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成王败寇无路逃

玉重楼。
夜渐深，宫灯初上，人影稀疏，树影斑驳，高墙寂寥。
精美的软被下面，素素安静的睡着，气息微弱，御医说流血过多，虽已止血，但伤及内脏，熬不熬得过就看今晚了。
床榻边上，沐芸儿一手撑着脑袋趴在床边，双眼微微合上打盹眼神，不远处，慕容轩坐在椅子上休憩。今日的此处奔波叫二人疲惫不堪，却因心里的愧疚甘愿留下照顾素素，夜色渐深，守着收着便昏睡过去。
一阵细碎的步子声从房间外传来，慕容轩与沐芸儿同时睁开双眼探向外面，继而对视一眼后恭候外面人大驾。令二人吃惊的是，进来的人不是外人，正是屏妃与她的宫女。
慕容轩与沐芸儿行礼后才相扶着起身，屏妃已然走到床榻边，看着一脸苍白的素素，面色虽无多大伤痛之色，心头却不忍她受如此折磨，说来说去，还是凰弈觉的欲念伤及无辜的她。
慕容轩扯过欲上前的沐芸儿，轻轻摇头，两人只是缄口不言，等待着屏妃的吩咐。两人也曾听闻，素素几次进宫后与屏妃交好，二人算是聊得来，今日见来，却是如传言中那样贴切，至少屏妃足够关心素素。
屏妃缓缓转身，轻启皓齿：“世子与世子妃照顾素素多时，想来是疲倦之极，现在还是回府休息吧！至于素素，本宫会派人照顾。”
沐芸儿紧张的道：“今晚很关键，素素不能出意外，否则就——”沐芸儿焦急的解释，她其实想留下照顾素素，一来她是大夫，观察病人总比一般宫女照看的仔细。
慕容轩在后面再次揪住她的衣袖，温和浅笑，应允道：“既然娘娘费心照顾，我们也放心，我们这就回府，等明日再来探望素素。”
屏妃渐渐点头，继续道：“快离宫吧！待会儿宫门该落锁了。”她的催促使得二人无法再留在宫里，只得转身退出房间，走出玉重楼。
屏妃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行至门口见这里除了门口守夜的宫人，已无其他人，才命贴身宫女将房门合上。那宫女是歧国派来潜入东水皇宫的，也不做任何事，只是听候赫连玉屏的命令，再则就是照顾屏妃的日常作息，宫女不解道：“娘娘，为何你才回宫便立刻赶过来了？”
屏妃重新返回床边，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粒红色小丸送进素素嘴里，示意宫女倒来一杯茶水，慢慢灌入素素嘴里，才安心的看着她沉睡的容颜，苍白而无力。
“来这里当然是救她，就凭这里的御医随便上点药，不好好打理，素素怎么轻易活得过明日。”屏妃没好气的道，之所以会救素素完全是因为一己私欲，她只是觉得素素可怜，若真的死了，哥哥也会伤心的罢。当然，她来救素素不完全是因为哥哥，也因为她发觉身边牵扯进皇家事情的女子都是可怜的，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宫女看不透屏妃沉静冷傲的脸上表达的是何种感情，或许，只有自己才完全读得懂心里的破碎感情。宫女却是疑惑的道：“娘娘，这是何种药物，竟能起死回生？”
“血莲丸。”
“娘娘，血莲丸又是何物？”
“传闻世有两株天山血色雪莲，有一株在东水皇宫，而另一株下落不明，其实在多年前我哥哥征战时，在一边境小镇偶然得到，才秘密炼制成药丸，以便危险时给我续命用的。”屏妃娓娓道来，并不知上次素素受伤正需要天山血色雪莲续命。
那宫女听完带着一丝震惊与羡慕看着屏妃，继续陪着她守在素素身边。
许久，那宫女或是觉得无聊，才又不解的问道：“娘娘，你为何要救觉王妃？她可是逆反的觉王爷的王妃，娘娘就不怕——”
屏妃一记冷然目光瞟向宫女，转而看向素素，伸手为她掖好被角，叹口气道：“本宫自是有原因的，再则，都是女人，在这深宫呆的久了，本宫看着这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其实都一样，都是属于被束缚的可怜的那一类人。”
