怨我吗,如果当时电话可以打通,你就不会一个人承受那些,我会陪在你的身边,你可以把你所有的痛苦和难过都讲给我听。”
皎小嫒吸了吸鼻子,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立马摇头,过了几秒钟之后才开口:“我是有想过,如果你陪着我会是什么样,肯定不会那么不好受了。可是,怎么会怨你呢,明明是我自己无理取闹。该是我说一句对不起的,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我的原因才导致我们分手的。郗宁笙,真的对不起。”
郗宁笙把她的头压进怀里,然后眼中才闪过翻江倒海的情绪,刚刚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他当年捧在手心的女孩,竟然被那样的对待,即使她救的那个人是她的父亲,他也无比的希望她如果狠心的不去管该有多好。然而,他的不快更多的是针对自己,如果他坚持去见她,他们就不会分开,不会错失这几年。
皎小嫒哭累了便有些困乏,在郗宁笙的怀里调整了个姿势,正要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两个空姐窃窃私语的朝他们这边看。
“郗宁笙。”
“嗯。”
“有空姐在看我们,你说是因为你太帅了,还是因为我哭的太惨,她们以为你在欺负我?”
她突然转变的话题让郗宁笙无法及时接话,过了几秒钟,才带着笑意说:“也许两种可能都有。”
皎小嫒轻轻的点了两下头,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哦’。
半响后,郗宁笙低下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他轻柔的一点点擦去那些泪渍,然后眼里尽是心疼地吻上她的发顶。
准备饮品的机舱里,两个空姐低声窃窃私语。
“那个男人真的好帅啊,简直是完美的一张脸,还有那举手投足,气质非凡!”
“而且还是个温柔的人呢,你看到他看那个女人的眼神了吗,好像要滴出水一样。”
“是啊是啊,那个女人在他怀里睡觉,他就一直低着头看她,视线都没有离开过。”
“天啊,好羡慕那个女人,有个这么帅气又深情的男朋友。如果上天能赐给我一个,我一定感激涕零。”
“唉,不要做梦了,还是赶快出去工作吧,一会儿还可以近距离的看他一眼呢。”
两个空姐推着车走到郗宁笙身边的时候,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空姐微笑的低声问郗宁笙:“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
郗宁笙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怕吵醒怀里的人,只是皎小嫒还是醒了。
“醒了?”他把她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低眸问。
皎小嫒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郗宁笙一眼,又看向旁边推着车的空姐,一副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处的样子。
郗宁笙宠溺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要喝什么吗?”
几秒后,才听到她小声的回答:“随便。”
郗宁笙转向空姐:“白水。”
空姐赶忙倒了一杯白水,递过去,然后在郗宁笙好听的声音说了‘谢谢’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