“娘娘赎罪，奴婢有口无心。”
“无碍，你可想过何时回国？”屏妃乍然问道，令那宫女心惊胆战。
“奴婢会誓死效忠娘娘的。”她认真地回道。
屏妃赫然一笑，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笑着道：“我不会叫你死在这里，过两日你替本宫办一件事，顺便就此回去，再也不要来了。”
“娘娘？”宫女担忧的喊着，心里茫然，对于屏妃所言语之事木然不知。“娘娘，你怀着身子，还是回宫歇着吧！这里就让奴婢来照顾觉王妃。”
屏妃未回话，只是看着素素，再看看灯火，才觉得今晚的长夜漫漫与往日不同，至少不觉得索然无味。
金日宫。
凰弈天修长的睫毛飞向眼皮两方，他涣散的意识渐渐聚拢，继而有神的双眸打量着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寝宫。
这时，文嘉骤然起身，双手使出大力拉住凰弈天虚弱的身子，给他垫上一个靠枕，才对上他疲倦的双眸。文嘉轻语道：“皇上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凰弈天看了文嘉半晌，才移开视线打量着空荡荡的屋子，不远处的软榻上，霓华伏案而眠，显得安静又乖顺。
凰弈天微微摇头，随着全身的力气恢复过来，他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反而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凰弈天伸手拉住文嘉，她才顺势坐在他身边，他的手扳过她的脑袋，微微用力，搂着身边的女人。
“文嘉，你担心坏了吧？”凰弈天低着声音说道。
文嘉未说话，只是靠在凰弈天身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温暖的手掌。她的一滴泪滴在了衣襟上，温柔的道：“皇上醒来了，臣妾便放心了。”
两个人相依半晌，凰弈天才松开文嘉的身子，低声道：“朕得去处理些事情，你回宫歇息着吧！”
文嘉起身离开，在霓华身边停留刹那，不知该不该把霓华留下，但也未说什么，径直离开金日宫。
当文嘉走出宫门时，霓华便抬起头与凰弈天对视，在他刚醒来时，霓华的睡意也已消散，只不过不敢打扰，便只好装睡。
“你醒了？”凰弈天道，霓华只是点头，也未说什么。
“朕还有事去处理，你就来朕这里睡下。”凰弈天说这话时已经起身，利落的穿上外衣，接着大步向外，对着宫门外的李齐成道：“李齐成，宣慕容轩、胡越、潘城玉即刻进宫！”
凰弈天消失在金日宫，霓华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他的龙榻，虽不是第一次接近他的龙床，但每次的感受滋味都是不一样的。转眼想想，已经快五年了，自己是在岁月的流逝中消瘦了吧！
霓华蜷缩在被子里，感受着温暖的气息，好久，自己都未得到他的怀抱了，此时，自己不是原来的云妃了，自己只是个已被他赐死的人。
御书房。
凰弈天正襟危坐，看着进入御书房的几人，正是慕容轩、胡越与潘城玉。
慕容轩首先请罪道：“启禀皇上，臣前几日被囚困在醉花楼的地下铁牢里，故而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醉花楼有何猫腻，你先说来？”凰弈天心里已经猜到，醉花楼是凰弈觉安置的老窝。
“回皇上，醉花楼地牢藏了大量黄金白银，今日肃清宫廷内乱后，臣便遣人前往醉花楼搜查，但属下来报，醉花楼已经人去楼空，黄金白银似乎已经装箱运往城外，但出城的马车在城外便断了消息。”慕容轩无奈的道，从宫里回府后听人来报，醉花楼竟无一人在，自己与沐芸儿惊讶的嘴巴放得下鸡蛋。他二人也亲自到城外查看，马车印却是出城便消失，才猜到，他们是故意抹去痕迹的。
凰弈天浓眉微皱，接着道：“有多少黄金白银？”
“堪比国库，抑或是颇多。”慕容轩坦白道来。
凰弈天失望的倚到座椅上，接着问向胡越：“胡爱卿，觉王，你认为该怎么处置？”擒下凰弈觉后，胡越便将他打入天牢，凰弈天来御书房之前才将凰弈觉转移到那间秘密天牢。
胡越欲言又止，惶恐的回道：“臣等一切听从皇上调遣！唯皇上马首是瞻！”胡越在为自己庆幸，幸好适时地收嘴，差点便忘记要去揣测圣意。
凰弈天对于胡越的话未做过多反映，只是转为问道潘城玉：“今日潘卿救驾有功，朕择日赏赐！”
凰弈天的话刚落，潘城玉便上前领旨谢恩，他对于皇上赏赐自己的态度还心有余悸，生怕他瞧出自己与凰弈觉有何端倪，那时就是死也不足惜。很早以前，潘城玉已然寻机摆脱鬼门，只因他不想再为凰弈觉做事，在他看见的都是凰弈觉暗中窝藏实力，寻机谋反，因而他渐渐远离凰弈觉。今日制住凰弈觉，潘城玉此时也还未领悟，自己竟出手反了自家主子，但木已成舟，成王败寇，一切该有史书去记录。
凰弈天接着交代了些紧要的事，无非其他，就是全力追查凰弈觉暗中结交的官员，以及速速缴清他在京城的残余势力，把暗中组织迅速毁灭。没多时，三人才从御书房离开，三人观望天色，已是快近子时，深夜寂寥，江山惊魂未定。
不知是第几个日夜后，天牢中那间神秘的囚室仍旧挂着血肉模糊的人，他的身上处处有着血痕，干涸的血迹沾染着新生的伤口的血液，破烂的衣衫早已嵌入肉里。
突然，牢门被打开，一身衣裳光鲜的凰弈天踏入囚室，轻皱眉头，慢慢行至凰弈觉身边，面无表情的瞧着他双臂双腿上的铁链，有条不紊的撩开他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丝。
凰弈觉勉强睁开疲倦的双眸，微弱的眸光早无之前的迥异幽深，只得无生气的瞪着凰弈天。凰弈觉毫不言语，然每时每刻不是在想着素素，从离开金銮殿时，哪怕是痛着还是睡着，心里脑海里全是她虚弱的身板。凰弈觉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自己没有犹豫，自己早点答应素素，会不会不是这样。
“知不知道你被关进来几天了？”凰弈天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
凰弈觉不言语，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五天了，想知道素素怎么了吗？”凰弈天这次的话虽不是毒辣，却着实刺激到凰弈觉了，他日日夜夜担心着素素，终于要从凰弈天嘴里得知。
“她——怎么了？”
凰弈天先是沉默，半晌才讥讽的说道：“死了。”他无法忽视凰弈觉僵硬的表情，他瞬间停止的呼吸叫凰弈天有片刻欣喜，再铁血的人都是有伤疤的。凰弈天接着道：“那一剑刺得过深，当晚，她没熬过来，尸体还放在宫里。”
凰弈天的话对凰弈觉无疑成了最致命的打击，凰弈觉只是沉默，一个字也未说，一滴泪也为落下，他沉默着把凰弈天说的话咀嚼了个透，心里泣血的咽下苦涩的果子。
第二日，凰弈天听人来报，天牢里的凰弈觉一动不动，就像活死人，但头发半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也在这时，凰弈天听玉重楼关押素素的人来报，素素绝食两日，说只要马上见到凰弈觉，别的什么都不要。
凰弈天颓败而气愤的踏入玉重楼，一双虎目瞪着床上虚弱的素素，气恼于她怎么就不安生，总是受伤也不好好养着。
凰弈天吼走了宫人，三两步行至素素跟前，无情的道：“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凰弈觉，朕就要将他秘密处决！”